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爵對眼下的情況非常煩惱,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賀沉打來了電話:“怎麼還沒回來?”
聽着對方一派故作沉穩的腔調,阿爵更加爲難了,低頭瞧了眼趴在桌上喃喃自語的女人,壓低聲音道:“溫醫生她,喝多了……”
賀沉那邊靜了靜:“帶她回來。
阿爵剛想開口,賀沉忽然像是想到什麼,馬上打斷他:“地址,我過去。”
賀沉來的非常快,走進會場眼神陰鬱地梭巡一圈,結果一眼便瞧見溫晚一手勾着阿爵的脖子,把酒杯往他跟前送,粉嫩的脣瓣都快碰到男人的喉結了。
他腦門上的青筋都快爆了,這個酒品奇差的女人!
溫晚喝醉酒什麼樣,賀沉是見識過的,所以這一路都抓心撓肺似的,現在看到這一幕氣的咬緊牙關,每走一步都充滿駭人之氣。
阿爵也遠遠地看到了賀沉,本來握着溫晚手腕的手倏地收了回來,誰知道他剛鬆手,溫晚另一隻胳膊也軟軟地纏了上來:“不喝嗎?爲什麼,還是你怕他?”
溫晚說着,笑眯眯地指了指迎面走來的男人。
賀沉被她臉上的笑意刺得雙眼發痛,走過去一把將人扯進了懷裡。
溫晚看了眼他,反而不鬧了,所有表情都褪的乾乾淨淨,歪過頭連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阿爵尷尬地站起身,襯衫前襟處還落了一個刺眼的口紅印,他已經明顯看到賀沉的下顎繃得很緊,那是發怒的前兆,只好微微咳嗽一聲:“我去開車。”
賀沉沒說話,低頭狠狠看着溫晚,伸手掐住她下巴迫她擡起頭,咬牙切齒最後只變成一句:“溫晚,你有種!”
能把他氣到想殺人的,這世界上除了她還真沒有第二個。
秦姨剛從休息室出來就瞧見一個男人凶神惡煞地瞪着溫晚,二話不說就衝了過來,口氣不善道:“你誰呀?快放開小晚。”
賀沉這時候心情異常糟糕,連平時對長輩那副該有的謙和都蕩然無存,冷漠回道:“我是她男人,現在帶她走,告辭。”
秦姨想也不想就擋在他面前:“胡說,小晚的老公我認識,老顧家那孩子。你到底是誰啊?再不鬆手我報警了!”
老人家說着還拿起手機晃了晃,一副義正詞嚴的樣子。
溫晚眯着眼,也伸手去推賀沉:“我纔不認識你,從來都沒認識過——”
她含糊不清地囁嚅着,偏偏手上的力氣不夠。賀沉死死掐着她的腰將人禁錮在懷裡,太陽穴突突跳了好幾下,在她耳邊低聲警告道:“溫晚,別鬧了,你知道她攔不住我。”
溫晚雙眼直直地望着他,眼底像是聚滿了水光。那樣的眼神讓他不敢再看第二眼,那哪裡像是再看自己的愛人?分明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秦姨。”溫晚聲音很低,在賀沉懷裡忽然乖覺下來,“我先走了,這是我朋友,我們鬧彆扭了,你別擔心。”
想起房子的事兒,她知道自己鬥不過賀沉,先不說別的,再連累到面前的人於她絕對寢食難安的。
秦姨狐疑地打量着兩個人的關係,許多話到了嘴邊又默默嚥了回去,嘴脣蠕動着,半晌才嘆息道:“回家好好睡一覺,有事給秦姨打電話,你爸媽不在,我也算你半個親人。”
不知道是喝了太多酒還是因爲別的,溫晚眼眶紅紅的,覺得鼻子異常酸澀。她汲了口氣,笑笑地點點頭:“您多保重。”
賀沉半擁着她剛剛出了酒店,還沒走出多遠溫晚就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她站不穩,踉蹌着險些摔倒。
他想伸手去扶她,下一秒,她忽然毫無徵兆地甩了他一耳光。
世界好似陡然間靜了下來,賀沉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挨女人打,她的力氣其實不算大,說白了只是有些傷面子罷了。都說打人不打臉,尤其當街被一個女人扇耳光……
阿爵站在遠處驚得雙眼圓逞,猶豫着終究是沒走上來。
賀沉微微抵了抵下顎,轉頭看着面前鬱結難平的女人:“鬧夠了?”
溫晚氣得想笑:“騙子。”
賀沉原本燃起的怒火忽然就慢慢熄滅了,因爲溫晚罵出那兩個字的時候,她在哭。她一邊笑着,一邊卻在流淚。
賀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覺,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臟被什麼尖銳地刺了一下,非常快,卻很疼。
他直覺覺得不妙,一種非常強烈的心虛感,想走過去觸碰她,卻被她不住往後退着避開了。
“小晚,先過來——”賀沉朝她伸出手,不斷剋制着心裡各種各樣毫無根據的猜忌,“我們好好談談,你是不是又在亂想什麼?”
溫晚搖了搖頭,最後停在路燈下,昏黃的光線將她眼中的淚意照的越發明顯,像是發亮的水晶,刺得他難以直視。
溫晚掩住眼眶,輕輕笑出聲:“真的是我亂想?賀沉,你準備騙我到什麼時候。”
賀沉感覺到自己呼吸猛地滯住了,他看着那抹瘦弱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如雨後的梧桐瑟瑟發着抖,心裡無端一陣恐懼,大步上前就將她勒緊在懷裡。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答應我,暫時忘記你腦子裡那些可怕的想法。明天等你清醒,我們理智地談一談。你現在醉了。”他緊緊將她按在懷裡,像是怕她忽然消失掉,一種強烈的不安將他籠罩着,這種感覺太陌生,陌生的他害怕。
溫晚鬧了很久,一會哭一會笑的,等賀沉好容易將她弄上車,人已經倒在他懷裡睡着了。
阿爵沉默地發動車子,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女人發白的小臉一點兒血色也沒有,未乾涸的淚痕沾了幾縷黑髮黏在頰邊,哪裡還有平時精明幹練的樣子。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說給賀沉聽的,還是純粹自言自語:“平時壓抑過頭了。”
賀沉沒有接話,伸手將她散落的髮絲別至耳後,看着她微垂的眼睫上還有細小的淚珠,忍不住伸手將它抹去。
她連睡着都在抗拒他的觸碰,伸手不耐地推開了。
賀沉將她摟得更緊,難受地閉上眼,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原以爲能掌控一切的,現在卻越來越偏離自己預定的軌跡。而且看她這副痛苦的樣子,他才恍然自己究竟將她逼到了何種田地。
晚上賀沉怕她會吐,用熱水給她簡單擦洗了一下便安靜地躺在她身邊。
這些日子兩人一直在冷戰,他本以爲只要給她時間冷靜,事情總會有轉機。尤其那日在書房門口聽到她指責蔣贏那番話,其實他內心非常觸動。
三十五歲了,真正關心他的人卻寥寥無幾,溫晚那時分明是怨恨他的,可是說的每句話又都是在維護他。賀沉並沒有責怪她害蔣贏發病,反而有些動容,被她那副凌厲的氣勢所震住。
只是當時蔣贏發病了,他不得不先將人帶去治療,等忙完這一切想再找她的時候,她已經熄了燈,越發有意地迴避他。
正好這段日子忙的焦頭爛額,便想着再給彼此一些時間冷靜,他對溫晚還算了解,這個女人太理智了,不能逼。
可是又不放心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邊擔心賀淵會對她不利,一邊又擔心顧銘琛……賀沉從不知道自己也會這麼沒有安全感,也會有這麼婆媽的時候。
身邊的女人低啞地喊了聲“渴”,賀沉起身給她喂水,現在有經驗了,小心又耐性。等她安靜下來,忍不住就低頭沿着她的眉心一路親吻。
他有些害怕,等她清醒之後質問自己,該要怎麼回答?
第二天溫晚醒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揉着太陽穴,一手去摸牀頭的手機。忽然有人主動遞了過來,她還忍不住道了聲“謝謝”。
等猛地驚醒,居然看到站在一邊的人是沛沛,小丫頭抱着胳膊,一臉嚴肅地俯視她。
溫晚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卻斷斷續續記不太清楚,撐着身子坐起身,同樣嚴肅地回視小丫頭。
沛沛先開口的:“你和三哥鬧彆扭,能不牽扯馮爵麼?”
溫晚被她指責的莫名其妙,沛沛又湊近她皺了皺鼻子:“你就裝吧,就算要氣三哥,也別拿馮爵下手,他是我的,明白?”
溫晚短暫地怔愣之後,輕輕咳了一聲:“你好像誤會了——”
沛沛擺了擺手:“馮爵很招女人喜歡,我必須杜絕一切可能性。”
溫晚乾脆抿緊脣不再解釋。
沛沛往牀上一坐,臉上淨是與這個年紀完全不符的成熟老練:“雖然不知道你和三哥到底怎麼了,但是我覺得他對你很用心。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只是那些花在你身上的精力不是假的,也許有些感情,連他自己都遲鈍呢?”
溫晚有些驚訝沛沛這麼小居然能說出這種大道理,忍不住點點頭:“說的很好。”
沛沛也不理會她敷衍的態度,歪着頭冥想了一陣,輕輕吐出一句:“有些男人卻是心裡清楚,偏偏要裝糊塗,更可恨呢。”
溫晚看着她不說話,沛沛尷尬地挺直脊背,又做出那副談判的樣子:“總之你和三哥的事兒,你們自己解決,別折騰馮爵更別拿他當棋子使。”
“三哥已經讓秘書定了兩張《歌與火》的票,那部舞臺劇是你想看吧?”沛沛神秘兮兮地衝她眨眼睛。
溫晚看了眼自己書桌上的電影宣傳冊,無聲地移開眼。
沛沛一副“被我猜中的樣子”,又湊近她一些小聲耳語:“別說我沒提醒你,就算是有矛盾,也得說出來好好解決。三哥這個人其實挺笨的,明知道女人不喜歡聽實話,但是隻要你開口問,他一般不會騙人。”
溫晚已經不想再揭穿他的醜惡嘴臉,對沛沛擡了擡下巴:“說完了嗎?我要換衣服。”
沛沛走了,溫晚卻一早上也沒見到賀沉,連蔣贏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找賀霆衍問過,答案也是“不知道”。
溫晚準備等賀沉回來問清楚,誰知道一等便是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