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簡寧做菜的時候,你在幹嘛?”
凌少宸的調子緩慢,但面色卻顯得極爲陰沉,直把廚師長看得猛然打了個寒顫。
“我……”躊躇了會,從廚師長嘴邊冒出的話,讓邊上的簡寧聽聞後頭昏目眩,“簡寧小姐進廚房後,一直避着人不讓我們多言語半句,我當時不放心,就在暗地留心觀察……結果,就見她在架子上摸了瓶香榧油,我……我本來是打算阻止的,但簡寧小姐察覺後,解釋說這是加在湯水裡的,我也就沒有多心,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意外!”
“你……”簡寧剛想反駁,就被凌少宸冷冷一聲“繼續說”給堵了回去,廚師長下意識躲開簡寧不可置信的視線,義正言辭地,“這道菜除了盤裡的雕花是經我之手外,其它步驟都是由簡寧小姐一人完成,凌少爺,我所說的千真萬確,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喊來廚房裡其他人問個清楚。”
“哎呀呀,這還有什麼好問的?阿祥你在我們凌家做了都快八年工了,一直都是恪盡職守的老實人一個……”力挺完廚師長,寧靜昕幽幽地偏過頭對凌少宸說,“既然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捋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應該?應該什麼?凌家的人各個心知肚明。
“阿祥,你先下去。”
“是,少爺。”阿祥恭順的頷首,只是在經過簡寧身邊時,他的頭低得快要埋進胸口。
氣氛陷入僵持,但很快隨着凌少宸的起身而打破,只見他用與他平靜的臉完全不相符的速度,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了簡寧面前,這時候的他,連呵出來的氣息都是冷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我當然有……”簡寧做着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的解釋,“鵝肝的製作是阿祥自願攬下來的,我只負責煮了一鍋三鮮湯,其它我一概不知。”
凌少宸笑了,“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想騙我?阿祥是廚師,自然深知菜式相生相剋的道理,除非他對語兒心存怨恨,否則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但偏生的,他跟語兒無仇無怨,你指證是他,要我如何信服。”
“那你還問我做什麼!”不知不覺就被人擺了一道的簡寧,這個時候的心情一點都不比凌少宸來得痛快,“你永遠都是信別人多過信我,你問我要解釋,但其實你心裡早就判了我死罪,凌法官!從以往到如今,你把我的申訴不知駁回去了多少次,而這次,同樣!”
她的眼角溢滿悲憤,黏在身上,不禁讓凌少宸有種透不過氣的錯覺。
但這時心軟無疑只會助漲簡寧的囂張氣焰,更重要的是,簡語還疲憊的等待着他的審判,想到這,凌少宸那麼一瞬有所鬆動的神色果斷冷凝了下來,“如果這件事真如你所說,是阿祥做的然後嫁禍於你,他的動機是什麼?”
動機?
最開始“少奶奶”的尊稱還縈繞在耳邊,阿祥毛遂自薦爲她處理鵝肝,還誇她比簡語好相處,甚至雕了她跟凌少宸的胡蘿蔔小
人像……
這些原來都是假的嗎?只是爲了讓她失去戒備,以達到阿祥暗中動手腳的目的?
還記得,阿祥後來拜託她先把做好的菜式端上桌,其實是爲了支開她,然後把香榧油神不知鬼不覺的倒到鵝肝上?
阿祥口口聲聲保證說絕無虛言,甚至還建議讓凌少宸去詢問廚房的其他人。
但他阿祥,就是廚房裡的老大,他說一又有誰敢說二,而他這麼做的最終目標,就是讓她揹負毒害簡語的罪名?
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呵……簡寧都懶得去想爲什麼了……
“如果我說,阿祥跟簡語是一夥的,簡語用自殘身體的方式奪得你的注意,順便拉了我做替罪羊……”見凌少宸一臉的冷笑,簡寧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你的語兒這一石二鳥之計用的真好,我想她是真的很在乎你,在乎得對你身邊的女人即使不過是個女傭,都可以用傷害自身爲代價進行陷害,我不如她,因爲我絕對不會爲了你,傷害自己!”這樣對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的簡語,她簡寧拿什麼去鬥?
“是,你的確不如她……”聽着簡寧對他全然無情的話語,凌少宸說不上心中是憤怒比較多還是悲哀比較多,他只能順應此時不愉快的心境,將她一同捲進黑暗的深淵,“雖然你的謊言編的很順溜,裡面語兒爲了我做犧牲的內容也很動聽,但是我還是懷疑你,你說怎麼辦呢?”
眩暈了下,簡寧足足工作了一天,過多的家務讓她的三餐上頓接不上下頓,再加上她現在懷着孩子,體力嚴重不支,又因爲被簡語陰了一次,她心力交瘁,只能闔上眼,緩了下神才說,“你想怎麼處置我?”
跟簡寧離得近,她臉上那細微的變化自然沒有逃過凌少宸的眼,但這似乎沒有激起他的憐惜,“按家法,鞭十下。”他說。
“宸哥哥!”沙發上坐着的簡語忽然叫了起來,柔美的嗓音中透出幾分不忍,她顫顫巍巍地在寧靜昕的撐扶下強支起身,與凌少宸面對面地,“就算這件事是妹妹做的,但你看在……我現在已經無礙的份上,就饒了她這一次的糊塗吧。”
“語兒,這個小賤人你現在不借勢打罵一頓立立威,以後她不得騎到你這個當家主母頭上來?”寧靜昕不贊同的出聲。
簡語虛弱極了地喚,“媽……再怎麼說,她都是我的妹妹。”語畢,盈盈水眸望向凌少宸,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表態。
如果這個時候簡寧睜開眼,就會注意到凌少宸眉宇間一閃而過的猶豫,可她並沒有。
她完全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更是激得凌少宸心頭火起。
於是過了不久,縛手的繩索、各式各樣的皮鞭,一切準備的理應俱全,細嫩的手腕被扣上粗糙的鐵環,被傭人不甚溫柔的一勒後紅痕立刻乍現。
凌家的家法,簡寧以前也就是聽聽而已,記得凌老爺子講過,除非是罪大惡極的凌家罪人,否則所謂的家法不過是
嚇唬小孩的條例罷了。
嘴脣無機質的抽動了下,簡寧死都想不到,她即將從自己身上見證一個屬於凌家的傳說。
聽說行刑的人一般是由身高力壯的男僕代勞的,因爲這種人,力氣大下手狠,即便是用自以爲很小的氣力,但之於尋常人的身體而言,那也是難以承受的痛楚了。
可是,這回動手的人,竟然是凌少宸!眼見他在粗長不一的鞭子中專注地依次撫過,那專注的神色彷彿是在考量哪根質地的鞭子抽在身上會比較疼一樣。見此,簡寧忍不住咬住了下脣……
一分細一分痛,當細長的軟鞭首次抽在後背的時候,簡寧意識到自己的頭髮絲都疼得快要尖叫!
剜骨拆皮的痛不過如此,可笑的是,簡寧之前還有些倦意的神經,在這種刀子刮似的抽痛間,頓時煙消雲散。
好想喊痛……好想認輸……好想哭啊……
簡寧的內心深處像被千萬只螞蟻啃噬而過般,唯剩狼藉、荒蕪一片,她顫着脣瓣,隔着朦朧的水霧似撞見了寧靜昕含笑的眼神和簡語隱諱的笑意……她們似乎無聲的在說:這不過是道開胃菜。
十……八……六、五、四……
越到後面,這痛苦便越是難熬,簡寧雙眼無神地盯着頭頂的水晶吊燈,一遍遍的數着吊燈上垂下的水晶數量。
終於!
在一聲悶悶的鞭笞聲後,是軟鞭落在地板砸出的清脆動靜,簡寧手腕上的鐵環隨即被人取下,下一秒她軟軟的癱坐在地上,緊促的喘息着……
凌少宸就站在簡寧身後,端詳着她鞭痕交錯血漬瀰漫的背,嚴重點的衣料都被勾破了,豔紅的鞭痕交織在簡寧黑白拼接的女僕裝上,帶着一種扭曲又和諧的殘酷美感。
見簡寧不自覺的發抖,凌少宸輕笑,“抖什麼?這十鞭你不該罰?”
“……”直直盯着凌少宸良久,漸漸的,釋然從簡寧眼底涌上來,“凌少宸,你在剛纔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活着,就是爲了互相傷害。”
凌少宸捕捉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但卻怎麼看都覺得虛無飄渺難以琢磨,跟她無言的對視了好一會兒,好像有一塊棉絮自他胸口一寸寸的填滿,在快要觸碰到窒息的最高點時又猛地抽出,他終於可以大口大口吸氣,可是又被簡寧淡薄的笑給堵回了喉管,這種感覺……簡直難受得要命。
但,這是她應得的不是嗎?
她最不該的,就是在成爲他的妻子後還對別的男人表忠心,他曾經警告過她,他不痛快,身邊的人也休想痛快。
是簡寧明知故犯還知錯不改,何況,既然她自己都沒意見,那就這麼受着吧!
站起身,凌少宸隱藏思緒的鳳眸忽然被裝放鵝肝的盤子所吸引,因爲上面有一處紅色顯得十分惹眼,他走了過去,把阿祥親手雕琢的胡蘿蔔自頭部拎了起來,定睛一看,發現是兩個手牽手中間環抱愛心桃的小人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