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沒上賀沉安排的車子,反而去了公車站,站牌離得挺遠,阿爵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天氣不錯,陽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很舒服,阿爵仔細觀察溫晚,發現她始終平靜淡然,一點兒也猜不透到底在想什麼。
上車之後溫晚只投了自己的錢,阿爵沒什麼機會坐公車,錢夾裡找了半天只好扔了張五十進去,司機莫名其妙地瞧了他一眼。
車上人多,溫晚也是站着的,阿爵和她捱得很近,無形中用身體給她空出了很小一塊空間。沒多久溫晚就發現了,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阿爵一眼,並沒有和他交談的意思。
在公車上擠了一個多小時,溫晚下車也沒和阿爵知會一聲,自己就匆匆從後門擠了出來。走了幾步就發現那男人已經跟上了,她便對甩掉阿爵不抱什麼期望,直接給蕭瀟去了電話約見面地址。
蕭瀟趕到之後,在溫晚面前坐定才皺了皺眉頭:“怎麼約這裡?”
溫晚環視了眼周圍,無所謂地反問道:“有問題?”
蕭瀟本來還疑惑的心情,在看到不遠處臉色微沉的阿爵時便釋然了,壞笑着勾了勾脣:“沒問題,我也很久沒回母校了。”
她們約見的地方是母校外的一家小奶茶店,面積並不大,而且裡面擠滿了十幾歲的男孩女孩,嘰嘰喳喳地圍坐在一起說笑。
阿爵好靜,覆在桌上的手已經無意識收攏了好幾次,店裡位子有限,已經有幾個高中生打扮的小女孩和他拼桌,還時不時望着他竊竊私語。
溫晚看到阿爵臉色不好,心裡那口氣依舊順不下去,沉默地喝了口面前的果汁,這才擡起頭:“鑰匙呢,帶來了嗎?”
蕭瀟把東西遞過去,還是沒忍住:“你們……到底出什麼事了?”
溫晚和蕭瀟是無話不談的,這時候面對她滿心焦慮的樣子,竟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她努力在腦海中醞釀了一番說辭,這纔將原委都告訴了蕭瀟。
蕭瀟那暴脾氣,馬上就要拍案而起:“未免也太欺負人了,以爲你離婚了就沒人給你撐腰嗎?搬出來,不,爲了安全還是搬我那,不信他還敢入室搶人不成。”
溫晚等她平復下來,這才笑着說:“那你的總監大人來了,我去哪裡?”
蕭瀟瞪了瞪眼:“他哪有你重要啊,再說了,少約會一次又不會死。”
“沒事,我想賀沉不至於這麼無賴,全世界不止我一個女人,現在放不下,不過是大男子主義作祟罷了。” 溫晚實在不想再和賀家扯上什麼關係了,再者賀淵和賀沉的關係,她完全不想再衍生出什麼破事。
蕭瀟聽了她這話,反而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說:“有件事,其實我自己也拿不準,但是聽賀淵那語氣,賀沉和你在一起似乎還有別的原因。”
溫晚一愣,腦子裡像是有什麼飛快地一閃而過,她怔了一會纔回過神:“別的原因?”
蕭瀟表情沉凝地點點頭:“賀淵不想說,可那語氣,擺明了是有利害關係在吧。你真的該多加小心,賀沉這個人,心思太深了。”
溫晚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值得賀沉利用的,微微甩甩頭:“總之我不可能再和他結婚了,現在首要的是得從他家裡搬出來。”-
溫晚想搬出來,事情卻沒那麼順利,她已經不打算要還留在賀沉家裡的那些東西,和蕭瀟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轉悠很久才把阿爵給甩掉。
可剛回到家裡沒多久,房東就找上門了。她站在門口尷尬地咳了一聲,直接遞給她一包東西:“小溫對不起啊,這房子有人出更高價錢租下了,這是違約金……”
溫晚僵在那沒伸出手,這房子她租了兩年,和房東也算有些小交情了。她想了想,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周姐——”
周姐卻先她出聲,爲難地擺了擺手:“小溫,你別讓我爲難了。這房子是我弟出國前交給我的,我就偷偷賺點零花錢,那人說了,我要不租給他,到時候整棟買下來。這我沒法和弟弟交代啊。”
溫晚沉默着沒再說話,當初害怕周爾嵐看出她和顧銘琛之間的問題,她只是臨時租了處住所,再後來有買房的念頭,可是又遇上了賀沉便暫時耽擱了。
周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我真幫不了你了,還有啊,小溫你再租別的地方,我覺着結果還是這樣。”
房東走後,溫晚抱着胳膊坐進沙發裡,她沒想着找賀沉理論,只是心裡越發失望——這個男人,她是徹底看錯了。
她不找賀沉,賀沉倒是主動打了電話過來,他應該在公司裡,聽筒裡夾在着細微的紙張翻頁聲:“和阿爵回去。”
溫晚深吸口氣,忍耐地同他據理力爭:“這樣有意思嗎?我離開於你而言沒有半點影響,如果是怕情變的消息傳出去影響你公司的聲譽,我保證不會亂說話,或者你來宣佈,怎麼抹黑我都沒關係。”
賀沉那邊已經聽不下去了,手邊的鋼筆“啪”一聲就被他折斷了。
溫晚靜了下來沒再說話,賀沉的呼吸很重,聽起來怕是氣極了,半晌才冷冰冰地丟出一句:“別讓我再重複一遍,阿爵在樓下等你。”
溫晚沒下樓,最後是阿爵自己開門進來的,他站在門口安靜地看着她,最後終於出聲:“三哥最近忙,賀家很多人在蠢蠢欲動,想扳倒他的人太多了。他是不想你在外面出事。”
阿爵這番說辭並沒能讓溫晚的憤怒減少一點點,她現在只越發感受到她和賀沉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大-
溫晚被阿爵帶回賀沉家裡之後,每天還是和以前一樣,她出門其實是沒有問題的,不會有任何人攔着她,只是必定有阿爵跟着。
賀沉依舊是每天早出晚歸的,兩人碰上的機率很小,除了偶爾會在早餐桌上碰見,他們倆幾乎沒什麼交集。即使遇上了溫晚也不正眼瞧他,看一眼,難受的還是她自己。
蔣贏那次病發之後,再和溫晚見面便有些尷尬,兩人也努力避着對方,一棟宅子裡統共就住着這麼幾個人,卻巧妙地彼此毫無關聯。
那天溫晚接了個電話,是以前的老鄰居打來的。自從爸爸去世媽媽扔下她走了之後,溫晚已經許多年沒和這些鄰里聯繫。聽說是小時候一起玩耍的小夥伴結婚,她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其實那些鄰居待她都不錯,爸爸在世時如此,去世之後,她被媽媽拋棄那段時間也是這位阿姨一家收留她的。
溫晚管這人叫秦姨,那天還好好打扮了一番纔出席的。
結婚的是秦姨的兒子,小時候胖乎乎的很愛欺負溫晚,這會兒卻變了副樣子,瘦瘦高高帶着銀絲邊眼鏡,看起來十分靦腆。
“唉,能看着他結婚生孩子,我心裡也滿足了。”秦姨拉着溫晚感嘆,忍不住又說起溫晚爸爸,“要是那會別出那事,你們也是好好一家子,多幸福啊。”
溫晚心裡免不了傷感,卻努力笑着安慰她:“我現在挺好的。”
年紀大的人心軟,秦姨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忍不住又搖頭:“你說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爸和那老陳關係那麼好,怎麼會好端端殺人呢?還有那個老陳,要我說死了也是合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溫晚一怔,秦姨向來心腸好,很少會這麼詛咒一個人,她當年年紀太小,有些東西其實印象已經並不深刻,包括所謂的陳叔叔。
她忍不住就問:“陳叔叔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成天酗酒賭博,反正不是什麼好人,他老婆也是後來娶的,還帶着姑娘。那姑娘當年也十幾歲了吧,學習特別好,尤其是畫畫特別能耐。”
秦姨說起來便有些唏噓感嘆,不過這個年紀的人喜說八卦,講着講着就偏題了:“當時老陳死了,一家的經濟來源都斷了,那姑娘差點沒上成學。後來聽說小小年紀就交了個特別有錢的男朋友,最後還結婚了,再後來又聽說那男的死了,八成是命裡太硬,剋死繼父又剋死老公。”
“我記得名字還取的可好,這麼些年都有印象,叫蔣什麼來着——”
溫晚心臟驀地一緊,不怪她對這個姓太敏感,實在是有些太過巧合,蔣贏也愛畫畫,而且是美院畢業,並且算了算她的年紀,似乎當年也是十幾歲。
溫晚看秦姨還在費力回想,低聲問了句:“是叫,蔣贏嗎?”
秦姨一拍手:“對,就這名,當時還感嘆老陳媳婦兒會取名呢。”
溫晚轉過頭沒再接話,心裡卻亂成一團,陳叔叔是蔣贏的繼父,而父親當年被指認爲是殺死陳叔叔的“兇手”,但是這案子結的太離奇了。
當時家裡也懷疑過是誰在背後使了手段,可是最後全都不了了之了,如果背後有賀家插手的話——
她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顯現出來,可又亂的理不清楚,這真的只是巧合嗎?他忽然記起賀沉之前做的一切,在舅舅家專心打聽爸爸的故事,甚至除夕夜帶她放煙火時也提到了父親……
太多的蛛絲馬跡,太多的巧合。
她心裡甚至開始有個可怕的念頭,溫晚捏住一直在發抖的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秦姨都發現了她不對勁:“小晚,你沒事吧?”
溫晚糊里糊塗地點了點頭,又搖頭。
秦姨都被她嚇壞了:“到底是有事還沒事啊,要去醫院嗎?”
溫晚怔怔地坐在那裡,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胸口有個地方疼的快要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