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覺得“駱顯”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可是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聽過,賀沉似乎也沒有特別介紹的打算,只告訴她那是他以前的一位合作伙伴。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就不可能和她有任何交集,溫晚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司機一路將車直接開去了駱宅,駱顯是華僑,所以宅子非常有中國韻味,就連他的太太也是中國人,對方穿了一套華貴又大方的黑色刺繡旗袍,站在那裡美得像幅畫一樣。
溫晚和賀沉一起走進去,駱顯主動同賀沉打招呼,整個人看起來笑吟吟的:“如果我不派人去請,賀先生恐怕都忘了我駱某人了。”
賀沉嘴角也帶笑,但笑意一看就未達眼底:“怎麼會,駱先生存在感這麼強,想忽略也非易事。”
這話別有深意,在場的只有駱顯聽懂了,可是這人向來最會揣着明白裝糊塗,側身將人迎進客廳,目光落在了溫晚身上:“喲,這就是溫小姐,久仰大名。”
溫晚和他握了握手,只是淺淺一笑,不知道爲什麼這人總讓她喜歡不起來。
駱顯似乎也不在意她的態度,依舊半開玩笑似的說:“當初賀先生找你的時候,我可幫了不小的忙,要是兩人什麼時候辦喜酒,一定記得通知我這和事老纔好。”
溫晚沒想到中間還有這層關係,意外地看了眼賀沉。
那人只是伸手虛扶着她的脊背,等駱顯說完才微微扯了扯脣角:“承你吉言,要是真有那天,一定要好好謝謝駱先生。”
這兩人說話虛僞極了,溫晚看着都累,好在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管家已經在駱顯身後欠了欠身:“先生,可以用餐了。”
“瞧我,真是怠慢了。”
駱顯帶二人去了餐廳,這宅子非常大,光是客廳到餐廳就隔了不短的距離。桌上的菜餚也是中餐的樣式,而且有幾道菜居然還是溫晚愛吃的,她看駱顯的眼神更不一樣了,這男人比看上去要複雜多了。
駱顯坐主位,賀沉就在他身旁,兩人餐桌上也只是說說笑笑,倒沒怎麼提生意的事兒。
賀沉話少,大多時候都是駱顯在說,溫晚算是看出來了,這兩人的關係似乎只是駱顯一人剃頭挑子一頭熱。
她乾脆就悶頭吃自己的。
等飯局結束,駱顯果然進入正題,對旁邊的駱太太輕聲軟語道:“剛纔溫小姐一定悶壞了,帶她去花園走走。”
這意思分明就是想將兩人支開,溫晚看了眼賀沉,他只是淡淡瞧她一眼,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她知道駱顯不會平白將兩人找來,聯想之前暗示“人情”一事,恐怕這人就是在這等着賀沉呢。那賀沉今天一整天心緒不平難道就和這事有關?或許駱顯提的要求非常棘手?
溫晚一路都在想這事,直到身邊的駱太太開口喊她:“溫小姐?”
溫晚這才如夢初醒,見對方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面上有些尷尬:“抱歉,剛纔有些分神。”
駱太太看起來很和善,說話也細細軟軟地很好相處的樣子:“不要緊,沒想到你和賀先生感情這麼好,分開一小會就思念他,真是讓人羨慕。”
溫晚看着她烏黑透亮的眸子,乾脆省了解釋,反問道:“你和駱先生看起來也感情很好。”這話倒不是敷衍,即使那兩人交流不多,可駱顯許多時候眼神都會膠着在她身上。
駱太太奇怪地沉默了,那笑似乎也有些勉強:“還好,大概結婚太久了,任何感情都會變淡。”
溫晚沒想到她心思這麼淺,纔剛認識就聊到這話題上,聰明地沒有再追問。
兩人一路往前走,駱太太大概也覺得沒什麼話好講,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聽說你以前是精神科專家,好厲害。我有個朋友也學這個,可惜後來還是沒從醫,反而繼承了家業。”
溫晚愣過之後點點頭:“我現在做的也與專業無關,人總是有很多無可奈何。”
駱太太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沉默之後便莞爾一笑:“是,不過我看他是醫者不能自醫,自己就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
溫晚對這方面終究還是本能地感興趣,好奇地望着她。
駱太太說:“他小時候非常孤僻,朋友很少,後來更是幻想出一個朋友陪他度過童年。再後來一直不交女朋友,甚至要娶那位幻想的朋友,真是……”
溫晚聽得走神,駱太太一直專注地看着她:“不知道這種情況,溫醫生覺得他還有救麼?”
溫晚總覺得哪裡很是古怪,可是又說不上來,想了想道:“你那位朋友大概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狀,還是建議到醫院接受治療比較好。”
駱太太忽然笑了,搖了搖頭,目光望向身後的古老建築,卻沒再接這話題:“他們大概還要很久,我帶你去看別處轉轉。”
溫晚方纔見她看向身後某處,也下意識隨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只見復古的樓房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之中,大都燈火通明非常偉岸,除了角落處某個房間,而剛纔駱太太看的正是那一處,那裡黑黝黝的,卻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窺伺什麼——
她忽然後背發寒,這時聽駱太太叫她,馬上回過頭,利落地跟上她的腳步。
溫晚和駱太太回來的時候,賀沉和駱顯似乎也談完了,司機將兩人送走,回去的時候賀沉發現溫晚一直看着窗外走神,忍不住伸手摸她臉頰:“冷麼?”
溫晚回頭看他,將他的手拉開。他們坐的是加長賓利,所以並不擔心司機會聽到談話,但她還是非常謹慎地壓低聲音:“駱顯是不是提什麼過分要求了?”
賀沉看了她一會,這才笑說:“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我生意?”
溫晚瞪着他,賀沉便只得說實話:“放心,人情歸人情,利益歸利益。”
溫晚也知道賀沉不會吃虧,可不知道爲什麼今晚之後總覺得心緒不寧,似乎有什麼東西總在腦子裡模模糊糊地,可是又說不好到底哪裡不對勁。
溫晚一直走神,都忘了兩人因爲刻意降低音量而過分親密的姿態,離得太近了,幾乎鼻息相聞。賀沉盯着她白白淨淨的小臉,偶爾有路燈昏黃的光線在她臉上輕輕掠過,襯得一雙眼越發透亮,像璀璨的寶石,他一時情難自禁,忽然就着這姿勢低頭含住她軟軟的脣肉。
溫晚本來正在想事情,感受到脣上一軟,還有些甜甜的滋味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居然已經放任他闖進口中……
她臉上一熱,一邊伸手推他,另一邊就僵硬地往後倒。孰料她反應太大力氣也有些猛,後腦勺直接撞在了車窗玻璃上,還發出“咚”一聲悶響。
連司機都一臉訝異地從後視鏡裡看着她,始作俑者還在嗤嗤地低頭髮笑。
溫晚越發懊惱,生氣地推他:“神經病。”
賀沉笑夠了,這才認真地打量起她來:“你關心我。”
這是肯定的答案,即使她否定,他也不會信。
溫晚抿着脣,半晌居然承認了:“對,我是在擔心你。不管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我也不希望你出事,那個駱顯看起來……”
她想了一遍自己的感受,用了比較貼切的形容:“很怪。”
是的,駱顯給她的感覺很奇怪。
賀沉也不知道有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聽完表情非常淡,還懶洋洋地靠着椅背不作聲。溫晚忍等了半晌也不見他的反應,又問:“你之前同他合作,可信嗎?”
問完又覺得不對,這種本來就以利益爲前提的合作,有多少可信度而言,隨時都會有變數纔對。
賀沉見她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忍不住伸手捏她下巴:“我們小晚,護短的時候真可愛。”
“……”這人的腦回路怎麼總和她不在一條線上。
賀沉看了眼窗外濃稠的月色,再回頭瞧她時表情恢復了往常的嚴肅冷清:“不用擔心我,還沒得到你的原諒,我怎麼會讓自己出事?你只要負責開心,其它的,什麼都不用想。”
溫晚看着他認真的雙眸,抿了抿脣沒接話。
賀沉沉吟片刻,說:“不過我暫時要回國一段時間,不會太久。”
這和溫晚預期的差不多,她平靜地點點頭,剛想說讓他放心走,誰知道那人忽然一臉忍耐地又俯身靠過來,看她的眼神古怪極了。
溫晚不明所以:“怎麼?”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許相親,不許見前夫,更不許見你那個假弟弟!”賀沉說完大概覺得自己有些霸道,又非常“紳士”地補充一句,“好不好?”
溫晚被他這樣子徹底弄得無語,翻了個白眼,卻聽那人又極其皮厚、極其恬不知恥地說了句:“這樣對我不公平,至少也要公平競爭。”
溫晚瞥了他一眼,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