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爲現在看得透徹,沈傾心才更不願意就這麼永遠失去了鍾勵。
她已經沒有了疼愛自己的母親,父親躺在病牀上可能永遠也說不了話。如果徹底失去了疼愛自己的鐘勵,恐怕這輩子都沒有什麼盼頭了吧。
想到這兒,沈傾心微微合眸,對過去的甜蜜日子有些懷念。
當天下午。
婚宴徹底結束,寧婷萱也喝得有些醉了。
在休息室,她皺着眉頭質問鍾勵:“你爲什麼給她擋酒?”
鍾勵沒有說話,一旁的鐘泊則顯得更加尷尬。
“她這種女人,有什麼值得你懷念的?”寧婷萱更是無休止地質問道。
“看好你老婆,我先走了。”鍾勵脣角微啓,淡淡對鍾泊丟下這句話之後,立刻起身,毫不遲疑地就要離開。
“再這樣下去,你會後悔的!”寧婷萱咬牙切齒地說道。她看了一眼身邊的鐘泊,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追出去的動作。
鍾勵也不知道自己的怎麼了,被攙扶着走出去之後,腦海中竟是無休止地反覆響起了寧婷萱的那句話:“你會後悔的!”
“後悔的!”
同時,伴隨着這句話出現的還有沈傾心的一顰一笑。
不,在這婚宴上,她好像沒怎麼笑過。
有好幾次,鍾勵都感覺到她看着自己,感覺到了她的認真和悲傷。但對於這種感情,鍾勵卻完全不敢相信,也不知道到底應當怎麼相信。
心煩意亂的他,在聽到司機幾次恭敬詢問之後,只冷漠地回答:“去醫院。”
“好的,少爺。”
十五分鐘後,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司機拉開車門,並恭敬說道:“鍾少爺,需要陪您上去麼?”
鍾勵雖然身形搖晃,但也一把推開了司機:“不用。”
說罷,他便控制着自己的身形,向住院部走了過去。
司機有些不放心,在鍾勵身後不遠處跟着。但鍾勵好像並沒有什麼事兒,沒走幾米便發現了身後的人,冷冷呵斥了一聲,又獨自向前走去。
雖然喝得有點兒多,但鍾勵卻覺得這個時候的自己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平常解決不了的問題,在這個時候飛速閃爍在腦海當中。
獨自一人在電梯當中,望着到倒影當中模糊的自己,鍾勵倏然想到無數次在總裁專用電梯當中,跟在自己身邊的小小的人兒。
生氣時嘟嘴的模樣,鬱悶時垂頭的模樣,高興時熠熠生輝的模樣。
一切都好像是浮現在眼前一般,讓鍾勵覺得影子突然成雙。
“叮咚。”
就在這時候,電梯在二十層停了下來。
鍾勵的所有思緒也被瞬間拉了回來。
沈傾心。
他在心底默默唸下了這三個字,又加快了腳步,走向病房。
“鍾先生現在在休息,您要進去麼?”看到鍾勵之後,醫生恭恭敬敬地說道。
“不用了。”鍾勵聲音低啞,“他醒了叫我吧。”
“好的,從這邊的窗戶可以看到病房裡面。”醫生一邊撥開簾子,一邊輕聲說。
“好的。”鍾勵緩聲應下,通過透明玻璃看向病牀,倏然有些觸動。
那安靜躺着的蒼老的人,自己有些熟悉又陌生。
在印象當中,父親似乎總是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指點江山,批評亦或是誇獎自己的一些決策。
何時曾像現在這麼虛弱,好像一陣風就能夠把他吹倒一樣。
鍾勵倏然覺得,父親就像是鍾氏一樣,隨着鍾氏的興而興,衰亦衰。
而他變成這樣,全是拜自己所賜……
剎那間,鍾勵滿心懊惱。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沒有認識過沈傾心,不被她刻意利用刻意接近,不因盲目的自信而無法自拔,也不因她僞裝的單純而心生愛意。
沒有遇到她的話,鍾氏還是最初的樣子,拿下朝陽項目完全不成問題,而自己也還是那個讓父親尤爲驕傲的兒子吧。
想到這兒,鍾勵嘲諷地笑了一聲,並默默坐在一旁,垂下了頭。
期間,醫生幾次過來詢問鍾勵需不需要幫忙,都被鍾勵否決。
喝了這麼多的酒,鍾勵卻也沒有覺得有任何一點點睡意,只是比清醒的時候更爲清晰地想到沈傾心的一舉一動,甚至有幾次,他可怖的感覺到沈傾心就在自己的面前,輕聲喚着:“鍾總。”
“鍾勵。”
只是一擡頭,他看到的便是父親脆弱的樣子。
心中的愧疚折磨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整整一夜,鍾勵幾乎就在這種反覆和不安當中度過。
醫院的走廊尤爲寂靜,鍾勵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其中夾雜着想念和恨意……
只是,這時候的鐘勵並不知道,沈傾心經受的,是比他更爲嚴酷的折磨。
帶着擔憂和歉疚,沈傾心蹲坐在別墅門前。
房內的傭人已經開了一次門,見到沈傾心很是吃驚,但也有些驚喜:“沈小姐,您回來了?”
不過沈傾心只微微張望了一下,輕聲問鍾勵在不在。
得知他根本沒有回來之後,沈傾心更是不敢進入到他的別墅之內,只好蹲坐在門外。
傭人恐怕不知道她沒有離開,房門也再也沒有打開過。
在這裡坐了三個小時之後,沈傾心拿出手機,按下了鍾勵號碼的前幾位。
只是怎麼也不敢繼續往下按。
她還記得白天鍾勵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自己喚他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那麼自己撥出電話之後呢?
“鍾勵。”
“嘟嘟嘟。”
沈傾心擔心自己面對的是這樣的結果。
平日裡如此有勇氣的她,也不敢撥出這個電話。
她腦海中回放了無數遍,關於吳晗所說的話。要和鍾勵當面談一談纔好,要讓他看到自己道歉的誠意。
所以,沈傾心只想等他回來,無論多晚。
她吸了吸鼻子,又將衣服裹緊了一些,眼眸當中有些破碎。
手機已經顯示十一點了。
他這是不會回來了麼?
或者,他已經在別的地方,擁別的女人入懷?
沈傾心倏然想起他在酒店裡與自己翻雲覆雨時的模樣,他是不是也會用那樣充滿野性的眸子看向別的女人?
而後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想到這裡的時候,背後的燈光突然暗了下去,只有遠處路燈發着微弱的光,但幾乎已經不能給沈傾心帶來什麼影子。
在這種即將被黑暗包裹的恐懼當中,沈傾心回頭看了看別墅已經徹底熄了的燈……
這段時間,他可能經常不回來吧……
不然爲什麼這些傭人,早早就已經習慣似的將燈光熄滅,而並未選擇繼續等待。
想到這兒,沈傾心苦笑了一聲。
自己還在擔心他白天在婚宴上喝了這麼多酒會不會有問題,看來真是傻透了。
他過得恐怕比自己要好得多吧。
沈傾心起身,遲疑了片刻,等自己已經酥麻的小腿恢復知覺後,邁步離開了這裡。
熟悉的地方,再也無法帶來熟悉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再等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可是,就算回到了暖和的家裡,也沒有讓她的心得到片刻安寧。
躺在牀上望着沒有任何形狀的天花板,沈傾心腦海中不斷回放着在鍾勵端起酒杯的場面。
那一刻,他好像與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擁自己入懷時的溫柔細緻,對自己唱歌時的深情款款,給自己做飯時的笨拙認真……
他好像還是那個他。
卻在下一秒,又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眉眼之間沒有了一絲情誼,就連輕蔑也懶得投向自己。
他是在恨自己吧。
過去這麼久了,別說好好道個歉,自己似乎連一句抱歉的話也沒有說過。
把鍾氏搞成現在這個樣子,讓他一無所有,又怎麼可能是這麼容易被原諒的。
想到這兒,沈傾心暗自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當面見到他,好好道歉。
自己毀了他的事業,那麼……就用餘下半生來償還好了。
沈傾心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身體的溫熱感覺,讓她的心似乎也隨之熱了起來。
她頓時明白了自己。
如果下半生失去了鍾勵,自己可能只能如行屍走肉一樣,沒有溫度的活着。
那樣的話,就算積累了財富,就算讓沈家重回巔峰甚至做到業內卓越,又有什麼意義。
沈傾心一向明白自己看待感情比什麼都重要,不然也不會因爲母親的事情這般介懷。只是現在,越是糾結母親的事情,沈傾心便越是發現,除了父母之外,平日裡高高在上的鐘勵,似乎成爲了這世上第三個不計一切後果對自己好的人。
哪怕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接近他會帶來無數的危險,但他依舊沒有拒絕。
他肯把朝陽計劃交給自己,恐怕就是代表着無限制的相信和尊重吧。
沈傾心不知道他經歷了無數商場風雲之後,有沒有想過這種信任之下的後果。但最爲難能可貴的便是,哪怕經歷過大風大浪,哪怕想象過無數失敗之後的結果,還是無條件的相信,無條件的讓自己感受到他的情誼。
這種背叛,彷彿比殺害他還要可恥……
沈傾心再也躺不下去了,縱使窗外漆黑一片,星雲密佈。但她還是起牀打開了廚房的燈。在這溫馨的昏黃當中,她輕輕打碎了幾顆雞蛋,並放在碗中來回攪動。
想到從未進過廚房的他爲自己煎的那顆雞蛋,沈傾心覺得,自己真的應該爲他做些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