葉文迪在客廳把剩下的半壺花茶喝完,路蔓和艾麗才從樓上下來。誰知還沒擡步到正廳。她就又開腔了。
“我說的話全都進鼻子裡了是不是?讓下個樓都磨蹭,在這個家裡我是不是都沒威信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艾麗沒想到這婆婆居然步步緊逼,剛纔都快把路蔓說哭了,現在居然又趕着上了。
“路蔓再怎麼說也是復家的少奶奶,她還是人呢,怎能由別人牽着鼻子走?難道你承認自己也是牛了嗎?”
路蔓沒拉住艾麗。讓她開始胡鄒鄒了,面上要勸着她。但心裡還是樂意的。
路蔓嘴角微揚,側臉的細毛在燦爛的陽光下恍如層層染了金色的羽毛。小風一吹就能飛揚一樣。
葉文迪聽罷,霎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指着艾麗,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多嘴。一個小丫頭片子張口閉口就是罵人,難怪物以類聚呢,路蔓就不是什麼好貨色果然朋友就是一樣的。可憐我兒事業風生水起可是生活上卻被媳婦害苦了。媳婦還不知檢點,四處亂勾搭。煽風點火,唯恐家裡不安寧,我們當初真真是瞎了眼啊!”
眼見艾麗要和她吵起來了。路蔓趕忙把她拉在自己身後。“媽,有什麼事咱們兩當面說,現在有外人在你就這樣丟家裡的臉嗎?何況還有傭人管家,你想讓他們看咱們的笑話嗎?”
路蔓面子薄,心裡敏感,自然不願意什麼事都過於張揚。可葉文迪是這樣的人,即使平日裡數落的是自己,在外人看來就是自己做錯了讓她傷心了,她是個精明的女人。
可是自己何嘗說的不是實話呢?吳媽縱使平日裡伺候着什麼也不大說,可是明眼人都看着呢,自己和她整日裡就因爲這些閒話把家裡攪得烏煙瘴氣,縱使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對依舊是自己這個做媳婦的不稱職。畢竟葉文迪纔是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那些老媽子跟着她幾十年了,怎麼會向着自己一個剛進門的人呢?
見這邊鬧得不可開交,正在廚房裡忙活的吳媽有些不忍,看出來葉文迪的得理不饒人,便揚着聲音對路蔓說:“少夫人,您的火鍋好了。”
路蔓也不笨,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便不再看那跋扈的婆婆,直接拉着艾麗的手躲進了廚房。
還沒到廚房裡面,艾麗便誇張地吸着鼻子讚歎道:“哇,好香啊,我似乎能聞到美味的牛肉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靦腆地笑了笑說:“其實,這是我第一次做火鍋,等一下不好吃,你可別嫌啊。”
小艾不以爲然地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崇拜的模樣說:“沒有,小蔓做的飯很定最好吃,我一定把它全部吃光。”
她忍俊不禁道;“那你得給我溜點吃獨食可不好。”
小艾聞言,調皮地皺了皺鼻子。
這時,吳媽突然問:“少夫人,你知道先生今天回來嗎?如果回來,我得多些飯菜。”
本來笑容輕鬆的路蔓被這個問題給僵凝住了笑意,愣了幾秒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你就先備着吧。”
精明的艾麗當然看出了她不爲人知的心思,對她模棱兩可的回答也很不滿意,撇撇嘴道:“這有什麼不能確定的,直接打他電話問問不就行了,何必在這裡胡亂猜測呢?”
路蔓怔然,根本沒想到小艾會這麼說,會如此果斷,和自己的拖拉逃避形成鮮明的對比,彷彿也是她所欠缺的。
見對方發愣,艾麗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悠了幾下,說:“猶豫什麼啊?難道復總是猛獸不成,這麼怕他?”
她下意識地反駁,緩緩道出了原因,“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我手機不在身邊,不好問。”
在一旁聽着的吳媽本來是不應該插話的,但看着自己少夫人總是踟躕不前的模樣,不由也心急起來,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客廳有座機,可以打電話問問。”
路蔓沒想到連一向老實本分的吳媽也開始慫恿她了,感慨的同時又摻雜着寫莫名的感動——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對她好的人啊。
那麼,她是不是也應該成長起來,用一種新面目對勇敢面對呢?
打定決心後,她立刻擡步走向客廳,刻意忽略正在看電視的葉文迪,徑直走到白色座機旁停下。
她拿起聽筒,按照腦海裡最深處的記憶連串地播下一串數字。
葉文迪似乎對她一本正經,如臨大敵的模樣很是不屑,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說了句“真掃興”,便用力按滅電視,離開了客廳,彷彿和她再待一秒都會受不了。
路蔓不去管她,只顧着自己的事情,摒着心跳去聽電話響起的“嘟嘟”聲。
兩聲過後,那一聲低沉無比的“喂”終於響起,她大大地鬆了口氣,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於是,聲波那頭再次傳來一聲“喂”,音調變得更低,彷彿她在不說話,他就會一下子斷線。
正在猶豫間,艾麗帶着笑意從廚房走了出來,還鼓勵性地朝她淺淺一笑。
正是這抹溫暖無比的笑容,給了她前進的勇氣,在最後終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着話筒問道:“喂,是我,就是想問你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結果,她的這一番語速很快的話下來,換來的是對方長達十秒的沉默,這段漫長時間對她的煎熬,簡直比直接說“不”還要煎熬。
終於,在她脣邊強硬揚起的笑容快要繃不住時,通過聲波傳來一句輕的不能再輕的回答,“有事,不回去。”
聽到這句異常直白的拒絕後,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什麼魔怔,竟很快補充道:“媽也在這。”
話剛一出口便感到萬分尷尬,她這是算在盡力留他回來吃飯嗎?
想到這裡,她的眸光又很快暗淡下來,原來她爲了讓復修遠回來吃飯,竟會搬出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實在是可悲啊!
電話那頭的男人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便用那依舊如大提琴般的嗓音確認道:“媽也來了?去做什麼?”
她拿着聽筒的手有微微的發汗,很誠實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沒有目的的目的。”
她的話音剛落,電話那頭便響起一陣嘈雜聲,好似是在酒吧裡,有金屬音樂的痕跡。最重要的是,她還隱約聽到了顧悅的嬌笑聲,彷彿能酥進人的骨子裡。
路蔓突然想起艾麗以前說過的話——
其實復總並不悶,只不過是在感情上的打擊太多,漸漸地也就閉塞了心房,成了現在的這種模樣。
她不禁苦笑。
感情的打擊恐怕就是指顧悅因國外市場的原因而離他而去吧。現在顧悅回來了,並有強烈複合的意思,悶悶的他怎麼可能再悶下去呢?
即使他有了一絲絲的改變,也是全爲了那個叫顧悅的女人,竟和她這個掛名氣死沒有一丁點兒關係。
於是,在這種強烈的失落感下,她貌似很體貼道:“好吧,你要是忙也沒關係,我們自己吃。”
理所當然地,迴應她的又是一陣單調無比的靜默,滿耳朵裡都是似乎很有節奏感的音樂聲。
良久,他才緩緩應了聲“好”。似乎是例行公事般掛了電話。
直到斷線的“嘟嘟”聲響起好幾次,她也還沒有把手裡的聽筒放下,胳膊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痠痛。
就站在一旁的艾麗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以爲是對方說了什麼情話撩到了她,便蹦跳着在她右手邊的沙發坐下,拖着腮,眨巴眼睛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復總髮了大招,竟把你打的這樣呆愣。”
聞言,她很配合地笑笑,雖然嘴角彎成了一道彎彎是弧度,但笑意卻根本沒有不達眼底。
她有些不敢面對小艾的嬉皮笑臉,輕輕擱下電話道:“走吧,去告訴吳媽,他不回來吃飯了。”
此話一出,艾麗本來很燦爛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吶吶的反問道:“不回來吃了!可是我剛纔已經叫吳媽多準備點吃的了。”
路蔓想也不想地接口道:“我們吃。”
“可是,我覺得,我們我們倆單獨和你那婆婆吃飯的話,恐怕還沒吃兩口便會被懟死!”艾麗的語氣裡似乎充滿了悲哀,嘟着嘴很不高興。
她失笑,以一個大姐姐的姿態語重心長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兩在婆婆面前可要表現得好一點,否則她哪裡不高興了,非得懟死你不可。待會兒啊,無論她說什麼,我們都不接就行了,讓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去。”
“噗——”
艾麗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朝她伸了伸大拇指,言不由衷地讚歎道:“您還真是御婆有道啊!佩服佩服!”
她淺淺一笑,只當是接受了讚美,但怎麼也輕快不起來的心還是被一塊石頭緊緊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