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輕輕的掃在男子的面龐上。
人,已醉。
桌案上還橫七豎八的散落着十幾個空酒壺。
男子早已醉了,伏在桌案上,嘴裡喃喃自語着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寒刀一般的夜風狠狠的掃在男子的背脊上,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但是卻任然沒有醒來。
就在此時,一隻通體碧藍的蝴蝶從漆黑的夜空中翩然飛下,輕輕的降落到男子寬闊的脊背上,久久不願不離去。
蝴蝶慢慢的煽動着翅膀,停留在楊大力的脊背上。
睡夢中的楊大力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輕笑,彷彿夢見了什麼愉快的事。
蝴蝶又飛了起來,輕輕的落在楊大力的脣上,彷彿在輕輕的吻着他。
就在此時,身着一身淺藍色紗衣的女子朝着院中走來。
寒風吹過,帶起衣袂飄飄,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女子靜靜的看着伏在桌案上昏睡的楊大力,又看了看桌案上亂七八糟散落的空酒壺,苦笑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
蝴蝶彷彿被驚動了一般,從楊大力的嘴脣上離開,翩然飛起,卻又停在楊大力的脊背上,不肯離去。
唐賽兒緊緊的看着停留的楊大力脊背上的蝴蝶,心中一陣疑惑,這個季節,幾乎看不見蝴蝶,這樣寒的夜裡,怎麼會有一隻蝴蝶呢?
這隻蝴蝶爲什麼停在楊大力的背上,不願離去?
唐賽兒對着蝴蝶輕輕的伸出了右手,蝴蝶仍然靜靜的停駐在楊大力的脊背上,似乎不願離去,過了許久,方纔翩然飛起,慢慢的飛到唐賽兒的手中,緩緩停下。
唐賽兒緊緊的看着蝴蝶,蝴蝶彷彿也在靜靜的看着她。
過了許久,唐賽兒方纔釋然一笑,對着蝴蝶輕聲說道,“是你嗎?”
蝴蝶煽動着翅膀,仍然靜靜的停駐在唐賽兒手心。
“是你吧。”
唐賽兒悠悠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你要走了是嗎?是來看他最後一眼的?”
唐賽兒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惋惜,一絲不捨。
“走了也好,走了乾淨!你且走吧!願你來世能夠投生一戶好人家!”
唐賽兒惋惜着說道。
蝴蝶輕輕拍動着翅膀,從唐賽兒手心中飛出,卻又不肯離去,繞着昏睡中的楊大力一直打轉,急切的煽動着翅膀,彷彿在表達着什麼。
唐賽兒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擔心他,怕他一直睡在這裡會着涼,你放心,我這就扶他回房休息。”
說完便走到楊大力身前,吃力的將楊大力扶起,一步步朝着房中走去。
蝴蝶閃動着翅膀,在半空中徘徊着,一直跟在唐賽兒身後。
唐賽兒終於將楊大力扶回牀上,又替他脫了鞋襪,拉過一旁的被子替他蓋好,蝴蝶這才停了下來,降落到楊大力的嘴脣上,不願離開。
“你該走了。”
唐賽兒輕聲說道。
蝴蝶拍了拍翅膀,卻不肯離去。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你且去吧!”
唐賽兒笑着說道。
蝴蝶這才從楊大力的嘴脣上慢慢飛起,戀戀不捨的圍着楊大力繞了幾圈,這才撲騰着碧藍色的翅膀,從窗邊飛了出去,不多時,便消失不見。
唐賽兒站在窗邊,靜靜的盯着漆黑的夜空看了許久,終於悠悠的嘆息了一聲,道,“今日化蝶我憐你,他日我死誰憐我?”
話畢,懷着滿腹心事,猶自走回房中歇息。
深夜,寒風掃在鄧才脊背上,激起一陣寒意。
今夜,他被幾個官員拉住,喝了點酒,此刻,有點微醺,邁着醉步緩緩走回家中。
走回房中,但見房中空空如也,鄧才心中一驚,酒意立刻醒了七八分,趕緊奔到小路子的房中。
還是沒有人!
鄧才心中一陣疑惑,又奔到後院,這才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水井旁。
“兒子?是你嗎?”
鄧才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問道。
小路子輕輕的嗯了一聲,鄧才這下放下心來,慢慢走到小路子身旁,道,“這麼晚,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快過來,很危險,你娘呢?”
“我娘跳到井裡去了。”
小路子這才慢慢的回過頭,紅着眼眶,咬着牙一字一頓沉聲說道。
鄧才一聽這話,酒意全醒,渾身猛地一顫,一下子撲到井邊,愣愣的看着波瀾不驚的水面,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半晌,眼中緩緩淌下一行淚來。
“死了,死了…”
鄧纔看着水井,喃喃自語道。
“死了好,死了乾淨…”
鄧才輕聲說道。
小路子擡起頭,怨恨無比的盯着鄧才,心想,我娘死了,你不僅沒有半分愧疚!竟然還說得出這種話來!
“死了好,死了好,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她揹着我偷人了…”
鄧才笑着說道,伸手將面上的淚水抹去,拉起小路子,道,“晚了,回房睡吧,你放心,我明天就叫人來把她的屍身撈上來,給她修個墳。”
“不!”
小路子猛的一下子甩開了鄧才的手,怒聲喝道,“我不許你再去碰她!不許任何人再去碰她!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待在水井中吧!”
鄧才登時愣住,盯着憤怒的小路子看了半天,終於嘆了口氣,道,“好,就按你說的辦!”
“這是你說的!你說話要算話!”
小路子怒聲說道。
“兒子,爹已經沒有你娘了,再不能沒有你,以後咱們父子倆相依爲命,你說的話,爹都答應。”
鄧才蹲下身來,緊緊的抱住小路子,輕聲說道。
小路子一聲不吭,眼也不眨的盯着沉默的水井一直看,一直看…
“兒子,回房睡吧。”
鄧才嘆了口氣,輕輕拉住小路子的右手,便往房中走去。
將小路子帶回房中,替他蓋好被子,看着他沉沉睡去,鄧才這才舒了一口氣。
爾後一個人悄悄的走到後院,坐在水井旁,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聲說道,“老婆,你走了,終於走了…,走了好,走了好…,以後我會常常來看你的…”
嘆了口氣,又道,“你我有緣無分,我雖做了你的丈夫,卻是個太監,始終給不了你想要的,但願來生我們再續今生未了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