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三年(公元186年)五月,馬躍回師寧縣。
馬躍征衣未解,手執馬鞭大步走入議事大廳,賈詡、郭圖緊隨而入。
一甩披風,馬躍在虎皮大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目光一轉望向郭圖,問道:“公則,朝中有何動靜?”
郭圖彎下腰來,恭聲答道:“廷尉張奉命徹查廢立案,調查了數月之久卻毫無進展,天子一怒之下罷了周的官,然後交付內廷徹查,不數日,碩親率金吾衛從太傅袁逢府中搜出與劉虞往來密信數封,廢立之說確有其事……”
馬躍擺了擺手,淡然道:“過程就不必說了,結果如何?”
郭圖恭敬地應了聲是,接着說道:“結果就是,袁逢、袁隗被罷官,貶回汝南故里,司徒黃琬連降三級、閉門思過,侍中王允因撿舉揭發有功,晉升司徒,主公也被天子下旨訓斥,割去食邑五百戶,擊殺劉虞之罪卻不予追究。”
“嗯~”馬躍點點頭,又問道,“寧縣>.
郭圖道:“兩月前,幷州刺州丁原在雁門郡集結了兩萬大軍,其中匈奴騎軍一萬,冀州刺史韓馥亦在河間聚集了三萬大軍、日夜操練,又有大量糧輜從清河、平原各郡源源不斷地運來河間,勃海太守袁紹也在南皮招兵買馬,情勢十分危急。”
賈詡淡然道:“主公斬了皇叔劉虞,丁原、韓馥、袁紹等輩必然以爲天子即將下旨討伐主公,因而事先調集大軍、屯積糧輜,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不過~~如今天子詔令已下,主公擊殺劉虞之罪不予追究,不久自然退去。”
“誠如文和兄所料。”郭圖道,“剛剛得到細作回報,聚集在雁門、河間的大軍已經散歸各郡。”
馬躍又問道:“漠北鮮卑呢?”
郭圖道:“自去歲魁頭敗於陰風峽谷以來,漠北鮮卑已經分裂成四個集團,步度根、曼、軻比能、拓拔潔粉各自爲政、互相攻伐。”
“嗯!”
馬躍長身而起,大步走到北牆前,望着掛於牆上的軍事地形圖陷入了沉思,賈詡與郭圖趨前幾步,侍立馬躍左右,郭圖吸了口氣,低聲道:“主公,如今我軍兵精糧足,四邊安定,正是西取河套之大好時機。”
馬躍背對郭圖,只是微微頷首卻默不作聲。
賈詡目光一閃,已然猜知馬躍心思,微笑道:“如今萬事俱備,只差藉口了。”
馬躍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道:“文和可有良策?”
賈詡道:“下官聽聞,使匈奴中郎將張奐,與匈奴單于羌渠素來不和。”
“哦?”馬躍霍然轉過身來,灼灼地望着賈詡道,“願聞其詳。”
賈詡道:“我朝自光武中興,恰逢匈奴內亂,呼韓邪單于率八部匈奴五萬餘衆南下歸降,被安置於西河、朔方、定襄、五原、雲中、雁門諸郡。建武(光武帝年號)年間,光武帝爲積蓄國力、行收縮之策略,原屬幷州之西河、朔方、定襄、五原、雲中數郡皆被棄守,郡中充邊百姓(漢武帝時爲了充實邊塞,將內地百姓大舉遷徙到邊塞)百餘萬衆,大多遷徙南返,不過匈奴各部卻留了下來,以爲大漢北方屏障,抵禦鮮卑、烏桓之侵襲~~”
“此後百餘年,世事變遷,烏桓降、鮮卑臣服,匈奴作爲大漢北方屏障的地位日益喪失,張奐自爲使匈奴中郎將,數次要求羌渠將南匈奴散佈於西河、定襄、朔方、雲中諸郡的部衆南遷至雁門、太原,皆爲羌渠拒絕,張奐深感不滿,故意剋扣大漢朝接濟匈奴之錢糧布帛,由是積怨日深。”
“唔~~”馬躍凝思片刻,沉聲道,“這倒是個機會。”
賈詡道:“主公何不譴心腹之將冒充烏桓叛將,率一部烏桓叛走西河、往投羌渠,羌渠若予收留,則必爲張奐所不容,羌渠若不予收留,可趁勢擊殺之,再嫁禍張奐。張與羌渠已然勢同水火,但有風吹草動,必然刀兵相向,羌渠走投無路,必然叛漢,匈奴若叛,天子必發兵往討,主公可趁勢上奏天子,自責監護烏桓不力之過,懇請率軍征討匈奴、將功贖罪,則大勢可成。”
“此計甚妙。”郭圖擊節讚歎,旋即語鋒一轉反問道,“然則~~何人可以爲將?”
郭圖將馬躍麾下的裴元紹、廖化、許褚、高順、典韋、周倉諸將挨個數了一遍,卻發現沒有一人可以勝任。面對郭圖的疑問,賈詡卻是微笑不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馬躍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
是夜,將軍府。
悠揚悅耳的琴音中,鄒玉娘正臨窗撫琴,劉妍則挺着個大肚子在侍候馬躍用膳。
“夫君,聽說這次出征高句驪,殺了不少手無寸鐵的百姓,還有典韋將軍,據說當着三軍將士的面將高句驪的王妃~~”
馬躍霍然擡起頭來,冷冷地望着劉妍,劉妍一窒,再不敢繼續說下去,只能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
半晌,馬躍始悶哼一聲,問道:“這些~~你都是聽誰說的?”
從馬躍的語氣裡隱隱聽出了幾分殺機,劉妍急搖頭道:“沒人跟妾身說這些,都是妾身去軍營給將士們療傷的時候,無意中聽來的。”
馬躍不悅道:“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
劉妍低下頭來,輕聲應道:“是。”
“還有~~”馬躍的目光落在劉妍日漸臃腫的腰身上,蹙眉道,“都已經懷了六個月的身孕了,以後就別再去軍營了。”
“是。”
劉妍的頭垂得更低,有兩行清淚順着粉嫩的臉頰滑落下來。
馬躍的濃眉霎時蹙緊,不悅道:“好好的哭什麼?”
劉妍泣道:“妾身只是可憐高句驪的無辜平民,還有高句驪的王妃~~”
“你可憐他們?”馬躍勃然大怒,冷然道,“那你爲什麼不可憐我?爲什麼不可憐遼東郡的大漢百姓?爲什麼不可憐全幽州的大漢百姓?”
“這~~”
劉妍被馬躍問的有些不知所措。
馬躍吸了口氣,沉聲道:“你以爲~~我很喜歡屠殺無辜百姓嗎?不,你錯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都是迫不得已!公孫度屠了柳城滿城烏桓老幼,所有烏桓將士的心中都充滿了仇恨,他們必須復仇,必須以瘋狂的殺戮來釋放心中的仇恨,如果我不讓他們去屠殺高句驪人,他們就會衝進遼東去屠殺漢人!如果我不讓他們殺人,他們就會~~殺了我!”
“我不想死,更不能死!所以我只能讓他們去殺別人,但我絕不會、也不能讓他們去殺戮漢人!爲了保住一個漢人,我寧可犧牲掉一百個、一萬個高句驪人!非我族類,別指望我會去同情他們,休想!”
“還有高句驪王妃驪姬,你以爲我很喜歡看她當衆被典韋騎嗎?不,你錯了,我一點也不喜歡,可我不得不這麼做!烏桓將士從柳城一路殺到高句驪王都,都已經殺紅了眼,他們腦子裡只有瘋狂的殺戮、殺戮、再殺戮,如果再不設法阻止他們,他們就將失去控制,變成一羣徹頭徹尾的野獸,到了那時候,縱然是我也再難阻止他們。”
“可是~~”劉妍弱弱地問道,“非要那樣做才能阻止烏桓將士繼續殺戮嗎?”
“也許還有別的辦法,更好的辦法。”馬躍冷然道,“可在當時的情況下,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辦法!遵我號令者~~生人,他們不識字,不懂得聖人教化,不知道禮義廉恥,更不知道仁義道德,他們除了會殺人會幹女人,還會幹什麼?”
“如果不能在回師寧縣之前,讓烏桓將士做到令行禁止,到時候遭殃的將會是寧縣周圍所有的女人!到了那個時候~~你是同情高句王妃一個女人呢?還是同情寧縣周圍所有的女人?嗯?”
“這~~”
劉妍語塞。
“所以~~收起你那廉價的眼淚、還有氾濫的同情心吧,現在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馬躍沉聲道,“雖然整個大漢朝的士人貴族都罵我爲屠夫,罵我是冷血的劊子手,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啪!”
摞下這一句,馬躍將筷子往桌案上重重一頓,起身揚長而去。
直到馬躍離開半天之後,劉妍才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問鄒玉娘道:“玉娘妹妹,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鄒玉娘跟着幽幽一嘆、無言作答,她和劉妍一樣,也不明白亂世的悲哀和無奈。
亂世是什麼?弱者的血淚、強者的征服,亂世就是弱肉強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