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遠舉其實並不想告訴戴笠秦衛要獎金的事兒的,因爲他實在拿不準那所謂的“沒良心炮”.畢竟,不管憑秦衛再怎麼說,那也就是個薄鐵皮桶……他還好說,也就是個站長,可戴笠、鄭介民卻相當於軍統的大小王,他們仨人帶着五萬塊錢去了,要是試驗的炮不行,傳出去就是鐵定的笑柄。中統的陳氏兄弟可正逮着想看他們的笑話呢。事情不成,那倆貨肯定會在委員長面前遞小話。人家本來就跟老頭子關係近,私下裡都是叔侄相稱的,再逮着真憑實據,老蔣肯定要找人算帳。那時候戴笠會找誰發火?再說了,不帶錢又怎麼樣?小小一個秦衛,還能因爲這個把他們吃了?大不了最後再補上就是了……可問題是他現在是當着戴笠的面兒,旁邊還有唐縱。戴笠最討厭的就是手下人給他藏着掖着,尤其現在還是當着唐縱的面兒,他就更不能這麼做了。那會讓唐縱以爲戴笠對手下控制不力……人家可是委員長侍從室的少將組長,就算跟戴笠關係好,保不齊也會在委員長面前說上幾句。真要是那樣的話,後果會比他們三個人帶着五萬塊錢獎金到了地方,結果發現所謂的“沒良心炮”只比二踢腳強上一籌的情況還要糟糕十倍。因爲老蔣很有可能會由這件“小事”認爲戴笠並沒有其表現出來的那樣強的能力,會讓戴老闆在委員長心裡的地位有所降低……那樣的話,戴笠會在第一時間扒了他的皮。
那就連戴笠和唐縱一起瞞着?
那更是找死.
他們可是去見秦衛。雖然接觸不多,可他徐某人又豈會看不出秦衛是個什麼貨色?十有八九,一見面,那小子就得先要獎金!到時候他怎麼跟戴笠解釋?又會讓唐縱怎麼看?
所以,短暫的思考之後,他還是決定把對方的要求告之戴笠。
誰叫他是人家的手下呢?
當官難!在中國當官,更難!因爲你必須面面俱到,考慮到所有你需要在乎的人的面子,否則……
“五萬塊?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憑的什麼。”
徐遠舉的報告讓他自己不必再做什麼選擇題,而戴笠在小小考慮了一下之後,就當沒聽到過這個要求……五萬塊?別說大洋,就是法幣他也不會給。堂堂的軍統大老闆,能來看看你就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還敢要錢?他倒要瞧瞧這個姓秦的到底憑的什麼敢這麼狂……留下鄭介民看家,帶着唐縱和徐遠舉就直奔秦衛等人試驗火炮的軍營。
可是戴笠沒想到,他堂堂的中國“特務之王”,氣勢洶洶地趕到了地方之後,居然被放了鴿子。
……
“秦衛不在?”
聽到在軍營門口迎接的少校營長的報告之後,徐遠舉的汗登時就流了下來……他身後跟着兩個將軍,而且都是大大的實權將軍。來之前還專門打了電話告訴了秦衛,雖然因爲要保密而沒具體說有誰要來,可他已經暗示過了會有大人物……本以爲秦衛會跟這個叫什麼鄭航的營長一起在營門口等上幾個小時,熱烈的歡迎他們,可沒想到……那貨居然沒來?
“剛剛有幾個學生模樣的人來找秦先生,結果秦先生一見他們,馬上就說有急事,跑到那邊山裡去了,還不讓我們跟着,誰跟跟誰急……差點兒就要拼命的樣子。我們就沒敢跟着。”鄭航向徐遠舉解釋道,越解釋聲音越小,汗也越流也多。而重慶本來就溼熱,又正值盛夏,所以一會兒就汗流浹背,可他還不敢擦……那邊站着的那兩個人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一個肩上扛着星星的,另一個一看就知道地位相差無幾,說不定還更高。因爲那個將軍還站在後面,明顯屬於從屬地位……早知道會來這麼兩位,他寧可跟秦衛拼命也不會把人放走超過三十米。可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他一個二線雜牌部隊的小營長,還不是隻能看人家心情好壞?
“那傢伙來歷詭秘,你怎麼能放他自由活動?”看看身後的兩位上司有些等得不耐煩了,徐遠舉更加着急,忍不住叫道。
“來歷詭秘?你們把人送來的時候也沒說啊!”鄭航只覺得自己冤死了,“不是隻說找個偏僻地方試驗簡易火炮嗎?怎麼突然就詭秘了?……不帶這樣的。”
“少說這些沒用的……我的人呢?”徐遠舉突然又問道。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可不只是讓秦衛自己跑來的,他還派了人跟在那傢伙身邊監視着。
“跟着一塊兒去啦!”
“上哪兒?”
“我也不知道啊,就只知道秦先生出去之後,他們馬上就跟着出去了。”
“就沒留下一兩個?”
“沒!”
“M的,一幫蠢貨!”徐遠舉再次氣得咬牙。好嘛,派來的人居然一個都不在……秦衛要是敵人,在外面設個陷阱把人都坑死了,他恐怕也要好幾天之後才能知道了。
……
“怎麼回事兒?”
戴笠等得不耐煩了,光看着徐遠舉跟那個小營長在前面嘀嘀咕咕,卻把自己和唐縱倆人晾在後頭,這讓他感到很沒面子。
“報告局座,秦衛跑了!”徐遠舉急忙回身答道。
“跑了?”戴笠眉眼一瞪,“跑哪兒去了?”
“沒跑,沒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鄭航居然插了進來,“秦先生只是說出去跟人聯繫一下。”
“聯繫?”自己不一直就想找到秦衛背後的人或者組織嗎?這貨剛纔怎麼不說?徐遠舉突然覺得自己這一天恐怕把一輩子能悲憤的都給悲憤了,反正他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跑哪兒去跟人聯繫了?”
“不知道!”鄭航躲避着徐遠舉殺人的目光,小聲道。
“你……你個廢物!”徐遠舉大罵。
“馬上派人去找!”
戴笠的臉已經變得黑黑的。他突然覺得自己或許找錯了人擔任重慶站的負責人。這兒可是“陪都”,日本人每天不知道要往這兒派多少間諜,還有中共,還有列強……尤其是日本人,人家可能已經把那朵“帝國之花”撒過來了,可看徐遠舉這樣子,能是對手嗎?恐怕就是南造雲子就站在這貨的面前,這貨也不知道自己要抓的對象在哪裡,哪怕他已經把南造雲子的樣貌牢牢地印在了心底。
“營長過來!”
徐遠舉被戴笠的黑臉嚇得心裡惶惶,不敢留在這兒繼續看上司的表情,趕緊留下了幾個人保護戴笠和唐縱的安全,又向鄭航要了一個排的人馬,然後就匆忙地沿着對方指出的方向追了出去。可他並沒有注意到,看到他惶急的表現之後,戴笠的臉色更黑了,就彷彿是夏天壓城欲摧的烏雲……可唐縱卻好像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看到鄭航依舊站在那兒,同樣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他招了招手。
“長,長官好!”鄭航急忙小跑過來,立正敬禮。
“你叫什麼名字?”唐縱問道。
“回長官話,卑職鄭航,職銜少校營長。”鄭航答道。
“那個秦衛……他的活兒怎麼樣?你是營長,應該知道吧?”唐縱點點頭,又轉而問道。
“知,知道!”鄭航連連點頭。
“那他的活幹得怎麼樣了?”唐縱倒揹着手,接着問道。
“秦先生那可是……”
想都沒想,鄭航直接伸出了大拇指!
“這意思是……還行?”唐縱面容一肅,沉聲問道。
“何只是還行?那簡直……”鄭航抻了抻脖子,把大拇指又擡得高了些:“沒的說啦。除了射程近點兒,威力比卑職以前見過的德國產75山炮還狠。這要是我們當初在前線的時候有這麼幾下子,那也不至於讓小鬼子打得那麼慘,說不定還能讓他們喝上幾壺呢!”
“哦?”戴笠原本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一些,“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還有假?”鄭航道。
“試驗場地在哪兒?”唐縱又問道,聲音居然有了一絲急切。
“靶場!”
“帶路!”
“是……”
……
徐遠舉並不知道他走後發生的那一幕,他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秦衛給“抓”回去,沒錯,就是抓回去……因爲他覺得自己被秦衛弄得很丟臉,還很丟份兒,而除此之外,還給戴笠和唐縱這兩位情報部門的大頭子留下了一個很不好的印象。這都是秦衛的錯。不給對方一點兒顏色看看,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軍統的人。
可事情的發展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爲自己怎麼也要追出去個十里八里,說不定還要追出去幾十裡才能找到一點兒線索,可事實卻是,跑了沒有十分鐘,拐過兩個彎,在距離軍營門口不到兩裡地的山路上,他就看到了正在朝着他這個方向走過來的目標:雙手叉在褲袋裡,低着頭,一副落寞樣的秦衛本人。
“抓人!”
心情不好,徐遠舉想都沒想就朝手下下了命令。他就是要給秦衛一點兒顏色瞧瞧,順便也讓戴笠瞧瞧,自己的辦事能力還是有的……你看,這麼快就把人逮了回來。所以,剛纔的那些有些丟份的表現,責任不應該歸在他的身上,至少大部分責任都不應該歸在他的身上。所有原因,都是因爲那個傻冒姓鄭的,還有這幫不成器的手下。
“回去給這小子擺成十八個模樣,看看他到底聯繫了誰……”徐遠舉暗地裡發狠,眼神卻依舊盯着秦衛一動不動,可突然間,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不是說那幾個負責監視的人都跟在這小子後面嗎?怎麼這小子回來了,監視的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