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路蔓出了房門後。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想着終於不用受着他們的煎熬了。但小腹中的痛感卻一波、波的襲來,衝擊掉她心裡最後一道防守。
唔……好痛……
情不自禁地把手輕放在小腹上。試圖以此緩解掉一點點的疼痛,然而,根本無濟於事。
她擡眼,想要去按電梯層數,卻發現眼前被蒙上一片白光。模糊得難以視物。
旁邊一同等電梯的人見她臉色差到極點,又挺了個肚子。不由關切道:“小姐,你沒事吧。”
她搖了搖頭。勉強朝根本看不清面容的人笑了笑,道:“沒……事。”說完才意識到,現在的她連吐出最簡單的兩個字也變得如此艱難了。
電梯到了,緩緩打金屬門。接連從裡面出來三四個人。
她看不清路,只好用力咬脣,忍着眩暈感朝前走了幾步。最後停下時,竟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周圍人的驚呼,腦中一片混沌。閃過無數片段。
最後只知道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路蔓好像做了很多夢。亦真亦假,像是有很多片段拼湊成的電影,而她只是一名觀衆,體會着裡面的喜怒哀樂。
也許她知道這是個夢,便時悲時喜,隨心所欲地嚎啕大哭或是哈哈大笑,總之醒過來時面上隱有數道淚痕,乾乾的,很不舒服。
她悠悠地將酸澀的眼睛睜大了些,入目的是雪白的吊頂,簡約舒適。
陌生的環境讓她一下子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旁邊。
旁邊值班的小護士見狀,輕聲道:“呀,你醒了。”
路蔓環顧了一下四周,鼻尖縈繞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基本可以確定是在醫院了。
呵,還是和他在同一所醫院呵。
這個認知讓她一陣無力,還是被困在這個怪圈裡。
她動了動脣,對一旁的小護士說:“麻煩你爲我倒杯水好嗎?”
“哦,好的。”小護士應了聲,便拿着水瓶倒了杯水,放在牀頭櫃上,朝她甜甜地笑道,“先先涼一會兒。”
路蔓淡淡地“嗯”了一聲,環顧了一圈四周,才發現這間病房和復修遠的那間一樣是單人房。
這說明,她和他就在同一層樓上!或許某一時刻兩人便會沒有預兆地相遇,這並不是她所希望的。
“可以幫我調到多人病房嗎?這裡……我並住不起。”
小護士愣了愣,面上飄過一抹歉意,“對不起,多人病房已經沒有空位了,這還是臨時調過來的,不然,你就沒地方治療了。”
看來是沒辦法了。
她的眼神暗了暗,一想到現在獨自待在病房裡的那兩個人,心就痛的厲害。
猶豫了數秒,最終咬住下脣,一下子爬起來,“那我出院吧,已經沒事了,不需要治療。”
誰知,下一秒便被甜美的小護士給按住,耳邊響起她略顯嚴厲的聲音。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別忘了,你肚子裡還有個小生命,再暈倒怎麼辦,還有人及時送你來醫院嗎?!”
路蔓被說的頭皮發麻,隨後擡頭去看,只見對方可人的臉上浮起與剛纔截然不同的慍怒,身體微微前傾,彷彿下一秒就會一拳砸過來。
她不由心虛地縮了縮頭,聲音也低了點,打出可憐牌,“可是……我付不起醫藥費啊。”
小護士眼珠一轉,狡黠道:“我幫你付!”
她知道對方是看出了自己的藉口,嘆了口氣,又說:“我真的不想住院,身體好着呢!還……”
“你別說了。“小護士的臉色又嚴肅了起來,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道,”我能看出來,你在逃避,逃避一些令自己悲傷的事情。但是,其實你也知道,這樣根本起不到一丁點的作用,只是類似嗑藥一樣短暫的安寧罷了。“
她的話似一把尖刀狠狠捅進路蔓的內心深處,鮮血四濺,雖殘忍,但沒錯。
對啊,她一直在退,總想着逃避。但如果,有一天她撤到了懸崖邊怎麼辦?跳嗎?帶着腹中還未出生的無辜孩子一起嗎?
她低頭沉默了半晌,後退回了牀上,朝有些不自然的小護士淺淺一笑道:“小姑娘,你是學心理學的?”
小姑娘自覺自己的話有點多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大學的時候修了一個學期的心理學,班門弄斧而已我心直口快,又衝撞的地方可要多多包涵啊。”
路蔓覺得她還蠻喜歡面前這個想到什麼做什麼的小姑娘的,無所顧忌,年輕有活力,很像……年輕時候的她。
這麼想着,她也展開了笑容,生出些親切感,瞬間在心裡做了個很重要的決定,“對了,這病房號是多少?”
復修遠住在最頂頭的病房——601,希望她住的這件病房能離他的遠一些。即使她現在已經決定要朝自己最理想的狀態出發,一時也難以坦然面對那對雙雙出入的男女。
小護士眨眨眼睛,露出些不解的情緒,回答道:“609啊,怎麼了?”
路蔓呼出一口氣,太好了,一頭一尾,只要她小心一些,那麼相遇的機率就不大。
“啊——”
就在她思考怎麼解決偶遇問題時,小姑娘卻突然叫了起來,嚇得她心臟一抖。
立刻擡頭看去,只見對方匆匆看了眼手錶,語速很快道:“糟了,糟了,護士長會罵死我的,那你現在這裡躺着,我去工作了哈,有什麼需求就按鈴啊。”
話還沒說完,就火急火燎地朝外跑,頻率很快,想火燒屁股般倉皇。
路蔓看着看着,不由勾起了脣角,帶着笑意道:“慢點,別摔着了。”
小丫頭稍稍頓了下,應了聲“好”,接着朝前走了幾步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朝她眨眼道,”對了,我叫艾麗。“很陽光活潑的樣子。
艾麗……是嗎?很可愛的女孩。
她把枕頭放好,面帶微笑地躺下來,淡淡的視線停在窗臺上的那盆吊蘭上,淡藍的小花襯着乳白色背景,很好看。
那一瞬間,她原本逼仄的心境似乎一下子開闊了許多。
也許,艾麗說得對,一味的逃避忍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沼。
看來,從今天起,要去試着改變了,變得……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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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漸漸降臨,在走廊最盡頭的601靜悄悄的,只開了個壁燈,顯得有些暗沉。
牀上半躺着一個男人,半邊面容隱在黑暗中,脣線抿成一道僵直的弧度,一動不動,橘黃色的燈光暈染在他的全身,如一尊完美的雕像。
這時,緊閉的房門被敲響了,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他的眉頭蹙了蹙,頭也慢慢轉了過來,啓脣道:“進來。”
門應聲打開,先進來的是已然梳着大背頭的小勤,走到一邊朝復修遠示意後,打開了大燈,緊接着兩個穿着警服的警察走了進來,一個空手,另一個手裡拿着一個文件板,上面彆着一支黑色鋼筆。
兩個警察先後走到他牀邊,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問道:“復先生,關於今天的事,我想問你點具體情況。”
他的神色淡淡,轉目給小勤使了個眼神。
小勤會意,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優盤,遞給其中一個警察道:“這是當時在別墅附近的錄像,基本過程就在裡面了,你們可以看一下。”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才接過,瞥到旁邊的電腦,問道:“可以現場播放嗎?”語氣是小心翼翼的,彷彿只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小勤心繫復修遠的傷情,立刻拒絕,“復總要靜養,還請二位有問題再來問。”
兩人有些爲難,卻也不好強求。畢竟人家權勢都有,根本得罪不起,反正人就在這裡,也跑不掉。
“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先去研究了啊。”說着,他們就準備往外面退。
“等等。”復修遠終於出聲,突然叫住了他們,下巴擡了擡道,“就在這裡放吧。”
即使是面對國外的警察,他的氣勢也一點不輸,如同一個天生的王者。
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看一遍那時的錄像,只是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促使他脫口而出。
那兩人先是愣了愣,後連連應“好”。
其中一人,跑到電腦旁開了機,待他完全運行起來時,把優盤插了進去。
一路快進,兩個女人對峙的畫面一閃而過。
復修遠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喊停,“停下,倒回去。”
那個正在快進的警察不明所以,但觸到他透着鷹獒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用鼠標把進度條朝後拖。
“停下。”他再一次喊停,目光緊盯着錄像。
“在我面前你還裝?誰都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用自己的親生骨肉換取一絲絲的同情,這個世界上,估計就只有你能幹出來了吧。”這時路蔓說的第一句話,
而魏如歌露出明顯心虛的表情,甚至有些閃躲。
這說明了什麼?
一個清晰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臉色突然變得很差,如同千年難化的寒冰,散出絲絲讓人顫抖的寒意。
事件的過程大概也是很明瞭了,程序也基本走完,那個負責記錄的警察朝另一個點了點頭,對他笑道:“好了,復先生,打擾了。”
等了幾秒,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訕訕地住了口,轉而道:“那祝復先生早日康復,我們先走了。”
機靈的小勤看出了復修遠的心情不佳,便替他回道:“二位慢走。”
送走了兩位走過場的警察後,小勤恭敬地再次走到牀邊問道:“復少,要吃點什麼嗎?”
他不答,面色微冷,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不得已,小勤又重新問了一遍。
他這才緩緩轉過頭來,眸色暗如黑夜,沒有起伏道:“嗯,你隨便準備準備。”
“好。“
小勤走後,復修遠將視線落入某一處,臉色緊凝,頓了一分鐘左右後,拿起旁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還算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第一句話便是:“我最討厭別人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