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舅舅家在很封閉的鄉下,他年紀又實在太大,所以溫晚每次都通過匯款這麼原始的方式對老人盡孝,這反而方便了賀沉查地址。
舅舅也沒細想那些彎彎繞繞,老實巴交地把匯款單給他看,可賀沉一看就愣住了,地址還是青州,是離開青州前一天匯的。
信息又斷了,舅舅也沒覺察到賀沉臉色不好,執意要留他吃飯。賀沉推脫有事要走,臨行前從車裡把買來的東西全都送了過來。
舅舅推拒幾次之後拗不過,還是收了,只是表情覆了一層隱憂:“你和小晚真的沒事?”仔細一想他就明白了,要真沒事幹嘛要看匯款單呢?
賀沉不想說謊,沉吟片刻點點頭:“我傷她心了,不過您放心,這是第一次讓她難過也會是最後一次。”
舅舅瞧他一臉嚴肅認真,年輕人的事他也不好攙和,想了想說:“小晚這孩子性子太極端,待你好的時候恨不能把一切都給你,如果讓她疼了,就會像蝸牛一樣縮在保護殼裡,要想再讓她相信便難上加難。”
賀沉也明白這些,最難的不是找到溫晚,而是如何讓她相信自己,傷過的心自然是再難縫合了,可是他還是想試一試。
賀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舅舅家的,舅舅那些話在他腦子裡一直轉悠來轉悠去,最後磨得他心緒不寧。
晚上依舊睡溫晚的房間,可是剛剛躺下他就發現不對勁了,她的味道消失了,將臉頰埋進枕頭間也嗅不到一丁點她的氣息。
暴躁,全身好像哪哪都不對了,賀沉連鞋都沒穿就蹦下牀,找來管家就是一通罵:“誰動這些東西了?我說過不許碰!”
管家一臉愁容,等他氣急敗壞地發完火才說:“新來的下人不知道,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換洗過了。”就是不拆洗,味道也會慢慢散去,這人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
可心裡想是一回事,他還是沒敢老實說出來。
賀沉如困獸般在原地走來走去,最後不耐煩地揮揮手:“都給我滾出去,誰再碰這間房裡的東西,你馬上辭職回家吃自己。”
шωш ◆тt kǎn ◆C〇
管家是跟了他許多年的,這種話倒還真是第一次從他嘴裡聽說,見他氣色不好,終歸也沒敢說什麼。
一晚上賀沉都睡不好,自從和溫晚徹底鬧僵之後,他的睡眠就更糟了,這時候躺在牀上看着黑黢黢的屋頂,鼻端再也嗅不到熟悉的味道,居然讓他莫名地不踏實。
時間久了,消失的自然不僅僅只是這些,連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也會越來越模糊。徹夜難眠,窗外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他側過臉看着窗外,忍不住開始瘋狂地想念溫晚。
她這個時候在做什麼?和周顯聲一起嗎,有沒有想他,哪怕一點點?
第二天阿爵來找他,聽他說話沙啞低喃才發現不對勁,這人居然一直在發燒!他氣急敗壞,隱忍的怒氣終於到了頭:“賀沉,你他媽到底怎麼回事?自虐還是自我懲罰,有個屁用,她看不見!”
賀沉沒說話,眉心一直深深擰着,像是有個永遠打不開的結。
阿爵脾氣算好的,也被他一次次激的跳腳,把粥往他面前一推:“吃完,然後上牀睡覺。”
賀沉皺着眉頭,很久才把那粥推開:“沒胃口。”
阿爵沒辦法只好找了退燒藥給他,好在吃完藥這人還是老實睡下了。賀沉的身體往常是非常好的,畢竟年輕時訓練有素,平時連個小感冒都很少。
阿爵壓了壓額頭,忽然發現事情有些棘手,賀沉現在一點兒不管公司的事兒了,不知道是真的消沉還是有別的打算,可眼下看這樣子,大概還是意志散失的可能性多一些。
偏偏溫晚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怎麼就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呢?
包裡的手機突兀地震了幾下,他拿出來接通,已經刻意壓低聲音:“周顯聲回來了?”
這麼低的音量,牀上本該沉睡的人卻忽地睜開眼,一下子彈坐起來,阿爵簡單交代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你——”
“找周顯聲。”賀沉已經掀開被角,不容置喙地朝衣帽間走去。
和周顯聲約的是離賀氏不遠的一家茶樓,沒想到對方會欣然答應。阿爵直覺覺得,這次見面不簡單。
周顯聲意外地是最早到的,一身休閒裝扮,閒散地坐在桌邊品茶,一段時日不見似乎曬黑了一些。想到箇中原委,賀沉的臉色也生理性地黑了下去,他往那人對面一坐,直奔主題:“溫晚呢?”
周顯聲又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這才擡眼看他,說的卻是:“不知道。”
賀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顯聲斂了表情,將手中杯盞放好,嚴肅地說:“我是真的不知道,本來在泰國散心一切都很好,可是隔天早上醒來,我就見不到人了,再也聯繫不上她。”
賀沉一張臉冷的嚇人,他忽然越過桌子一把鉗住周顯聲的衣襟,嗓子黯啞卻依舊帶着一股威壓感:“你對她做了什麼?”
周顯聲坦然回視着他,冷冷地笑了一聲:“以爲我是你嗎?”
賀沉瞪着發紅的眼,像是要將周顯聲生吞活剝的樣子。周顯聲一點也不怵他,淡淡吐出一句:“她留了封信是給林姨的,具體內容我沒看過,但是說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時間,會去哪裡我們也不知道,但肯定會回青州。”
賀沉沒想過結果是這樣的,回來?什麼時候?一年兩年,或者五年十年?到時候說不定連別人的孩子都有了!
他接受不了!
周顯聲看他的表情一點點僵在臉上,居然沒想着諷刺,反而沉吟幾秒認真地說:“我今天之所以見你,就是想告訴你,讓她冷靜一段時間也好,畢竟所有事發生的太突然。”
賀沉沒有回答周顯聲,周顯聲也從他緊繃的面容上看不出什麼來,又道:“小晚這段時間情緒很好,我想彼此冷靜下,對你們也有好處。”
他說着,手裡推過來一沓照片。
賀沉淡淡一瞥就瞧見了,是他們倆一起拍的,即使看得模糊不清但溫晚臉上燦爛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
她以前在他身邊時也是這麼笑着的,帶點羞澀的樣子,又很靦腆,可是那種笑充滿了感染力,連身邊的人也會情不自禁彎起脣角。
果然只剩他一個人還走不出來了?開心是什麼滋味,他都快記不起來。
賀沉垂眸看了好一會,這才伸手將它們拿過來,拍了非常多,但是每張無一例外都是兩人合影。周顯聲的手親暱地搭在溫晚肩頭,像是宣誓主權……
他手上用力,照片一角便皺吧變形了,這時候纔想起,他居然該死地和溫晚沒有合拍過一張照片。
再往後看,居然有張是兩人相視一笑的,溫晚看着周顯聲的眼神,怎麼那麼刺眼呢?
賀沉覺得心臟一抽一抽地好像跳動越來越不規律了,可是猛然想起,當初他瞧蔣贏的時候,溫晚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太諷刺了,報應來的這麼快這麼直接。
賀沉知道或許周顯聲就是要這種效果,可是他該死地僞裝不了,以前能騙所有人,現在卻誰都不想騙了。
周顯聲看了會他的反應,起身要走,賀沉也沒攔他,只是在他身後非常清晰地說了一句:“我不會放棄,即使她要自由,也不能離我太遠,至少要讓我知道她在哪裡,身邊是誰。”
她要是不原諒他,沒關係,多久都會等。她要是不愛了也沒關係,再讓她愛上就好,不過這次不會再算計了……
周顯聲腳步頓了頓,背對他而站,一雙黑沉的眸子眼底晦暗不明,卻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賀沉是不可能放棄找溫晚的,如果人是從泰國走的,他反而有信心了。他在那邊有不少人脈,全是當地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找那些人幫忙果然效率非常高,沒幾天就有消息了。
對方給他傳真了溫晚照片過來,賀沉看着上面黑髮素衣的女人,呼吸都卡了一瞬。
她看起來狀態非常好,比周顯聲給的那些照片要平和多了,眼神溫潤,站在一羣孩子中間笑眯眯地聽他們說什麼,似乎是在學泰文,專注又認真的樣子。
賀沉看得心裡熱熱脹脹的,這個女人……真是太不可愛了。
從來沒有一刻是這般發直內心地欣喜過,光是看着她的照片,就覺得有種滿足的情緒在胸中流淌。
對方又打了電話過來確認,賀沉是會泰語的,同對方簡單交流之後,對方忽然半開玩笑地說:“這次幫了你這麼大忙,以後可要記得好好照顧小弟。”
幹他們這行,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將來該怎麼還還說不準。
賀沉馬上就定了機票出發,阿爵不放心,斟酌着說:“還是找幾個人跟着你,那邊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以前還得罪過人……”
賀沉倒是不擔心,簡單收拾了東西,回身看他時表情微微有些肅穆:“我不想嚇到她。”
阿爵張了張嘴,依舊滿是擔憂,賀沉嘴角勾起淺笑:“龍潭虎穴我也闖過了,對我這麼沒信心?”
阿爵想起以前在金三角的日子,心裡稍稍寬慰了一些,卻還是冷着臉瞧他:“你要是出事,溫醫生最多傷心一段時日,但很快就會再嫁他人,所以你最好保重。”
賀沉臉上的笑意收攏,不悅地狠狠瞪着他,最後往他胸口捶了一記:“放心,這輩子娶不上她,我就是死都不會瞑目。”
阿爵呸了一聲:“真是百無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