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走了嗎?”
南京。
岡村寧次戰敗的消息傳過來之後,西尾壽造就命設各部援軍後撤,之後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禮。而目睹着這個“夥伴”的遭遇,土肥原賢二也免不了兔死狐悲之感。
“大本營已經下令寺內壽一來接替我的職務。”西尾壽造淡淡地說道:“下午大概就會到了。我還是識趣一點兒,免得到時候被人輕蔑。”
“寺內壽一?大本營怎麼會把這個傢伙派過來?”土肥原賢二不滿道。身爲日本有限的幾個大將之一,他對寺內壽一當然瞭解。那跟杉山元一樣,同樣也是一個狂人。“盧溝橋事變”之後,就是這個新接任的華北派遣軍司令不停地違背大本營的命令,不住地率領部隊衝破大本營限定的界線,將戰線一再南推,從而使得日軍迅速佔領了華北。這貌似是一件大功,但從長遠來看,卻實際上將日本拖進了戰爭的泥潭……中國那麼大,怎麼可能一口吞下?
“大本營的壓力也很大。寺內壽一叫嚷的很兇,要殺我以謝國人。”西尾壽造嘆了口氣,“所以,既然他那麼厲害,就讓他來指揮作戰好了。天皇陛下恐怕也很希望他能再現皇軍在華北時的榮光。”
“那時候,蔣介石也沒有想到我們的軍隊會一路南下,沒有做好準備,加之皇軍行動速度太快,才造成了他能迅速佔領華北的事件。可現在的情形已經完全不同,不管是在哪個方面,中國人都設立了堅固的防線。想要再現昔日榮光,我怕寺內壽一會撞得頭破血流。”土肥原冷聲道。
“所以,你的任務就是儘可能地穩住他。這個時候,我們其實不宜再跟中國人大戰。”西尾壽造輕嘆了一聲。朝土肥原鞠了一個躬:“我回去之後,有可能會上軍事法庭。能夠說話的地方不多。所以,這裡的事情,就只有拜託土肥原君你了。”
“難道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真崎甚三郎不都被釋放了嗎?”土肥原賢二問道。
“真崎甚三郎?”西尾壽造不禁一哂。真崎甚三郎他當然知道,陸軍大將,日本軍隊兩大派系之一“皇道派”的頭面人物。此人跟另一派系“統制派”的關係勢如水火,一度被“統制派”代表人物,軍務局長永田鐵山給逼得下了臺。結果,這傢伙一下臺。永田鐵山就被“皇道派”裡的一個叫相澤三郎的中佐用刀給劈死在辦公室內。相澤三郎跟真崎甚三郎頗有些關係,曾受其教育和庇護多年。所以,許多人都懷疑是真崎甚三郎在背後指使的。所以,在對相澤進行軍法裁判的時候,辯護團和革新派多次邀請真崎作爲證人出庭。但是每次都被真崎拒絕。他以除非是天皇親自要求出庭纔出庭作爲理由。不過,他的堅持半途而廢,最終還是答應出庭。可是就在他出庭的翌日旱晨,著名的‘二.二六‘事件爆發。
1936年2月26日黎明時分,“皇道派”的一羣青年軍官率領的近衛步兵第三聯隊爲中心的1500名日本軍人,襲擊了首相官邸等數處樞要部門,殺害了內大臣齋藤實、教育總監渡邊錠太郎和大藏大臣高橋是清。重傷天皇侍從長鈴木貫太郎,之後佔據永田町一帶達四天之久。這些“皇道派”軍官起事的目的是“尊皇討奸”,實行“昭和維新”,實際上起事的緣由卻是“皇道派”與“統制派”之間、部隊軍官與幕僚軍官的長期傾軋。以至最終反目,從而釀成了這起震驚天下的突然事件。
那次的襲擊是早上 5點鐘開始的。但在襲擊開始的30分鐘之前,真崎就已經接到知情人士的通報,被告知部隊出動的武裝起義將開始。但是他沒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任由事變的發生。如果真崎在接到通報的時候及時加以阻止,也許能制止這場武裝暴動。也許當時他抱着僥倖的心情。如果這次起義成功,說不定屬於他的時代將再次來臨。所以,他將這則消息隱瞞了下來。
而隨着裕仁天皇下詔討伐“叛軍”,二.二六事變被平定。真崎也在4月21 日開始接受憲兵的審問。再往後的1個月裡他接受了共達6次的調查,7月6日,真崎以“企圖利用叛亂軍”的罪名被陸軍刑務所拘留。這是日本歷史上第一次有陸軍大將級別的人獄,沒有比這個更大的恥辱。
而真崎甚三郎入獄之後,在預審的時候就否認一切控訴理由,主張自己是冤枉的。日本軍方雖然儘量給他創造良好的物質條件,但是獄中生活對真崎甚三郎來說實在是是無比的恥辱和痛苦。在這種精神壓力下,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預審在9月16日結束。但這時的真崎已經面臨崩潰。從1937年的元旦,他開始絕食,也拒絕跟家人的見面。軍方擔心他有自殺傾向,安排他住院治療。2月20日出院。6月1日軍法會議公判召開,真崎依然堅決否定一切控訴理由。
後來,軍法官磯村年大將對另一位陸軍大將荒木貞夫說,真崎只有死罪和無罪,既然他不肯依照武士道原則自殺,那就只好放了他。
可下令把真崎甚三郎關起來的,正是寺內壽一,爲了怕這位大將臉上不好看,不得己,大本營就將寺內壽一外放爲華北派遣軍司令。而寺內壽一到中國之後沒幾天,真崎就被判無罪釋放。
土肥原賢二拿真崎甚三郎來比喻西尾壽造這一次的遭遇,其實就是勸他一定要看開,“二.二六”事件鬧得那麼大,真崎甚三郎這個被許多人視爲幕後主使者的傢伙都沒事兒,他西尾壽造自然也沒有必要爲岡村寧次的戰敗被擒負上多少責任。
不過,西尾壽造對這個例子實在是沒什麼好的看法。雖然被釋放了,真崎甚三郎的地位卻也沒了,名聲也全都毀了,在軍界更是被認定爲膽小鬼和狡猾者,沒有人願意理他。那樣的日子過得還有什麼趣味兒?
……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土肥原賢二也意識到自己舉錯了例子,連忙低頭認錯。
“其實也不能算錯。”西尾壽造苦笑了一下,“帝國從來沒有一次戰役損失超過三個師團的先例,更沒有領兵大將被人生擒的先例……這是帝國的恥辱!岡村寧次沒有死,那就只有我來承擔這個責任。真崎甚三郎不願意結果自己的性命,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樣的勇氣……”
“你們不一樣。”土肥原賢二連忙道:“帝國已經損失了一個岡村寧次,絕對不能再失去一個西尾壽造!而且你也沒有做錯什麼。南昌會戰的計劃是岡村寧次制定的,其實也沒有什麼誤差,只是我們沒有想到中國軍隊已經預料到了他的行動,這是情報部門的缺失。而岡村寧次不顧自己指揮官的身份,親自跑到前線指揮戰鬥,這更是他自己的錯誤……派遣軍司令部在他被圍之後就迅速地派出數個師團進行營救,這有什麼錯?”
“可我們沒能把他救出來。而且,岡村寧次也沒有剖腹——這纔是我最大的罪責。”西尾壽造依舊苦笑。岡村寧次不死,日本臉上蒙羞,他這個派遣軍司令立時就成了人們口誅筆伐的對象。可沒辦法,誰叫他是派遣軍老大呢?岡村寧次的第11軍往上,就只有他這個級別了。總不能怪其他各軍吧?至於土肥原賢二……日本軍隊裡面,搞參謀的都有一種特權:那就是出兵之前,這些人可以通過各種手段威逼軍事主官按自己的意願行事,而一旦計劃出現錯誤,軍事主官就必須替他們承擔責任。何況土肥原賢二這個派遣軍的總參謀長也確實沒有摻合到南昌會戰的計劃中來,有什麼理由讓人家來承擔責任?這貨可也是大將來着。
“我會想辦法讓岡村寧次剖腹的。”土肥原賢二陰着臉。岡村寧次被生擒這件事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他們的想法,原本是想讓岡村寧次自裁。這樣的話,按照日本的規矩,三個師團被圍,損失慘重,這個的責任就有人擔了,岡村寧次也會背上一個“英雄”的名聲……而爲了在岡村寧次自裁之後救出被圍的三個師團,西尾壽造還準備了三到四個師團的兵力。這可是好不容易纔從各方面抽調過來,擠牙膏一樣擠出來的,爲此還不惜放棄了一些地盤,讓其中國人的另外幾個戰區佔去了不少便宜。可沒想到岡村寧次那麼聰明的人,愣是硬撐着不死。好吧,如果你能攻進南昌城也還好說,可你居然被人活捉了……知道你是不足月就生下來的,可就算敵人已經殺到眼前了,你連拿刀割脖子的時間都沒有嗎?顯然,岡村寧次根本就不想死。
“恥辱!”
土肥原賢二咬牙切齒,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把岡村寧次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