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力沉着一張臉,緩緩走入後院,院中,喜兒正在晾衣服。
但見喜兒身穿一身素白色宮裙,裙上一片片淡藍色鱗片,身披白色流蘇,頭上用一根白珍珠簪子隨意的完成雲鬢,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回過頭來,對着楊大力淺淺一笑。
女子淺淺的笑容宛如一把利刀般狠狠地剜着楊大力的肉,將楊大力一顆心剜的血肉模糊,支離破碎。
“大哥,你來了,我方纔燉了些滋補的燕窩,咱們一會給娘娘送去吧。”
喜兒將衣服晾好,將手在抹布上擦乾,方纔走到楊大力身前。
“不必了。”
楊大力冷冷的看着喜兒,沉聲說道。
“大哥…怎麼了…?”
察覺到楊大力冷冰冰的語氣中略帶一絲微怒,喜兒擡起頭,愕然的看着楊大力。
“我問你,是不是你偷了娘娘的玉釵,是不是你去通風報信,是不是你害的娘娘和趙文被關進宗人府?”
楊大力一步步向喜兒逼近,冷冷的語氣中不帶一絲感情。
“我…”
喜兒登時愣住,一雙眼裡寫滿了驚恐不安,看着楊大力一步步逼近而來,彷彿一座大山迎面壓來,壓得她喘不過起來,只好一步步的後退着。
“是不是?你若敢再說半句假話,我就一掌拍死你!”
楊大力惱怒的看着喜兒,心中失望之極,右手高高舉起,作勢便要對着喜兒迎面拍去。
楊大力是一個鐵打的漢子,且習武多年,這一掌拍下去,莫說是喜兒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就算是普通男子,恐怕不死也殘廢,要是對着喜兒拍下去,恐怕難有活命。
“大哥…我…”
喜兒驚恐的看着楊大力,一行淚水自面上緩緩滑下,此刻她的心中除了懊悔就是自責,她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她是細作的事,早晚會被發現,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讓人措手不及。
“說!”
楊大力怒目欲呲,怒聲喝道。
這一聲怒喝將喜兒嚇得心膽俱裂,渾身猛地一抖。
“是,我是細作…大哥你打死我吧…我…”
喜兒絕望的閉上了雙眼,等着楊大力一掌將自己打死。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喜兒臉上登時多了五個紅紅的手指印,整個人被打的跌倒在地,半天也回不了神。
楊大力痛心疾首的看着跌倒在地的喜兒,眼神中滿是失望。
終於,還是沒能對她下得了手,那本該將她直接打死的一掌,最後還是變成了一記耳光。
還是不忍心對她下手吧,即使知道她是一個細作,即使知道她是來害自己的,可是,還是不忍心將她活活打死吧。
“你滾吧,滾吧。”
楊大力嘆了口氣,轉過頭不再看他,頹然的揮了揮右手,沉聲說道。
喜兒怔怔的伏在地上,擡頭看着楊大力,一雙眼裡滿是悲傷與絕望,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被打的紅腫不堪的左臉仍然一片麻木,透過模糊的淚水,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這個男子。
“快滾,從此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不要再靠近我們,你若是再敢去害娘娘,我便要你的命。”
厭惡的對着面前的女子揮了揮手,轉過頭不再看她一眼,只怕再多看一眼,自己便會狠不下心來這樣對待她。
“大哥…”
喜兒張開了口,呆了半晌,終於喊出了這兩個字,這兩字包含了太多太多複雜的情感,也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無奈與悲傷。
“住口!從今以後我再不是你大哥!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這兩個字彷彿一道驚雷狠狠地擊中了楊大力內心最痛楚的地方,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着伏在地上的女子,怒聲喝道。
“我問你,你第一次進我房裡給我送酒菜時,是不是事先就知道我的衣服破了,所以才隨身攜帶着針線盒?你根本從一開心就不安好心,你根本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我來接近娘娘,是不是?”
楊大力冷笑一聲,冷冷的說道。
喜兒緊緊的咬了咬嘴脣,開了開口,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算是對楊大力的話默認。
“我早就該知道你不對勁,哪有人隨身攜帶着針線盒的?你若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騙的我的信任來接近娘娘,又豈會無緣無故的來討好我?枉我將你當妹妹般對待,你卻一心只想利用我,你滾吧,我再不想多瞧你一眼。”
楊大力轉過頭去,不願再多看喜兒一眼。
“不錯,那天我確實是故意帶着針線盒,而且你的衣服其實並沒有破,是我在手中藏了一枚刀片,在你將衣服遞給我時,我方纔用刀片悄悄將你衣服劃破。”
喜兒悽然一笑,緩緩說道。
“好好,真厲害,我楊大力沒有這麼厲害的妹妹,你這麼厲害,我楊大力也不配做你大哥,你快滾吧。”
楊大力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譏笑,冷聲說道。
“我確實是晉妃娘娘安插到你們身邊的細作,我的任務便是將你們的一舉一動毫無遺漏的彙報給晉妃娘娘,我從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你來接近趙妃娘娘,然後博取趙妃娘娘的信任,這樣我便可更加方便的完成晉妃娘娘派給我的種種任務。”
喜兒站起身來,定定的看着楊大力,那眼神也不知是絕望還是悲傷,悽然一笑,緩緩說道。
“那天我仿着娘娘與趙文的筆跡,各自給他們寫了一封信,將他們引到暢音樓,爲防趙文起疑,我便偷了娘娘常戴的玉釵隨信一同送去,如此一來,趙文定然會前去暢音樓與娘娘相見。”
喜兒一雙眼仿似一潭死水,定定的看着楊大力,緩緩說道。
“哼!娘娘到底哪裡得罪你了?教你如此恨她?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這些日子來,娘娘待你不薄,你爲何要如此?難道你的心腸真的比蛇蠍還要歹毒?”
楊大力轉過頭,鄙夷的看着喜兒,冷冷的問道。
“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生來就是給人家做棋子的,我若不乖乖聽命,在這後宮中難有活路,而且晉妃娘娘還用我七十高齡的奶奶來要挾我,我若是不乖乖聽話,她便要將我奶奶丟去山上喂老虎,晉妃娘娘心狠手辣,她說出的話就一定做得到,我賤命一條,死也無妨,可憐我的奶奶孤苦伶仃一人過活,臨老還要被丟到山上喂老虎,我實在不忍心,除了乖乖聽命於她,我實在別無他路。”
喜兒定定的看着楊大力,哽咽着說道。
“呵…說得真好聽,說來說去,還不是爲了你自己?難道爲了你自己,你便可以置他人性命於不顧?”
楊大力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譏笑,面上盡是掩不住的鄙夷與輕視。
那個深夜爲他熱酒熱菜的女子,那個坐在燈下爲他縫衣補鞋的女子,那個有着淺淺笑容的女子,那個會在他彷徨失落時輕聲安慰他的女子,那個說過會永遠陪在他身邊的女子,在這一刻,已經在他的心裡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嘴謊言,心腸歹毒的女子。
那些承諾,那些回憶,終於只能深深的埋葬起來,那些屬於記憶中的畫面,也將被深深的埋葬在心底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
“可是,我對大哥的感情,卻從沒作假,這些日子來,大哥已經住進了我的心裡,這麼多年來,喜兒第一次在宮裡感受到他人的關愛,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疼愛的感覺,這些天來,我也很後悔。”
喜兒帶着一絲哭腔,眼中滿是哀求,哽咽着說道。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不管你做了什麼錯事我都可以原諒你,除了這件事!你差點把娘娘害死啊!你叫我如何原諒你?你叫我如何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你明知她是我最在乎最親近的人,你爲何非要害她不可?”
楊大力轉過頭,痛心疾首的看着喜兒,沉聲說道。
“大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我再也不做對娘娘不利的事情…你原諒我吧…”
喜兒猛地撲到楊大力懷裡,淚水滂沱的哭泣着,緊緊的抓住楊大力的衣袖,不肯放開,想要盡最後一絲力量來挽留。
“晚了!一切都晚了!從你偷她玉釵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一切都完了!你走吧!走吧!”
楊大力眉頭一皺,心中一沉,將懷中的女子猛地推開,女子被推的跌倒在地,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你走!從此不要再踏進清幽宮一步!以後倘若讓我看見你找機會接近她,我便一掌拍死你!滾吧!滾的遠遠的!再也不要靠近她!”
楊大力冷冷的看着伏地痛哭的女子,眉頭緊皺,眼中神色複雜,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說出了這番決絕的話來。
話畢,轉身便踏着大步離去,再也不去多看她一眼。
只餘下女子孤單的身影,獨留在院中,怔怔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任由淚水滂沱了視線。
那些屬於記憶中的畫面,終於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不再去想,不再去理會,甚至不敢去碰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