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這些,可、可英國方面……”
“英國方面也知道這些。我明白。”
史迪威結結巴巴地想要辯白。泛西太平洋戰區包括中國戰區和東南亞戰區。而東南亞,又怎麼可能少得了馬來亞和緬甸?所以,他身爲西太平洋戰區的參謀長,是應該,也有權力對馬來亞和緬甸的戰事進行干涉的。雖然因爲之前英國人的關係,馬來亞和緬甸被英國人強行從東南亞戰區摳了出去,可真遇到麻煩了,他們也不能真就無視這兩個地方。他還想要告訴秦衛和賀衷寒,英國方面其實是知道他的所作所爲的,並對他的行動進行了默許。所以他並沒有越權。可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他終究還是沒能把話說全。因爲史迪威明白,他可以這麼認定英國人同意他插手兩地戰事,秦衛和賀衷寒卻不能。所以,他輕易地被賀衷寒再一次打斷了話頭:
“將軍,英國方面如果真的需要我們的支援,爲什麼不直接向我國政府提出請求?我們是盟友,有什麼不能說的?非要您這麼一個第三人在其中轉來轉去?這是否代表着,如果我軍進入緬甸,並幫助他們打退了日本人的進攻之後,他們可以迅速的翻臉不認人,再以緬甸不屬於東南亞戰區爲由,把我們驅逐?”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我相信英國政府是不會這麼做的。”史迪威雙手連擺,急急地說道。
“你相信?”秦衛苦笑搖頭,“史迪威將……算了,我還叫你約瑟夫吧。約瑟夫,你覺得‘我相信’這三個字在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中有什麼價值嗎?”
“……”史迪威不作聲了。“我相信”?別說國與國。就是稍微大一點兒的團體之間,這三個字都隨時都有可能成爲笑話。
“約瑟夫,你其實是知道英國人的打算的,是嗎?”看史迪威不說話,秦衛再次問道。
“將軍。英國政府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做的。而且,他們如果真的有這種打算,又怎麼可能告訴我?”史迪威道。
“你還是沒能弄明白我的意思,約瑟夫,”秦衛嘆了口氣,“我所說的‘你知道英國人的打算’。是說,你寧可讓中國冒着風險去做一件不討好,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利益可圖的事情,卻不願意出面讓英國人做出一點有誠意的表現……你又讓我們怎麼信任你?或者,你也跟英國人一樣,覺得我們中國人都是可以任由你們戲弄的傻瓜?”
“將軍。我否認你所說的一切。”史迪威此時已經反應了過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激動的情緒:“我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夠穩定東南亞的局勢,讓全世界都看到同盟國對抗法西斯的努力,如此而己。”
“我相信你確實有這方面的想法,可我同樣相信。你是爲了自己的軍功!”秦衛瞅着他,眼神中不帶半點兒情緒波動:“因爲以你史迪威將軍的身份、地位、才能,這麼簡單的問題不可能想不通,更加不可能看不到英國人的真實想法,可你卻故意的選擇了忽略……你只是讓我們中國出人出槍,然後許下一大堆空頭的承諾,卻不願意給我們一丁點兒的保險!你在五角大樓的時候都是這麼幹活兒的嗎?”
“將軍,你這是在誣衊……”史迪威已經說不出什麼來了。有些事既能說也能做,有些事卻能說不能做,而還有的事。卻是能做不能說……他現在所做的,其實就是能做不能說的。秦衛說的沒錯,他這些天在中國上躥下跳,主要目的其實還是爲了他自己。當然,在“偉光正”的大目標下面。他的這種私人目標也並沒有什麼問題。可問題是,他的事兒做的並不地道。他這些時間又是勸說,又是威脅,實際卻連點兒實質性的許諾都沒有給中國。這種事,就算是個普通人也能發覺不對,何況一個政府?可他爲什麼還敢這麼幹,並樂此不疲?雖然不願意承認,可史迪威明白,自己其實就是像秦衛所說的那樣,似乎有那麼一點兒把自己當成了“主子”!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誰叫中國窮的?誰叫中國正面臨日本的巨大威脅?誰叫中國需要美國的支援?既然需要來美國的支持,那麼,面對他這個美國軍方的代表,中國理應表現出一個“乞討者”應有的姿態!可是這些想法只能埋在心裡,不能公開說出來。如果公開說出來,他將會成爲全世界的笑柄,並由此丟掉一切前程。
“我是不是誣衊並不重要。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事,”秦衛又道,“約瑟夫,你的行爲已經引起了我國政府的不滿,所以,外交部已經正式向白宮和五角大樓提出了抗議……你的行爲和做法,表明你並不能公正的對待每一個盟友,且缺少真正平等合作的心態。在我們看來,你是這個戰區的不穩定因素。所以……泛西太平洋戰區不需要你!”
“……”
……
“秦長官,就這麼讓他走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在秦衛說完之後,史迪威“吭哧、吭哧”地喘了幾口粗氣之後,一言不發的掉頭就走,不過賀衷寒卻留了下來。而且,就彷彿是一個認識了多年的朋友,在目送汽車帶着史迪威離開之後,又向秦衛說道。
“不讓他走,難不成還把他留下?他又沒交伙食費,我憑什麼管他飯?”秦衛笑道。
“可我有一點兒不懂。”賀衷寒笑道。
“說。”
秦衛仰仰頭,朝江面上看了看,又跟不遠處的三個女人招了招手,就帶着賀衷寒在江邊遛達起來。
“您剛纔……嗯,其實不只是您,在重慶的時候,何長官對史迪威的態度也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大異於尋常……雖然我也知道,這是因爲史迪威做事不對,可這麼直接、乾脆,甚至可以說是激烈的反對美國軍方的代表,會不會不太好?”賀衷寒小心地問道,似乎有些擔心。
“君山兄,以你對你們那位何老師的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秦衛笑問道。
“呵呵,”賀衷寒乾笑了兩聲:“這個……我相信秦長官您也應該很清楚纔是。”
“呵呵,”秦衛也笑了笑,“沒錯,大家都清楚他是‘何婆婆’。所以,連這麼一個‘婆婆’都開始給史迪威掛起了黑臉,那麼我們還有什麼好怕的?總不能,我們的眼神兒還能比他何大長官更好?”
“是這樣的道理,可您還是沒有回答我啊。”賀衷寒笑了笑,復又擔心地說道:“而且我們對史迪威的態度如此生硬,甚至可說是惡劣,他肯定會向國內報告。美國政府雖然也能進行判斷,可他們肯定更願意相信自己人。再者,我覺得咱們現在還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麼?”秦衛問道。
“英國!”賀衷寒正色道,“如果,史迪威在美國政府正式表態之前,說服了緬甸的英國人,讓英國人同意邀請我們進入緬甸……那我們指責他因私偏公,以及不能公正公平的對待盟友的等等罪名,恐怕都難以成立。相反,他還會被視爲真正關心戰局,願意爲反法西斯事業貢獻力量的傑出人士。”
“你說的這些都沒錯,”秦衛點了點頭,“而且我可以告訴你,在你們來找我這前,委員長身邊的王世傑就向我轉達了重慶方面的意思,他們希望我能勸說史迪威先去接觸英國人,這樣的話,在英國人做出決定之前,大家的關係就不會鬧得太僵。”
“可英國人如果迅速做出決定,願意邀請我們入駐緬甸呢?”賀衷寒反問道:“我們派不派兵?”
“所以,我沒有按重慶那邊兒說的辦。”秦衛道,“我們跟英美雖然是盟友,並且我們又窮又弱,算是盟國裡面最弱的一方,可憑什麼我們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就像你剛纔所說的什麼‘美國政夥更願意相信自己人’……他們相不相信自己人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們做的是對是錯,還需要他們美國人來判決嗎?”
“……”
“而且我堅持認爲,有些事就要快刀斬亂麻。留着這麼一個攪屎棍在這兒幹什麼?牽扯我們的精力不說,還弄得大家都難受。”秦衛又道,“所以,史迪威來了之後,我根本就不給他長篇大論的機會,直接揭開他的真實目的,把所有的事兒都擺到面兒上……因爲我沒心情,也沒時間跟他糾纏。”
“可萬一……”賀衷寒沒想到秦衛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可他必須承認,秦衛這話聽着確實挺漲氣的……我們中國人做事,幹嘛要顧忌別人的感受?你史迪威做那些事兒,想着把我們當炮灰的時候,顧忌到我們中國人的感受了嗎?不過他之前畢竟沒跟秦衛接觸過,對這種做法還是有一些擔心。
“沒有萬一!”秦衛道:“實話給你說了吧,君山兄,就算英國人跟史迪威達成一致,我們也不會出兵。我們就是要坐視日本人把他們趕出東南亞。”
“爲……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是看着他們不爽。”秦衛笑笑,“而且老何把你派過來找我,其實也正是因爲我們的這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