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達夫招你惹你了?沈從文夫妻也跟你沒什麼關係吧,你拿人家的感情來說事兒,有點兒道德沒有?”
沒幾個人知道那個“李德”是誰,但是葉元龍和中央大學的羅家倫卻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禍首……倆人也是無奈,這年頭有資格讓極爲重視教育的陳立夫改變既定政策,主動召見各大院校的領導商討削減文學類相關專業經費的人不多,而陳立夫又極爲憤怒某個人對自己職權的指手劃腳,稍稍透露了一點兒消息,於是,秦衛這個“真兇”就呼之欲出了。
別人不敢來找秦衛的麻煩,甚至那些戰區司令長官也不願意輕易招惹他,可葉元龍跟羅家倫卻不在乎這些,直接就“打”上了白公館的大門兒。
“郁達夫再有錢,那也是他自己掙的,又不是坑蒙拐騙偷來的。他的生活水平怎麼樣也跟你無關……人家建個房子,怎麼到了你的文章裡就成了罪大惡極似的?”葉元龍站在白公館的客廳裡不住跳腳。他跟郁達夫沒什麼關係,可郁達夫畢竟是當代最著名的文人之一。單以舊體詩而論,當代也只有魯迅能與之相比,而自魯迅逝後,郁達夫在這方面的水平就已經是無人可及了。當年郁達夫娶妻王映霞,婚禮轟動一時。身爲文化界的一份子,他也是很清楚的,對傳說中的“富春江上的神仙眷侶”也曾頗有豔羨。可現在倒好,秦衛的文章一出,郁達夫差點兒就跟不知人間疾苦,“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樣了,這還得了?這根本就是在朝整個文人圈子潑髒水啊。
“郁達夫現在還在星洲(新加坡)辦報宣傳抗日,現在倒好。我們居然在重慶給了他背後一刀……我的秦長官,秦大人,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羅家倫也拍着茶几,一臉憤怒地向秦衛質問道。
“那個……我也沒點名點姓啊,”這時候否認是自己寫的文章是不合適的,這倆老頭子非跟自己絕交不可。秦衛不敢冒險,只能走曲線:“何況,我在文章裡面也沒有否認過鬱先生的人品和文品,我只是拿他舉個例子,說明咱們文國的文人在生活水平上的一些問題罷了。”
“對。生活水平上的一些例子。”葉元龍氣極而笑,“可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例子一舉,他郁達夫就成了不知道民間疾苦的酸秀才,嗯?”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民間疾苦?”秦衛反問。
“你……”葉元龍再次氣結。“他要是不知道,還會在南洋宣傳抗日?”
“這是民族大義。跟民間疾苦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吧?”秦衛反問道。
“胡攪蠻纏!”羅家倫又狠狠地拍了一記桌子。“國既破,家安在?……富春江上的神仙眷侶,被你這一篇文章硬生生地毀了,你知不知道?”
“神仙眷侶?郁達夫不是跟他老婆離婚了嗎?”秦衛好奇地問道。
“離婚?”羅家倫和葉元龍同時一怔,“鬱氏夫婦感情甚篤,怎麼會離婚?”
“我怎麼知道?”秦衛攤了攤手。示意自己毫不知情,暗地裡卻又不住的狂翻白眼兒。他其實知道郁達夫兩公婆爲什麼會分手.在他看來,郁達夫夫婦離婚,根本就是“飽暖思*欲”的典型。夫妻日子過久了。郁達夫懷疑王映霞先前與浙江省教育廳長許紹棣有染,而根據郁達夫的好友,寫現代愛情詩的汪靜之後來在遺作《王映霞的一個秘密》中所說的,鬱、王離婚的主要原因是王映霞與戴笠關係曖昧,甚至還隱約的透露王映霞曾偷偷的爲戴笠打過胎……至於這倆人是怎麼搞到一起的,是因爲戴笠跟郁達夫是同鄉兼同學,有過聯繫,而王映霞又嚮往奢華。總之,王映霞那邊出現火燒雲,郁達夫不撲火,還拚命扇火,甚至還極爲過份地將家裡的事情鬧到了報紙上,氣得王映霞在報紙上發文反駁……於是,就這樣,倆人越鬧越厲害,最後鬧掰了。
“那沈從文呢?他沒離婚吧?你在報紙上說他又頑固地愛上了什麼女詩人……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他們夫妻現在分居兩地?你這麼做,根本就是在挑撥人家夫妻的感情?”羅家倫被郁達夫離婚的事情打擊了一下,不過很快又重新找到了攻擊點……沈從文現在可正在西南聯大教學呢,比郁達夫離得近多了,關係也近多了。
“那個……您二位來我這兒不會是專門爲了替郁達夫和沈從文出氣的吧?”秦衛小心地問道。他知道自己在文章裡面寫的那些東西有些不太好,可話說回來,就算他不寫,郁達夫夫妻倆自己也會把事情鬧到滿城風雨,從南洋一直吹到國內。他這也算是替兩人“預熱”一回。再說了,他也沒說兩人什麼壞話,只是略有些方向性的引導而己,應該不算什麼大事兒。而且這對夫妻也確實有點兒脫離普通老百姓的階層。尤其是王映霞,回到重慶兩年之後就會再次大婚,婚禮會相當闊綽盛大,以至於王映霞到四十年後也念念不忘,還撰文稱:“我始終覺得,結婚儀式的隆重與否,關係到婚後的精神面貌至巨。”這讓六十年後那些連辦個簡約的婚禮都要借貸的小年青們情何以堪?
至於那第二個例子的沈從文,他確實有些後悔。沈從文其實也沒幹過啥,就是死纏爛打的典型罷了,最後還是感動了對方,雙方結成了夫妻。雖然倆人現在可能鬧了什麼矛盾,以至於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可人家跟郁達夫那兩口子有着本質的不同,而且還會一直那麼走下去,直到最後。所以,爲了彌補,他已經向戴笠提出了要求,讓這傢伙找人幫忙,把現在還在北方的沈從文的妻子帶到南方來,而且還嚴厲警告過戴笠,不許打人家漂亮老婆的主意,結果把個戴某人氣得不不輕。因爲戴笠現在已經“洗盡沿華”,不再四處尋花問柳。一心只待剛到重慶沒多久的影后胡蝶了!目前,那傢伙正在想辦法把胡蝶的老公給轟走,當然不可能節外生枝地去打另一個女人的主意。
“陳立夫告訴我們,是你找了他,要求教育部加大對理工農醫科目的投入,減少文學類相關專業的經費,是不是?”
葉元龍和羅家倫稍稍有點兒臉紅。他們確實不是爲郁達夫和沈從文出氣來的,雖然沈從文目前就在西南聯大教學,以各大學目前的關係,也算是自己人……可他們真正的目的。還是受了校內那佔絕大多數的文學專業的學生以及教師們的委託,來找秦衛幫忙說情的。這年頭,即便是大學生也是有補助的。可一旦削減了該專業的經費,大家誰還能安心的教學和學習?
“是我找的陳立夫,而且陳立夫對我的建議也非常贊同!”秦衛彷彿找回了失去的氣勢。有些俯視意味地看着兩個大學校長,“您二位莫不是覺得有什麼問題?”
“學校內部的反對聲很大。”葉元龍說道。
“早就料到了。”秦衛笑笑。“文學各類專業的學生和教師佔整個學校總人數的八成以上。經費一旦削減,必然要影響到他們的地位和收入。他們當然不會樂意。”
“可學校現在也沒有更多的理工農醫科的教師啊。”羅家倫道。
“故意給我強調難處是不是?”秦衛聳了聳肩,“好吧,我可以再給學校提供一筆‘貸款’……”
“貸款?”葉、羅兩人同時一愣。還有給學校提供貸款的?
“據我所知,孔家好像到現在都一直在拖着你的那七百萬英鎊沒還,原先各方面的投資盈利你也沒怎麼要。都是投入再生產……你現在還有錢嗎?”葉元龍問道。
“如果是馬寅初在這兒,他肯定不會問這樣的問題。”秦衛很有些不懷好意地看了葉元龍一眼,“我賣給孔家一個油田,一千萬英鎊;可我同時還賣給了殼牌另一個油田。價錢還貴兩百萬,這就是一千兩百萬英鎊;此外,涪陵藥廠和各大院校一起研究出來的那些藥品,光是收的代理費就有幾百萬美金,也都一直在花旗銀行存着;緬甸萊比塘銅礦我還出售過部分股份,這也有不少錢……我的總資產全部折成美元,少算也有五六千萬。我會沒錢?”
“我一直以爲孔家纔是民國第一富豪!可現在看來,你可比孔家有錢多了。”
好半天,羅家倫才緩過勁兒來,看着秦衛的眼神兒也越來越不對勁兒……那神情,彷彿就是在看一座金山。
“孔家買油田,說來說去,其實也就湊了三百多萬英鎊。跟你比起來,差的確實不可以道里計啊。”葉元龍也在感嘆,同時深深的羞愧。自己居然會以爲秦衛沒錢?這小子就算手裡沒錢,隨便往哪裡一指,又是一片大礦,還會找不到出錢的主兒?
“我有錢歸有錢,可這錢都是有用處的,現在花得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前段時間剛給浙江大學撥過去的那兩百萬美金……手頭上也就剩下了百八十萬。”秦衛嘆了口氣,又道。
“夠了。”羅家倫挺了挺腰,顯得有些興奮:“現在就只需要找老師就行了,剩下的有關校舍之類的問題,我可以找陳立夫解決。”
“您二位同意我的意見?”秦衛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願意擴大理工農醫這些專業的規模?”
“那當然。不然我們來找你做什麼,直接找陳立夫不就行了?”葉元龍笑道。
“那縮減文學各專業的經費,你們也同意了?”秦衛又追問道。
“這個……不是有了你的貸款嗎?”葉、羅兩人勉強擠出了兩絲笑容。
“也就是你們只打算擴大,不打算縮減?”
“一漲一縮,那不就是沒什麼變化嗎?只擴不縮,那纔是真的擴大。”
“二位!”秦衛的臉頓時就耷拉了下來:“貸款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