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古內德一直在呆呆的(難道不是地嗎)看着喬伊斯,不管內心的情緒如何,他畢竟是一個身經百戰、叱吒風雲的領主。做出這種表情,有些幼稚了,但此刻的扎古內德已經喪失了自制力,或者說,他已不在乎自己的地位、身份、不在乎自己的過往,更不在乎自己的將來,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直到喬伊斯走到扎古內德身邊,一直手輕輕攙扶住紮古內德,扎古內德才清醒過來,緩緩說道:“爲什麼?”以前扎古內德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沉重,現在卻顯得溫柔無比。
“不爲什麼……”喬伊斯的眼神略有些慌張,因爲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和自己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英雄、恩人接觸,而且她比扎古內德更糊塗。爲什麼?難道“1+1=2”這種問題還需要解釋嗎?
扎古內德的眼睛逐漸恢復了生機。也逐漸變得銳利起來,他還在凝視着喬伊斯,對那個回答他很不滿意。
喬伊斯更加慌張了:“因爲……您是我的領主,因爲在您身邊我生活得很幸福。”接着,喬伊斯還用力點了點頭:“就這樣……”說完喬伊斯舉起魔法杖,指向面前三位如高山般巍峨的深淵惡魔。讓萬千深淵戰士們集體失聲的深淵惡魔,對喬伊斯毫無威脅力;而在深淵戰士們眼裡變成一個廢物的軋輥的,卻讓喬伊斯感到敬畏、慌張、忐忑。生命的情緒,有些時候確實很可笑、毫無道理科研,不過,也很讓人感動。
“幸福啊……”扎古內德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就像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明悟了很多很多。過往的一切得失榮辱,包括現在,全部凝結在一起,好似一顆晶瑩剔透的晶石,讓他一覽無遺!
一開始走入歧途,不管後來做出怎麼樣的努力、付出多少汗水,只能讓自己在企圖上越滑越遠!因爲少年時遭遇的種種不公、欺凌,他希望自己能用暴力換來尊崇與敬畏,至少是平等。可他越殘暴,別人卻越排斥他、仇恨他,直至再無法回頭!曾幾何時,他也由於過、彷徨過,但他不能放棄。一旦回頭,現在擁有的一切很可能付之流水。他寧願像一個真正的魔鬼一樣到處散佈着死亡與恐懼,也不願做一條殘喘的狗,至少前者能引起所有人的注視。
縱使現在已經大徹大悟了,他也不會爲過去的行爲而懺悔,僅僅是覺得命運太過可怕、殘忍,在不知不覺間,玩弄着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他不想再與命運抗爭了,他認輸!不過,在拒絕再玩之前,他必須做些什麼!
“好感人的一幕啊……”維普左側的深淵惡魔嘿嘿怪笑起來,隨後跨前一步,手中的巨鐮如閃電般刺出,刺向喬伊斯的腹部。他不想當場把喬伊斯殺掉,他想把喬伊斯挑起來,讓喬伊斯在刀尖上哭泣、哀嚎,這就是冒犯他們的代價!
喬伊斯的勇氣和實力呈絕對反比。那隻小手雖然在緊握着魔法杖,但雙眼卻根本沒有看到敵人的動作。
就在這時,兩點暗紅色的火光在扎古內德眼裡亮起,旋即化作沖天而起的戰意,雙爪處的紅芒迅速向全身蔓延,只在瞬間,扎古內德已經變成一匹猩紅色的血狼。他這一生,始終是爲自己而奮鬥不息,不過在此時此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爲別人而直面戰鬥!
雖然那是一個陌生的女性,但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護,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心甘情願!這一刻,他的咆哮、他的怒吼、他的掙扎只爲了一個人,他的鮮血也只會爲一個人流,而這一切,僅僅是爲了報答那一絲看不見、摸不着、卻分明能點亮人心靈的溫暖。
扎古內德伸出左爪猛地把喬伊斯摟在懷中,也不回頭,徑直向後撞去。那深淵惡魔的巨鐮刺穿他的左肩,貼着喬伊斯的臉頰透了過去,而扎古內德右爪回探,如閃電般擊向那深淵惡魔的胸膛。
扎古內德的速度快到了無以倫比的程度,甚至比和韓進交手時還要快。這也是他放下一切,心境大徹大悟、晶瑩透徹,並點燃所有生命力的結果!
那深淵惡魔本想立即試放瞬間移動,但巨鐮被扎古內德的身體鎖得死死的,這讓他楞了一下。深淵惡魔幼兒期身後都長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少年時尾巴會自動脫落。然後他們會回到惡魔之潭種,用神奇的潭水還有自己的意志,經過長年累月的淬鍊,把尾骨煉成涌來收割生命的巨型鐮刀,就像惡魔一族絕不會放棄對死神哈瑪斯的忠誠一樣,他們同樣不會放棄自己的武器。
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裡,扎古內德的爪子已經到了,那深淵惡魔一邊拼命抽動武器,一邊向側面避讓。終於,他不但拔出了鐮刀,還在扎古內德肩上留下碗口粗的血洞,而扎古內德的爪子正拍在他的肩膀上。
轟地一聲,那深淵惡魔發出氣力的慘號聲,身形倒飛出三十餘米遠。沒等他落在地上,扎古內德的身形已化作一條猩紅色的閃電,筆直地向阿爾奎特射去。
扎古內德只想保護懷中那脆弱而陌生的女性,他並不想復仇。在阿爾奎特後方,他看到了只有他才能明白的型號!
威普和另一個深淵惡魔勃然大怒,身形一閃,一左一右夾住了扎古內德,兩柄巨鐮斜斜斬向扎古內德的身體。他們雖然準確估算出了扎古內德的一棟速度,但過於重視扎古內德的傷勢,又不清楚現在的扎古內德是靠着什麼樣的意志去戰鬥,以爲那傢伙只是垂死掙扎。當兩柄鐮刀舉起時,扎古內德就在鐮刀下方,可是當鐮刀落下時,扎古內德的身形徒然又快了幾分,脫離了他們的攻擊範圍。
阿爾奎特張開嘴,徒然發出咆哮聲,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衝擊波正擊中了扎古內德。
扎古內德的速度竟然越來越快。毫無退讓地張開那充滿殘忍氣息的狼吻,發出驚天動地般的嘶吼。
燃燒了一切的扎古內德根本不受精神衝擊的影響。那張開的血盆大口,那如鋼針般豎立起來的猩紅色茸毛,都在表達着他的瘋狂、昭示着他守護的決心。
如果說阿爾奎特的精神衝擊是一種催眠術,那麼扎古內德就是一匹瘋狼,催眠術能對一個瘋狂的生命產生效果麼?不可能!
阿爾奎特愣了愣,見扎古內德那兇猛到了極點、犀利到了極點,猶如能吞吐山河、摧毀一切的氣勢,旋即出了自己那早已被韓進看透的“強者”本色,身形一閃,讓到一邊。他的精神衝擊毫無效果,而一個深淵惡魔只在瞬間便被扎古內德重創。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扎古內德沒有理會阿爾奎特,繼續向前飛射,看到扎古內德旁如無人般突出包圍,阿爾奎特突然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再次發出咆哮聲,揮拳出擊。完全由純粹精神力凝成的拳勁形成一股洶涌的暗流,正擊中了扎古內德的背影。
作爲血族遠祖,十二屆頂峰強者,只敢對敵人的背影發動攻擊,這未免有些可笑、可悲了。不過,沒有誰敢當面嘲笑阿爾奎特。
扎古內德悶哼一聲,他沒有發動反擊,接着拳勁的力道,繼續向前飛射。不過,他懷中的喬伊斯,雙手、乃至整個身體都在逐漸發軟,魔法杖也無力地掉到了地上。可惜的是,扎古內德沒有任何察覺。
純潔本身往往是脆弱無力的(天使怎麼解釋……),就像現在的喬伊斯一樣,阿爾奎特的拳勁僅僅是打傷了扎古內德,但對喬伊斯已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傷害。
威普沒有放棄追擊,另一個深淵惡魔身形一閃,再次出現在扎古內德身邊,手裡的鐮刀急速斬向扎古內德脖頸,而威普出現在扎古內德身前數米處,巨鐮橫掃而出。就在此刻,一支烏黑色的勁矢靜悄悄襲來,正射中扎古內德的胸膛,旋即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把周圍十幾平方米乃至扎古內德的身體全部籠罩在裡面。
威普心中一驚,猛然收刀後撤。他的兄弟也做出了和他同樣的動作。被韓進嚇出毛病的,不止阿爾奎特一個,威普和他倖存下來的兄弟也一樣,他們不願在失去瞬間移動能力的情況下和對手作戰,不論是任何對手。
一個穿着黑色勁裝的精靈從岩石後探出頭來。在她身後,幾十個精靈射手的身影先後走出黑含,一排勁矢整齊地射了出去。
扎古內德發出一聲怒吼,隨後從黑霧中射了出來,右爪一掃,激射而來的箭矢徒然化作一排排猙獰的暗生物植物叢,扭動着、咆哮着,連成一道黑色屏障。下一刻,扎古內德的身形已經消失在屏障後。
扎古內德腳尖點地,徑直射入一條甬道,留下一聲怒吼:“你們快走!!”
到了最後一刻的扎古內德已經不再是一代梟雄了。以前他爲了自己的生命可以犧牲任何人,現在卻希望這些依然保持忠誠的精靈們能逃出去。他甚至想自己一個人留下來,阻擋敵人。不過,什麼都沒有懷中的人兒重要,哪怕是他自己。因爲他抱着的,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女神!
威普和他的兄弟不得不停在屏障外。深淵惡魔脆弱的一面畢無遺。如果這裡有一頭黑龍,也許一道龍息混亂戰神吧就可以毀滅屏障了,而深淵惡魔擁有的攻擊力顯得格外蒼白。當然,如果黑龍想和惡魔兄弟們戰鬥,最後只能落荒而逃,甚至陶冶逃不掉。
“混蛋!!”阿爾奎特激射而至。他氣得鬚髮皆張。讓扎古內德這麼逃掉,不止是留下一個大麻煩,對他的尊嚴也是一種嚴重的打擊。而且這樣以來他很難控制住那些深淵戰士,如果知道扎古內德遲早會殺回來,誰願意對他阿爾奎特付出忠誠呢?
阿爾奎特的右掌緩緩收攏,一股凝滯而又沉重的氣息以阿爾奎特的身體爲中心,向四下捲起,一道蛋蛋的銀光在阿爾奎特的拳鋒上亮起。隨後阿爾奎特終於會出自己的拳頭,磅礴的拳勁如勢不可擋的狂潮般向前貫去。
轟的一聲巨響,黑色屏障竟然被這一拳硬生生轟出一個二十餘米平方的大洞,下一刻,阿爾奎特已經穿過了屏障。海柔爾正指揮精靈們撤離,感應到身後的動靜,不由紛紛轉過頭了,正看到不怒自威的阿爾奎特(不是已經很怒了嗎)。雖然阿爾奎特的威嚴還是有待商權的,韓進瞧不起他,剛纔的扎古內德也無視了他的存在。但對海柔爾等精靈們來說,阿爾奎特是高山仰止的強者,那散發出的磅礴無比的神經力,已形成了無法抗拒的威壓。
阿爾奎特張開嘴,突然發出咆哮聲,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聲波如漣漪般擴散出去。對付這種相對脆弱的生命,阿爾奎特的精神衝擊可以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幾十個精靈先後發出了痛苦的尖叫聲,就連海柔爾也是捂住自己的腦袋,搖搖晃晃踉蹌幾步,一下跪坐在地上。
威爾和他的兄弟也從大洞衝穿過屏障,威普冷冷地掃視了精靈們一圈,輕描淡寫地揮動鐮刀,便把一個搖搖晃晃的精靈斬成了兩半。而他的兄弟衝到一個甬道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地面上殘留的血跡,隨後釋放瞬間移動,消失在甬道深處。
威普剛想追趕他的兄弟,阿爾奎特突然叫道:“威普,等一下!”
“怎麼了?阿爾奎特大人?”威普擡起頭。
“你……你……”阿爾奎特的神色頗爲怪異,也很複雜。
“到底是怎麼了?”威普皺起眉頭,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
“你忘記……拉斐爾了麼?”阿爾奎特終於說出了完整的話。
“拉斐爾”這幾個字像具有一種可怕威力的咒語般,讓威普如遭雷劈,整個身體都僵硬在那裡。
“你怎麼不早說?!”威普徒然發出怒吼聲,目眥欲裂的瞪着阿爾奎特,隨後衝到甬道口,發瘋般吼叫着:“巴爾,回來!快回來!小心拉斐爾!!快回來啊……”
威普的後生在甬道中傳出老遠。不過,沒有任何迴應。深淵惡魔的移動速度實在太快了,在阿爾奎特猶豫的時間裡,巴爾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阿爾奎特老臉通紅,想辯解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他畢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血族遠祖,毫無疑問的十二階頂峰強者,怎麼可能骨地表現出對某個敵人的畏懼?所以剛纔他纔在保護自尊與提醒盟友之間猶豫不決。雖然最後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太晚了。
漆黑的甬道口靜靜地伏在那裡,猶如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威普頭上已經冒出冷汗,雙手把巨鐮握得吱吱作響,他不敢進去。上一次在甬道中的經歷如噩夢般壓在他的心靈深處。他真的不敢進去。而且,阿爾奎特派出血族找到了他兄弟們的屍體,那個拉斐爾領主竟然剖開他兄弟們的腦袋,取走了魔晶!望着那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威普既悲痛欲絕、又心膽俱裂。那不止是對強大的畏懼,還是一種處於食物鏈下端的悲哀、無奈。強大的惡魔一族啊,對那可怕的拉斐爾領主來說,不過是一種獵物!
“威普,我們……”阿爾奎特乾咳了一聲。
威普卻像聽不到阿爾奎特的話一樣,猶自面對着黑漆漆的甬道口發呆。
“對了……威普,你兄弟扎爾克受傷了,小心……那個拉斐爾啊!”阿爾奎特突然叫了起來。
“是啊,扎爾克!”威普如夢初醒,那表情好似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找到了一根稻草般:“快……”
扎古內德還在向前飛射着,說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但他依然是那麼殘忍,甚至對自己也一樣。就在剛纔,他覺得自己流淌出來的腸子有些礙事,竟揮動利爪,把自己的腸子生生截斷。說他還是無情無義,但他鎖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護一個陌生人。他已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全部的意志,都凝聚起來做一件事:飛奔!
前面出現了一道窄窄的石橋。橋下有濃郁的紅光在升騰着,顯然,那下面是一條熔岩河,扎古內德清楚自己支撐不下去了,他重重靠在石壁上,喘息了一下,低下頭說道:“你……”
當他看清那已凋謝的絕美容顏時,扎古內德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座雕像。他全力逃走,根本無暇分顧,實際上阿爾奎特那一拳已徹底截斷了喬伊斯的生機,甚至把多處骨骼擊斷、擊碎,喬伊斯的身體像麪條一樣,軟得可怕、軟得可憐。
片刻,在那窄窄的石橋上徒然傳出痛徹心扉的嚎叫聲:“不……不……!!!”
那聲音嘶啞、瘋狂,充滿令人窒息的絕望那個,向石橋前後的甬道傳了過去,傳處老遠老遠。
橋頭撒還能夠,扎古內德一點點坐在地上,那充滿殘忍氣息的狼吻一點點在喬伊斯逐漸轉涼的胸脯上蹭動着,嘴裡猶在發出一聲聲好似哀求又好似控訴的聲音:“不……不……”
他剛剛大徹大悟,明白自己的奮鬥不過是一場夢幻,然後燃起所有的生命力,爲只屬於自己的女神做最後一戰,誰知道這最後一戰同樣化爲了可笑的泡影。也許,他真的有資格去詛咒命運,因爲命運對他,實在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