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不過一天的時間,溫晚承認顧銘琛變得讓她有些不認識了。她站在那間原本屬於他們的新房門口,胸口忽然有些提不上氣,好像有什麼東西硬生生把她本就暈眩的腦子絞碎了一樣。
管家察言觀色,在一旁補充道:“昨晚半夜回來的,還好阿蘭夜裡發現他睡在樓梯上,要不然這天氣肯定得出事兒。這不今天一整天沒起,老太太也氣的吃不下東西。”
溫晚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管家不放心地又看了眼房間裡的男人,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邊走邊嘆氣:“好端端的一個家,怎麼說散就散了,現在的年輕人……”
溫晚還站在原地,每個字都清楚地聽進了耳朵裡。
在旁人看來,她和顧銘琛這些年還算和睦,兩人又稱得上青梅竹馬,所以一定是有感情的。都說勸和不勸分,人人都想暗示她看開些,婚姻什麼?不就睜隻眼閉隻眼過一輩子嗎?
溫晚也不想解釋,直接伸手開了房間的大燈。突兀的光亮讓牀上的男人不耐地皺眉,他翻了個身,粗噶地發出一聲低吼:“滾。”
溫晚非但沒聽,還直接拉開了房間厚重的窗簾。
院子裡刺眼的燈光堪堪照到他臉上,還有冬季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吹進來,顧銘琛終於暴躁地睜開眼:“聽不懂人話?”
他的目光和溫晚相撞,眸色瞬間冷淡下來,即使此刻狼狽極了,也依舊不願露出半點端倪,還是那副冷淡的口吻:“你來做什麼?”
溫晚在窗邊坐下,雙手環胸,一臉平靜地望着他。
顧銘琛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居然連皮鞋都沒脫就那麼邋遢地躺在牀上,他顯然是喝多了,整間房裡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下巴上的胡茬更明顯了,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頹廢。
溫晚收回視線,乾澀的脣角微微一動,好不容易纔發出聲音:“媽讓我來看看你。”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顧銘琛垂在牀墊上的手指緊握成拳,嗤地笑出聲:“你是想來告訴我,讓媽以後別煩你吧?”
溫晚居然也坦誠地承認了:“既然離婚了,我不想再讓你誤會。”
顧銘琛臉上漸漸有了慍怒的神色,接着一下從牀上彈了起來,雙眼赤紅地瞪着她:“如你所願,我會和媽說清楚,你現在馬上離開,我不想再看見你。”
溫晚也不生氣,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媽找我是因爲擔心你,你想讓媽以後不找我,很容易。你別再裝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顧銘琛,別讓我瞧不起你。”
她深知這個男人的弱點,所以字字都戳中他要害,果然顧銘琛眉眼間的戾氣越發重,直接從牀上跨了下來,一手掐住她下巴將她抵在了身後的窗沿上:“溫晚,你——”
他眼裡有恨,又有不甘,大概心裡也是掙扎矛盾的,卻又漸漸泄氣地鬆了手:“我沒想讓你同情我。”
溫晚沒有回答,只是擡手輕輕壓了壓被他捏痛的部位。顧銘琛在外人面前還能裝出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和老練,可是在她面前,似乎永遠都是那副記憶裡的張狂樣。
就像現在,想的什麼全都寫在臉上。
“我沒有同情你,你只是心情不好喝醉而已,就算你花心思玩苦肉計,我也不會同情。”溫晚的話隨着冷風慢悠悠地飄過來,音色很低,卻有一股無法忽視的寒意。
顧銘琛回頭看她,嘴角帶笑,卻怎麼看都有點牽強:“你是在給我打防疫針,告訴我怎麼做你都不會回頭。”
這女人最讓人恨的是什麼,就是她的理智。看吧,她連愛一個人都愛的理智極了。要抽-身離開,絕對不拖泥帶水,還會把後顧之憂一併解決掉。
顧銘琛狹長的眼角微微眯起,好像在思忖些什麼。
溫晚聽了他的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不會對嗎?你不缺女人,現在過不了心裡那關,大概還是因爲虛榮心作祟。”
顧銘琛沒理她,直接走到貴妃椅坐下,拿了煙叼進嘴裡,隨身摸了摸卻沒發現打火機。
шшш •Tтkan •℃O
溫晚走過去拿走了他脣中的香菸,折斷,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顧銘琛冷眼看着她做完這一切,微微擡起眼,與她四目相對,忍不住譏誚道:“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這又是做什麼?”
溫晚在他身旁坐下,輕輕咳嗽一聲:“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聞煙味。十二年了,你自當遷就我一次。”
顧銘琛這纔看出她臉色不好,身上也裹得嚴嚴實實,音調裡還帶着一股濃重的鼻音,情不自禁就軟了聲音:“病了?”
他伸手探她額頭,馬上發現體溫有些高,也不和她計較了,拿過一旁的外套給她披上:“吃藥了嗎?”
溫晚點了點頭,兩人意外地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溫晚先開口的:“以後別讓媽擔心了,她年紀大經不起折騰。”
顧銘琛看着她一雙眼亮的出奇,裡面乾淨澄澈,沒有一絲退縮和謊言,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蟄了一下,只好慌張地移開眼。
“說到底,還是你自己怕麻煩。”他悶聲吐出一句,劉海柔順地帖服着光潔的額頭,將眼中的情緒完全遮掩了。
溫晚也不辯駁,坐了一會,忽然伸手撞了撞他胳膊:“哥。”
顧銘琛煩躁地看了她一眼。
“待會陪媽吃飯。”她說着就站了起來,輕鬆地把手揣進上衣口袋裡,一張臉還因爲高燒有些微微發紅,“謝謝你願意成全我。”
顧銘琛一言不發地看着她,仰視的角度太彆扭,他慢慢別開臉:“跟要生離死別似的,趕緊滾蛋。”
溫晚慢慢地轉身,朝門口走過去,才走出沒兩步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接着身子就陷入一個微涼的懷抱裡。
溫晚直愣愣地望着地毯上兩人的影子,纏綿至極地交疊在一起,看起來曖昧極了,她眼眶有些酸,還是努力笑道:“剛剛說的話,這就要收回嗎?一點都不像你。”
顧銘琛將下巴埋進她頸窩裡,聲音也變得含糊不真切起來:“從娶你那天開始,我就不像我自己了。”
溫晚靜了靜,還是去推開他纏在自己腰間的雙手。
顧銘琛反而抱得更緊,在她耳邊小聲說:“讓我抱一會,這次分開,是不是下次就不能再見了?”
溫晚真的不習慣這樣的顧銘琛,這讓她覺得不安甚至恐懼,要知道就連當初紀顏忽然發生空難,他似乎也沒這麼消沉反常過。
“哥——”
顧銘琛迴應她的是漸漸貼在他耳後的脣瓣,他的吻帶着一股小心翼翼和試探,與賀沉是決然不同的。溫晚的腦子那一刻有些懵,來不及細想,反身就重重將他推開了。
這力氣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居然將顧銘琛推得往後退開好幾步,他似乎也有些吃驚,微微蹙着眉,不可思議地望着她。
溫晚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紊亂的心跳:“我不知道爲什麼你現在變得這麼奇怪,但是,別再做這些沒意義的事。還有,我不會再來了,你保重。”
她說完當真就沒再多看他一眼,急匆匆地出了房間。
顧銘琛看着她有些慌不擇路的樣子,脣角卻微微勾起,眼中閃過一絲未明的精光。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神色陰鬱地吩咐:“跟緊了。”
在樓下撞見周爾嵐,對方一直冷淡地看着她,似乎沒有半點想和她交談的意思,溫晚微微欠了欠身:“我先走了,您早點休息。”
周爾嵐或許還在生氣,一直沉着臉不說話,溫晚自認討了個無趣,拿了包準備走。
“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能給銘琛?”周爾嵐的聲調冷冰冰的,說話時甚至都沒看溫晚一眼,只是那麼腰桿挺直地坐在沙發裡。
溫晚步子一頓,遲疑的情緒不過一閃而逝:“媽,你知道我做事一向都是深思熟慮的,這個結果,不會變。”
這話說出口,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周爾嵐笑了笑,低頭喝茶,那樣子卻無端讓溫晚不舒服,怎麼說呢?有點嫌棄的意思?
她把茶杯慢慢放回了茶几上,這才懶洋洋地站起身,回身看她時,有幾分輕視:“行,我也不強人所難。溫小姐現在真是底氣十足,和我說話一點也不忌憚了,你以前剛來我顧家的時候可不這樣吶?”
溫晚知道周爾嵐是要出氣,一直忍着沒有回話。
周爾嵐在她身後站定,看着她微垂的腦袋幾秒,這才揚了揚手:“老劉,送客。”
溫晚總覺得周爾嵐最後看自己那一眼有些不對勁,可是她沒有多想,反正以後和顧家是徹底沒關係了。她本想着即使做不成夫妻了,至少也要對周爾嵐盡孝,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覺得自己還欠顧家。
來的時候是和周爾嵐一道來的,回去時顧家肯定不會派車送她,溫晚在路邊等了很久也沒車經過,天氣太冷了,更何況她還發着燒。
溫晚拿出手機滑動通訊錄名單,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可以找誰,最後只能打給蕭瀟。
“我還在應酬,新來的總監簡直不是人,這麼晚了還不放人,那勁頭跟拼命三郎似的。”電話裡的背景音就很吵,溫晚能聽到蕭瀟拉大了嗓門在說話。
她捂住喉嚨又咳了兩聲:“那我再等會,沒事。”
蕭瀟忍不住又把顧銘琛罵了一頓:“這王八蛋,都和你離婚了還陰魂不散,你們倆簡直八字不合,要不我讓我們同事去接你。”
溫晚剛纔聽她說了位置,算了算等她過來也得一個多小時呢,那會早就等到車了。
“算了,我再等等。”溫晚掛了電話,指尖還好落在另一個號碼上。那個號碼她一直沒存過,也一次都沒撥過,可是就是神奇地一眼便能記起那是誰,而且心境很奇怪。
溫晚的指腹滑來滑去,最後還是沒把電話打出去。
之前在家時周爾嵐讓她來看顧銘琛,其實她本意是要拒絕的,但是也不知道爲什麼,當着賀沉的面就口是心非地答應了,正好,有些話必須當面和顧銘琛說清楚。
那時候賀沉看她的眼神,現在她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賀沉本來對她也就是抱着遊戲的態度,現在看她這樣,恐怕也死心了吧?一舉兩得,一起解決了兩朵爛桃花,溫晚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纔對。
把手機放回口袋裡,在原地站了會凍得雙腳發麻,溫晚拉起羽絨服的帽子把臉裹嚴實,擡腳往前走,說不定運氣好能攔到車呢。
運氣還真的很好,才走出沒兩步,就有車緩緩地停在她身邊。
溫晚狐疑地矮下-身,正好瞧見車窗緩緩下降,接着露出的是男人冷淡的側臉。他緩慢地轉過頭,把手裡的大半截煙彈出窗外才不耐地罵了句:“你他媽給我打個電話會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