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寧好不好?這個問題,沒有比問她本人更公正明確的了。
凌少宸拉開身前的窗簾,凌晨的房間映着窗外未曦的天光,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窗處,映出背後縮在角落邊的女人纖細修長的身影。
“你想確認簡寧的安全,是嗎?”凌少宸淡淡的問。
那頭的季川忙不迭地回,“沒錯!我和我老婆都擔心的不得了,還有……囡囡。”
聽到路囡囡的名字時,凌少宸冷硬的眉宇稍稍軟化下來,“給你聽聽簡寧的聲音吧。”
那邊的季川和唐心聞言皆屏氣凝神。
不多時,一種一聽就覺得非常歡愉但又帶點壓抑的低吟,從聽筒那邊漸漸響起,唐心和季川開頭還聽得不是很清晰,唐心甚至黑着臉問凌少宸是不是在跟什麼女人鬼混。
備受質疑的凌少宸難得大方,再把手機往簡寧的嘴邊遞去,聲音帶上點誘哄,“來,你的朋友都很想你呢,跟他們打個招呼吧。”
眯着眼睛的簡寧忽然睜開一條縫,低低的“唔”了聲,渾身跟沒骨頭似的從地板上扭起來,這一動作,讓原本攤放在她衣服上的白色粉末包立刻散落於地。
簡寧發現了,她緊張兮兮的把藥包撿起來放在鼻端輕嗅,對於打招呼這件事,反而顯得不那麼上心。
凌少宸還舉着手機在邊上等着,見簡寧沒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微微一笑,眉心卻浮動出一抹不符笑容的惡意來,手一揮,她剛撿起來的藥包頃刻落入他手裡。
極其不悅的擰着眉頭,簡寧瘦骨嶙峋的手費力地扒着凌少宸高舉藥包的手,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哼唧,“求求你……給我……”
求求你……
凌少宸閉了閉眼,細細品味過簡寧那聲示弱的搖尾乞憐後,才挑着她的下巴笑着說,“乖乖聽話,先跟唐心他們說你過得好不好,我再把東西還你,好嗎?”
他的表情溫柔,也沒有做出任何暴力動作,簡寧喉嚨渴望的吞嚥了下,不再清明的杏眸直直盯着那團白色粉末,在唐心和季川等得快要發瘋的時候,終於開口道,“我……很……好。”
“聽到了嗎?她說她很好。”下一秒,凌少宸收回手機,另一隻手往簡寧身上隨意的一丟,簡寧立刻像追着骨頭跑的狗般朝那團藥包撲去!
“可簡寧的聲音聽上去很奇怪!”說是不放心凌少宸這個人也好,或者說是女人的第六感也罷,唐心充滿質疑地問,“我懷疑你用了什麼不得當的方法威脅了她……就像四年前那樣!”
抿了抿涼薄的嘴角,凌少宸一副“你在說笑”的嚴肅感,“她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愛她疼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捨得威脅她呢?別忘了,簡寧的母親還有路單都死了,除了囡囡外,她周身毫無破綻,至於囡囡,她是我的親生骨肉,我怎麼捨得用自己的女兒來要挾自己的妻子呢?所以,除非是簡寧自願,否則我威脅不了她,你說是不是?”
唐心一陣無話。
見沉默的時間有
點長了,凌少宸不禁有些不耐,“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現在的簡寧是百分百自願待在我身邊的,呵,別懷疑,你就算想攆她走,她都死賴着不走。”
唐心問,“那我可不可以過去看看她?”
凌少宸爲難地顰眉,順帶着睨了又蜷在角落全然不在狀態的簡寧一眼,“嗯哼,不行呢。”
“不行?”唐心那邊的調子瞬間拉高,“沒見到簡寧的人,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在誆我!”
“我說過了,別多事!”凌少宸被吼得生出些許煩躁,語氣也不如之前那麼和善了,“不管你和簡寧的交情有多深,說到底,這是我們夫妻兩人的家務事,你一個外人總是插手的話,會惹人嫌的。”
然後,通話結束。
當然了,唐心的電話是被結束的那方。
徑自掛了電話的凌少宸,又重新出現在了簡寧腳邊,他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沉默且深邃的眼中露出一絲恍惚。
其實,簡寧真的長得很耐看,一張不諳世事的面龐,彷彿再多的骯髒和破壞都無法玷污她的純白污垢。
一瞬間,深處邪惡的凌少宸忽地生出點自卑來。
自卑?這種可笑的情緒,怎麼好意思出現在他身上呢?
凌少宸猛地甩甩頭,把自卑通通甩出去。
可簡寧再耐看,都經受不住時間的摧殘。
不過是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簡寧看上去已經非常消瘦,面頰凹陷,頭髮蠟黃,下盤虛弱,跟17歲那年見到的那個眼中綻放光明的簡寧相比,現在的她,彷彿整個人都深陷進了陰影裡,陽光不再,只剩包裹住她的黑暗。
但簡寧的精神世界卻是積極向上的。
爲什麼?
因爲她每天都在忙碌於挖坑和嘗試搬運路單屍骸的“正事”上,她真正清醒的時間極少,剛纔唐心那通電話打得還算巧,簡寧願意跟他們“HI”一聲,但大多時候,她都是誰都不理,儘可能躲在陰影下吸食白色粉末,然後似夢似幻的陷入“陪伴路單”的無盡迴廊中。
她飯忘記吃,澡不樂意洗,你要是逼她,她不是咬你就是踢你,就連她的“飼主”凌少宸都不例外。
好吃好喝的供着簡寧,傾盡全力讓她每天沉溺在快樂中,甚至還要忍受對路單的嫉意讓簡寧每天每夜都跟路單“獨處”,可即便退讓至此,凌少宸還是被反咬一口。
這讓凌少宸不快的同時漸漸感到不妙。
凌少宸沒想到簡寧會這麼依賴這玩意兒,想當年他只是在瘋狂思念她的時候纔會沾上點嘗一嘗,洛大夫囑咐過了,這東西沒有副作用,但最好淺嘗輒止。
凌少宸照做了,因此他沒上癮。
可簡寧不同,她完全喪失了理智,一用就是一整包。
前兩天,親眼見識過簡寧消滅了一整包藥粉的凌少宸嚇了一跳,趕緊找來洛大夫調節了劑量,但減少劑量的結果,就是簡寧變得不容易滿足,而且“睡夢”中常常驚
醒,曾經滿臉黯然地揪住他的褲腳抱怨:路單今天沒約她見面,要他替她想個法子。
被倔強的簡寧全身心依賴的感覺,凌少宸從來沒有體驗過,這讓他忍不住變得自私起來,貪婪地想多攝取一點來自她身上的溫暖。
所以,他沒有在發現不對時,第一時間斷了簡寧的藥。
而服藥過後的簡寧,乖得要命,你如何擺弄她,她都無所謂,甚至稱得上是配合,除去她嘴裡經常無意識地念叨路單的名字外,一切都很完美。
“簡寧,愛我嗎?”凌少宸不止一次的向簡寧確定答案。
努力睜大眼睛,簡寧審視着面前這個男人的臉,血管凸顯的手背扶着額頭,好像想得很頭疼。
那一瞬間,凌少宸幾乎要以爲簡寧已經忘了他姓甚名誰了。
在凌少宸忐忑無比的凝視下,思索了好長時間的簡寧終於輕啓薄脣,“愛!我最愛你了……”
然後,攀着凌少宸的肩,在他頰邊處大大方方地“啾”了一下。
凌少宸欣喜若狂。
但狂喜過後,是控制不住的懷疑,凌少宸按住簡寧打算抽身離去的腳步,戰戰兢兢地問,“你在親誰?我,還是路單?”
被束縛的簡寧使勁掙脫了凌少宸,她看着凌少宸的眼,笑了一下,“你就是路單,路單就是你……我親誰,有分別嗎?”
凌少宸臉上的笑飛快褪去,他一邊在心裡恨簡寧恨得要死,另一方面一個瘋狂的念頭又在心中悄然滋長。
這種假象的甜蜜似乎很不錯,凌少宸不惜自我代入到“路單”這個角色中來,衝簡寧自然無比的吐露埋藏多年的情話,眷戀地撫過她日益乾癟的臉頰,牽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放在脣邊細細親吻。
而在藥物作用下達到極樂的簡寧,偶爾也會來點興致,附贈凌少宸一點甜蜜的回禮。
這份回禮,可以是一抹滿足且快意的笑,可以是一個簡單但綿長的擁抱,可以是一個柔軟的親吻……
簡寧和凌少宸,以不同的方式陷入了各自的幸福幻想中,總的來說,都是自得其樂的主,意外的和諧。
但這份和諧很快被洛大夫的到訪而打破,自打簡寧服藥後,洛大夫隔三差五就會過來爲她檢查身體。
而由於凌少宸不知收斂的縱容,簡寧的健康每況愈下,已經到了不得不戒除藥粉的地步了。
“凌先生,停止吧。”客廳外,凌少宸和洛大夫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站着的自然是洛大夫,見凌少宸沉着眸沒回話,洛大夫有些於心不忍地勸,“簡寧小姐的身體強度本來就不如您的好,再加上路先生的死亡的確給她造成了不可抹滅的影響,要轉化這1加1大於2的壓力,單靠吃這種精神類的藥物,恐怕……”
“恐怕什麼?”凌少宸斜斜地睨了眼洛大夫。
小心地喘了一口氣,洛大夫才說,“恐怕,簡小姐不但沒能擺脫路單這個人,還可能爲此弄得精神失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