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多人都清楚,在老蔣等國民黨高層的心裡,那所謂的被日本人俘虜的國軍並沒有什麼份量。所謂一將功臣萬骨枯,這些國民黨的高層,尤其是軍閥出身的,諸如老蔣、閻錫山,甚至是一向以寬厚聞名的李宗仁,爲了所謂的功業,帶走了都不止幾十、幾百萬人的生命。其實也正是他們之間持續了多年的爭鬥,才讓中國一再喪失機會,被列強越落越遠。可這些人也並不會覺得自己有錯。爲什麼?因爲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對的,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而現在他們之所以願意跟日本人談判,其實同樣也是爲了利益:他們擔心自己如果對那些俘虜不管不顧會受到輿論攻擊,也害怕會讓手下人寒心……不過這種道義上的“利益”依舊不是他們最放在心上的。
“想開戰,隨時都能打。大不了就說是百武晴吉那幫人主動發起的攻擊,反正到時候肯定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老百姓也分不清楚到底誰對誰錯……可這回日本人拿出了半年的時間啊。”
“半年的時間又怎麼了?在國內戰場接連戰敗的可是日本人,我們更應該趁勢出擊,這才能進一步穩固並擴大戰果。”
從灕江畔再回到桂林城,鄭介民被秦衛直接邀請到了自己的住處……大家也算是熟人,很久沒見面了嘛。而且鄭介民還認出秦衛釣到的那兩三條拇指大的小魚兒竟然是灕江兩岸最富盛名,號稱魚中味道最佳的“穿條子”。讓秦衛在周恬和鄭蘋如面前大大得意了一回,所以也就受邀前去品嚐這難得的美味。至於這“穿條子”只有兩三條。而且每條都只有拇指大小,到時候怎麼分,秦衛和鄭介民都是聰明人,全部略過不提。
“我看你是想打仗想瘋了。”
飯菜自然有女人打理,兩個大男人則坐在客廳裡一邊等着開飯,一邊聊天兒。而秦衛對鄭介民已經基本無語……堂堂的軍統二把手,雖然軍銜低了點兒,可下轄的卻也有幾十萬人槍。而且權限之大,幾乎處處都能伸手,可偏偏這個二貨就想着當個正兒八百的能帶兵的將軍,爲此甚至放着工作不幹,跑去上軍校。而好不容易終於帶了兵了,又死活着想打仗。雖說這貨絕對跟“好人”這兩個字沒有任何關聯,可秦衛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有夢想並且願意爲夢想付出的人。
“當兵的嘛,哪有不想打仗的?”鄭介民不知道秦衛已經有些佩服自己,依舊試圖勸說對方出面阻止這一次所謂的“談判”:“咱們新1軍自成立之始,就沒有正經幹過一仗。這一回雖然轉戰千里,也算是小有功勞,可跟日本人對峙了幾個月了。始終不見動靜,大家也都憋得慌啊。”
“憋得慌你們也找正對象啊,找我有什麼用?”秦衛撇了撇嘴。
“怎麼沒用?”鄭介民忝着臉陪笑道:“誰不曉得你秦長官在委員長面前最有面子?只要你願意出面說上幾句,北越那三個師團就一個都跑不了。”
“那麼自信?”秦衛瞄了他一眼。
“那當然。咱們新1軍可是你秦大長官向委員長提議擴建而成的,怎麼也不能丟了您這‘常勝將軍’的臉面不是?”鄭介民笑道。
“常勝將軍?就我?”秦衛一怔。旋即連連擺手:“別開玩笑。我算哪門子常勝將軍?”
“別謙虛嘛。”鄭介民看着他,“你自己想想。自從你開始指揮空軍以來,什麼時候輸過?咱們也不說什麼空戰、陸戰,就是海戰……日本海軍之前有多麼狂妄?不就是欺負咱們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嗎?可現在呢?這還不是拜你秦長官所賜?”
“你看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秦衛咧着嘴乾笑了兩聲,“不過這話雖然聽着很爽,出去之後可就別再提了……讓老蔣聽到了,指不定就犯小心眼兒呢。”
“別胡說。你把委員長當什麼人了?”鄭介民白了他兩眼,“你可是大功臣!”
“功臣的下場可大都夠嗆。”秦衛嘆了口氣,“所以呀,你也別再給我歌功頌德了。我自己做了什麼我自己也清楚,能做些什麼也同樣明白……我是幫不了你們的。”
“說幾句話總行吧?”鄭介民急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對那些日本人是什麼態度麼?你就真想放過這些敵人?”
“我跟你說過了,日本人拿出了半年的休戰期。”秦衛嘆了口氣,“這可不是一般的半年,只是讓大家休息休息,休息好了跟以前一樣繼續掐。這半年對我們,以及日本人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甚至可以說是極度重要的半年!所以,大家纔會決定休戰,以便重新調整部署,整合力量。至於北越的那三個師團,不過就是用來掩人耳目用的附帶品罷了。”
“是嗎?可我怎麼看不出這半年到底能有多重要?”鄭介民皺眉問道。
“裝傻是吧?”秦衛沒好氣兒地看了他一眼,“西伯利亞戰事已經結束。蘇聯戰敗,日本勝利。關東軍隨時都有可能南下……面對這樣一支強敵,你認爲我們不需要時間進行戰略調整嗎?”
“可就算我們跟日本人達成了協議,他們也可以隨時將之撕毀。這些年來,他們搞的這種把戲還少嗎?”鄭介民道:“在我看來,他們就只是想先把百武晴吉、河邊正三、原田熊吉這些傢伙救出來,然後再反戈一擊!”
“是嗎?那鐵木辛哥留下的那批武器你又怎麼解釋?我們和共產黨分了上千輛坦克和裝甲車。雖然這些都不是蘇聯最好的武器,甚至有的都已經老舊不堪,可這依舊是極其強大的一份力量。日本人想把百武晴吉那些人救出來,就不怕我們趁這個時間讓這支力量形成戰鬥力嗎?到時候,空地協同作戰,吃虧的只會是他們。”秦衛沉聲道。
“秦衛,我看你們還是太小看了日本人。”鄭介民連連搖頭:“這麼顯眼的一份力量,日本人怎麼可能忘記?可你忘了,他們佔領了西伯利亞,又在之前跟鐵木辛哥對峙良久,所以,他們對鐵木辛哥所能留下來的東西,以及這些東西的數量、質量肯定知之甚詳!……坦克是什麼?機械!裝甲車是什麼?還是機械!這些東西跑上一段距離就有可能要更換零件。可我打聽過,蘇聯那幫老毛子鬼得很,他們雖然被迫把坦克和裝甲車留了下來,可備用的配件、零件卻幾乎全都帶走了。光憑咱們中國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生產得出那些東西。而想要讓這樣一支機械化部隊形成戰鬥力,肯定需要訓練。步坦協同,甚至是你所說的空地協同,這需要訓練多久,又要訓練多少次才行?半年,蘇聯人留下的那丁點兒玩意兒夠換的嗎?”
“咦……”秦衛原本一直靠在沙發上,聽到鄭介民這一番話,不禁坐直了身子,“你……這是你想到的?”
“什麼話?新1軍的前身是稅警總團,以前也配有輕型坦克和戰車,自然知道這些!”鄭介民臉上一紅,強聲道。
“哦。”秦衛點了點頭,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孫立人想到的吧?”
“這有什麼區別嗎?”鄭介民不滿道。
“沒區別。”秦衛笑嘻嘻地擺了擺手,“你接着說。”
“我沒什麼說的了。反正我們都覺得這是日本人的陰謀。”鄭介民正色道:“所以,現在我們應該一鼓作氣,趁着日本人還沒有回過神兒來之前,一舉把北越之敵殲滅,消滅掉日軍的有生力量。”
“看不出來,真的跟以前的軍統秘書長完全不一樣了。”秦衛再次靠到了沙發靠背上,眼睛在鄭介民身上打量個不停,“少了些陰鬱和猥瑣,多了點兒一往無前的氣勢!”
“你這是夸人呢,還是損人呢?”鄭介民沒好氣兒地問道。
“肯定是在誇你。”秦衛淡淡笑道:“不過,你們的這個擔心還真的沒有必要……我說過了,日本人營救百武晴吉、河邊正三,還有原田熊吉這三個師團並不是爲了給咱們添堵。他們是要去別人開仗的。”
“笑話。他們還能跟誰開仗?總不會是打算跟德國人一起,東西夾擊蘇聯吧?”鄭介民冷哼道。
“當然不是蘇聯,他們要打的是美國!”秦衛淡淡說道。
“嗯?”鄭介民渾身一僵:“你……你,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或者你覺得我已經不着調到敢拿這種事兒來開玩笑了?”秦衛反問道。
“這、可這……這不可能呀!”鄭介民不自覺地舔了舔舌頭,“他們怎麼敢……”
“他們怎麼不敢?”秦衛笑笑,“他們可是連蘇聯都打敗了。前鋒都已經打到了烏拉爾山,逼得斯大林退守自保了。他們很強大,至少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強大,極度強大!”
“不可能!”鄭介民依舊不信,“我承認他們確實是打了勝仗,可同時跟我們,還有蘇聯這兩個大國開戰,就憑他們那點兒國力,根本就不可能撐得住。尤其是西伯利亞一戰,雖然他們獲得了大片的領土,可西伯利亞有什麼?資源難開採,連人口都沒多少,根本就是賠本賺吆喝!這時候再去招惹美國……他們瘋啦?”
“沒錯,他們還真就瘋了。”秦衛輕嘆一聲,“不僅瘋了,而且還瘋得厲害……比‘原先’還要厲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