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湖南會館。
毛人鳳匆匆走進了秘書處,來到了康澤的辦公室門前。康澤的秘書張碧天看到他,急忙起身。
“張秘書,煩勞通報一下,就說我有事求見秘書長。”毛人鳳絲毫沒有架子,笑眯眯地說道。
“主任說過,毛主任您只要來,直接進去就可以了。”張碧天笑道。
“還是通報一下吧。”毛人鳳依舊堅持道。
“那好……”張碧天也知道毛人鳳的脾氣。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從不肯逾矩的人。不管他內心如何,至少表面上對誰都是恭恭敬敬的。所以也不跟對方客氣,順手就抄起了電話。
……
“齊五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兒要你辦。”
單看康澤的外貌,屬於那種很“圓潤”的類型,跟目前正在雲南開荒的楊傑有點兒類似。不過比起楊傑的不得寵,康澤的運道可就好的多了。雖然前兩年他跟蔣經國在江西爭權奪利,最後慘敗收場,被老蔣冷落了一段時間,可現在重新又抖了起來。雖然不復昔日老蔣接班人時的“衆望所歸”,可如今執掌軍統大權,依舊威風無比。
“秘書長,我也正要有事向您彙報。”毛人鳳就跟面對戴笠一樣,對康澤無比恭敬。按他的話說,康澤是軍統前身復興社的創始人之一,連“復興社”這個名字都是康澤取的。所以,康澤是軍統的老前輩,他這個後進表現的恭敬點兒是應該的。
“那你先說。”
康澤平素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兩眼凶神惡煞。看人目不轉睛,也不斜視,一看就是幾十秒鐘,似乎要把你從骨子裡看透,活脫脫一個職業劊子手的模樣。好像見到人總在琢磨殺人時應從何處下手才能乾淨利落一樣。這讓許多人都有些怕他。不過他對毛人鳳卻非常的熱絡……所有人都覺得這很正常。身爲戴笠的主要親信兼軍統大員。現在主動向康澤靠攏,康澤如果不知道籠絡,那他就太弱智了,又有什麼資格奪下軍統的大權?
“是廣東站的事情。”毛人鳳小心地說道,“我剛剛得到鄭鶴影等人的回信。他們聲稱,事前並沒有接到第四戰區的任何通知。甚至在空軍發動襲擊之前。他們還正在商量怎麼去調查第三十八師團的動向。”
“哦?”康澤圓圓的額頭擠成了一堆,“這麼說,第四戰區是擅自行動?”
“這應該不是。”毛人鳳道,“第四戰區應該是通知了委員長和國防部,不然他們調動不了空降軍。”
“這我也知道。可他們這麼撇開軍統,到底是什麼意思?”康澤冷哼了一聲。臉色有些黑。
“我估計,應該是秦衛的原因。”
毛人鳳苦笑了一下。他其實並不想投靠康澤,可經過深入的考慮和揣摩之後,他卻最終選擇了這條路。不爲別的,就因爲他還要繼續在軍統混。沒錯,康澤在此之前並不吃香。他仿照德國黨衛軍而創建的別動隊現在已經被改編成了正規軍,可身爲創始人。康澤卻沒能在這支部隊中獲得任何一個職位,相反還差點兒被逼得出國考察。這顯然是老蔣對他在江西跟蔣太子爭權奪利不滿的表現。
可反過來,康澤畢竟也曾是老蔣蓄意培養的接班人選。想當初,誰不知道老蔣手下有兩大寵兒?一爲戴笠,另一個就是康澤。這兩個人可都是可以隨意進出老蔣的住處和辦公室的。而跟這兩人同輩的,乃至絕大多數老輩兒的黨國中人,全都得先在侍從室登記,由侍從室向老蔣報告,再由老蔣點頭,然後才能入見。毛人鳳揣摩過老蔣用人的手法。在他看來,老蔣這一回把康澤甩進軍統,有很大的可能是覺得軍統的實力已經有些過大,所以纔想要對戴笠進行遏制。而康澤之前雖然跟蔣太子爭權,畢竟也還是大大的功臣。想想看。三民主義青年團、復興社、別動隊……康澤可全都是創始人,而且其人以前一直視老蔣爲“至尊”,據說還曾專門替老蔣編過一首頌歌,說什麼“大哉中華,代出賢能;歷經變亂,均能復興;蔣公中正,今日救星;我們跟他前進、前進!復興、復興!”……老蔣其實是個吃馬屁的人,只要拍得正,一拍一個準兒。再加上康澤本身就是從事情報宣作的,在這方面也擅長,資格甚至比戴笠都老,由其坐鎮軍統,正當其用。而且軍統實力強大,也正好可以安撫康澤那飽經打擊的小心臟。
當然,在戰時對軍事情報機關大動干戈,這並不明智。可毛人鳳自認爲也能搞清楚老蔣這麼幹的理由:目前中國軍隊在戰場上有一定的主動權。日本人又在向南洋一帶大肆擴張,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招惹中國。如此一來,正是換將之機。
而這麼算來,日後的軍統當家人應該就是康澤。
這種情況下,他毛人鳳不跟着康澤混,還能跟誰?雖然他必須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建立康澤對自己的信任,可這總比跟着戴笠去海軍部那邊兒強吧?不說到那邊兒他得重新發展自己的人手,不像在軍統有已經建立的勢力,直接拉起來投靠康澤,必然能得到倚重;就是他願意過去,他又懂什麼海軍方面的知識?就算戴笠願意拉他一把,又能把他捧到什麼地步?而且海軍上不了岸,論權力範圍,遠遠不及軍統,他又何必去吃那個苦?
“秦衛!”
聽到毛人鳳提起的名字,康澤也覺得有些牙疼。說真的,他非常非常的嫉妒秦衛……他康某人從報考黃埔軍校開始,費了多大的功夫才成爲老蔣的親信?這中間他又做了多少事兒,結了多少仇家?可秦衛倒好,沒兩年的功夫,就從一個不入流的傷殘軍人收容院院長直接躥到了一級上將!雖說這也是因爲秦衛立了功,甚至可以說是在某種程度上扭轉了中國抗戰的局勢。可這人立功是不是也忒容易了點兒?說收拾誰就收拾誰,那明明凶神惡煞的日本人,彷彿就專門聽他話似的,自己就往槍口上撞。簡直就是作弊!可嫉妒歸嫉妒,他還真不能對秦衛怎麼樣。一來。對方地位比他高,無故招惹,不說秦衛還手的時候他能不能招架得住,就是其他人也會看不順眼,因爲他現在能執掌軍統就是秦衛向老蔣提議的……這事兒老蔣已經告訴他了。所以,他得念人家的人情。
“可這麼大的事兒。他們偏偏越過我們軍統,你說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康澤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秦衛爲什麼不理會軍統,僅僅就是因爲自己搶了戴笠的權?戴笠現在可還是軍統局長,說是被老蔣關了禁閉,可只要那傢伙願意,隨時都可以出現在軍統總部的局長辦公室。他雖然趁着這段時間向軍統各地安插了不少人。可畢竟比不上戴笠在軍統的年深日久。戴笠真要是想重新把軍統的權力奪回去,他恐怕還真沒多少反擊的力量。可人家戴笠現在就是不出手,擺明了就是要在老蔣表現出一副聽話的乖寶寶的模樣,既然當事人都不急,你秦某人又急什麼?再說了,真要是怕自己奪了戴笠的權,你當初給老蔣提那個建議又作啥?不會爲姓康的就是吃糠的。只能坐在那兒當泥塑木胎吧?
“秦衛做事,有人說不着調,也有人說難以揣測……或許,他就是爲了保密吧?”毛人鳳苦笑着說出了自己的一個猜測。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猜測有些不着調……軍統是中國最重要的軍事情報部門,一個戰區,現在看來是打算收復一個省,其中還有美軍的配合,這樣一個重大的軍事行動,怎麼能越過他們自行其事?往小了說,這是看不起他們軍統;往大了說。豈不是代表着以後軍統在第四戰區的重要性將直線下降,甚至有可能會受到全面的壓制?這對一心在軍統做一番事業的他,還有其他許多人而言絕不是什麼好消息。
“就算是爲了保密,不通知廣東站,也應該跟我們說一聲吧?”康澤道。
“要不。咱們去個電報問問?”毛人鳳提議道。
“這……行嗎?”康澤有些心虛。他是老蔣的心腹,可剛剛纔“受罰”了一回,底氣有些不足。而目前第四戰區光是上將就窩着三個,還有徐庭瑤這麼一個“前任上將”。如果人家真的是有意不理他們,他這麼直接去問,不是找不自在麼?
“我想他們應該也不會說什麼,”毛人鳳想了想,道:“反正就是問問,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也好。”康澤點了點頭。事情總得弄明白。不然,這事兒傳出去,其他戰區有樣學樣兒,他還怎麼接掌軍統?要知道,因爲處處伸手,各大戰區對軍統有好感的可沒幾個。
“問我爲什麼?這意思……是要我的解釋?”
“不敢不敢,”秦衛面前站着軍統廣西站的站長蘇業光,不過這位在許多時候都見官大一級的大特務在聽到秦衛的反問之後,額頭卻立時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卑職也是奉命行事,就只是想了解,對,瞭解一下具體原因。畢、畢竟我們是情報部門嘛,……這麼大、大的行動都不知情,不好、不好交待!”
“有什麼不好交待的?不就是保密嘛。”秦衛不屑道,“再說我們這一次動用的是空降軍,這可是委員長直屬的部隊,跟第四戰區基本沒什麼關係,通知你們幹嘛?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蘇業光也不敢說什麼,就是不住點頭。
“問明白了,還有事兒嗎?”秦衛又問。
“沒,沒事兒了。”蘇業光急忙朝他敬了個禮:“卑職告退!”
……
“康澤!”
見蘇業光倉惶退走,秦衛又順手抄起了對方送來的一封親筆信……爲了以示鄭重,康澤居然沒用電報,而是派人送了這麼一封信來。
“倒是挺懂禮貌,可惜啊……”
秦衛也不看信,順手就丟到了一邊。比起戴笠來,這位康澤康某人更是站在中國人民對立面的人物,當年在中央蘇區不知道製造了多少殺孽。他把這人弄去軍統,本來是希望此人能跟毛人鳳這個陰人兼狠人的傢伙鬥一鬥的,可沒想到兩人居然合流了,讓他大失所望,也讓他非常擔心……這姓康的“原本”可是在解放戰爭中被俘,後來被特赦,再後來遇上了文化大革命,直接被紅衛兵打得半死之後,拖進大牢,最後傷重而死的人民公敵。可現在這傢伙成了軍統的大員,又沒有跟毛人鳳鬥起來,那會不會在日後取代毛人鳳成爲戴笠的接班人,並在最後成功躲到國外去呢?真要是那樣,他可就等於是犯錯了。
“叮呤呤……”
秦衛很是糾結,正琢磨着要不要彌補一下自己的錯誤,給康澤找點兒麻煩,或者乾脆找個機會把那傢伙弄死算了。電話鈴卻突然響了起來。於是,他只有暫時放下心情,拿起了電話:
“什麼事?”
“馬上來司令部,”對面傳來的白祟禧的聲音,“日本人動手了。”
“動手就動手唄,正好!”秦衛笑道。
“跟咱們想得不一樣,他們朝澳大利亞出兵,揍美國佬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