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林港,深夜。
李肅躡手躡腳地出現在馬躍中軍大帳前,正欲再進一步時,一條鐵塔似的大漢突然鬼魅般出現在李肅面前,那兩枝黝黑的大鐵戟早已經架到了李肅頸上。李肅急搖手道:“典韋將軍且莫動手,是在下,李肅。”
“李肅大人?”典韋收起大鐵戟,沉聲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李肅忙道:“在下有急事要見主公。”
“帳外是誰啊?”兩人正說時,大帳裡傳來了馬躍的聲音,“深更半夜的,還讓不讓睡覺了。”
典韋忙應道:“主公,李肅大人有急事求見。”
大帳裡,馬躍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道:“讓他進來吧。”
典韋閃開去路,李肅彎腰鑽進大帳,只見馬躍正懶洋洋地靠在錦墊上看書,大帳裡一爐炭火燒得正旺,暖洋洋的讓人昏昏欲睡。
“李肅,你有什麼急事啊?”
李肅正了正衣冠,拱手說道:“肅夜來無事,躺於榻上凝思,忽然想到主公的連環船之計有所紕漏,故而急急前來進言。”
“哦?”馬躍神色一動,問道,“什麼紕漏?”
“火攻!”李肅凝聲道,“主公的連環大船之計固然可以幫助涼州將士克服水上行舟的不適,最大限度地減少涼州將士的非戰鬥減員,可一旦遭受火攻,所有大船因爲用鐵索連在一起,無法避讓,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嗯。”
馬躍聞言點點頭,心忖這李肅不但能言善辯,而且還是有那麼些頭腦的,倒也還是可用之材,不過馬躍是未來人。小學的時候就讀過赤壁之戰了,豈能想不到連環大船易受火攻這致命的缺陷?
可馬躍仍然命令甘寧將五十艘三層樓船連接起來,自然有他的道理。
“子嚴(李肅表字)多慮了。”馬躍灑然道,“烏林港已經被我軍攻陷,劉表的荊州水軍已經傷筋動骨了!就算連環大船容易遭受火攻。那也得有人想出這火攻之計。更得有軍隊來放這把火不是?”
李肅輕輕頷首,默然不語。
馬躍又道:“子嚴儘可放心,本將軍已修書一封,命人送往襄陽,勒令劉表獻上糧草十萬石。當然。這只是個笑語,目的無非是要告訴劉表,我西涼大軍不日就將離開荊州、南下江東,劉表乃是守成之犬,聞聽此訊只會暗自慶幸,又豈會再派兵來燒我連環大船?”
馬躍這話倒是不假。
史上的赤壁之戰,曹操地八十三萬大軍之所以被付之一炬,除了連環大船易遭火攻的致命因素之外。還因爲曹操的對手是周瑜、黃蓋以及一支訓練有素、作風頑強的江東水軍!如果沒有那支江東水軍,赤壁之戰就會是截然不同的結局。
劉表不是周瑜。現在地荊州水軍更不是赤壁之戰中那支強橫一時地江東水
“原來如此。”李肅恍然道,“主公深謀遠慮。肅拍馬難及。”
“呵呵。這些逢迎拍馬的話就不必說了,本將軍不愛聽。”馬躍嘴上雖然說不愛聽。可臉上的笑容卻告訴李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馬躍又道,“大軍明日便要出征了,子嚴快些回帳竭息吧。”
“如此,小人告辭。”
李肅向馬躍拱了拱手,轉身離去。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馬躍料定劉表不敢觸他的黴頭,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的對手不是劉表,而是曹操!馬躍更沒有想到,烏林港雖然失陷,可荊州水軍其實並沒有傷筋動骨,蔡瑁、張允帶着荊州水軍地一部在三江口設伏,陰差陽錯地逃過了一劫。
由於荊州水軍規模龐大,遠遠超出馬躍的想象,也超出錦帆賊甘寧和江夏賊陳虎、張豹的想象,當馬躍他們面對繳獲的五十艘樓船,上千艘艨衝、鬥艦以及無數艘走舸時,誰也沒有想到,這其實並非荊州水軍船艦的全部。
巧合、偶然加在一起,就造成了必然的後果――馬躍毫無顧忌地將五十艘樓船打造成了連環大船,以儘可能地提高船行江面的穩定性,儘可能地減少涼州將士的非戰鬥減員,儘可能地保持這支涼州鐵騎地戰鬥力。
因爲到了江東之後,還有無窮無盡的廝殺、惡戰在等着這支虎狼之師!邸。“什麼!烏林港被馬屠夫攻陷了?”
劉表霍然起身,死死地盯着衣甲不整、神情狼狽地水軍都尉張南,侍立兩側的黃忠、劉磐、文聘、魏延諸將以及李嚴、鄒靖、韓玄、金旋等人亦盡皆色變,烏林港不但是荊襄軍事重鎮,更是荊州水軍地大寨所在呀。
寨中不但駐紮着蔡瑁、張允地兩萬水軍精銳,更屯積了十年有餘的軍糧和大量地軍資器械。更重要的是烏林港地勢險要,錯非遭受更爲強大水軍的襲擊,是絕無可能被攻破的,而馬屠夫只有八千西涼鐵騎,怎可能攻破烏林港水軍大寨?
“蔡、張二督率水軍主力於三江口設伏,以致大寨兵力空虛。”張南慘然道,“馬逆招降了橫行長江水道的錦帆賊,又打造巨型連環大船來襲,我軍猝不及防,雖浴血奮戰奈何寡不敵衆,烏林港水軍大寨最終還是被攻破了。”
“蔡瑁、張允呢?”劉表勃然大怒道,“水軍大寨被襲,他們兩人的水軍主力爲什麼不回援?爲什麼!?”
張南素與蔡、張二人不和,聞言低聲道:“末將亦曾派人送信與蔡瑁、張允兩位都督,卻始終未曾見到援軍,其實,如果兩位都督能夠放棄伏擊計劃,及時回援烏林港的話,興許還能趁着馬逆立足未穩之際奪回水軍大寨。”
“嘿!”劉磐擊節道,“烏林港都被攻陷了。蔡、張兩位都督在三江口的伏擊又還有什麼意義呢?有了烏林港水軍大寨裡的巨型樓船,還有艨衝、鬥艦,兩位都督將要伏擊的就不再是一盤散沙、毫無還手之力的漁船,而是由大量戰艦武裝起來的錦帆賊了。”
“報……”劉磐話音方落,忽有小校疾步入帳。大聲道。“涼州刺史、平西將軍馬躍譴使前來。”
“嗯?”
“咦?”
“馬屠夫的信使?”
劉表臉色鐵青,凝聲道:“有請!”
廳中衆人紛紛側目,望向大廳入口,但見門口人影一閃,一名涼州小校已經昂然直入。隨意地向劉表抱拳一揖,傲然道:“奉主公之令,前來曉諭荊州牧劉:本將軍不日將率水陸大軍南下江東,唯缺軍糧,限爾十日之內運送軍糧十萬石至江陵,不得有誤!”
“鏗……”
“鏗……”
小校話音方落,廳中魏延、文聘、黃忠、劉磐諸將早已氣得臉色鐵青,紛紛拔出佩劍。意欲斬殺傳令地涼州小校,涼州小校冷冷地掠了義憤填膺的荊州衆將一眼。將脖子往前一梗,一副要殺便殺的架勢。
“住手!”劉表臉色清冷。喝道。“不得無禮。”
“可惡!”
魏延諸將回劍回鞘,憤憤退下。
涼州小校冷笑一聲。向劉表道:“既然劉荊州無意留下末將人頭,那末將就告辭了劉表冷然道:“不送。”
“哼!”
涼州小校悶哼一聲,最後惡狠狠地掠了荊州衆將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涼州小校剛走,韓玄就出列說道:“主公,馬屠夫欺人太甚,當即刻調集荊襄八郡所有水陸兵馬,在江陵與馬屠夫決一死戰,以報今日當衆羞辱之仇。”
劉表冷冷地掠了韓玄一眼,幽幽問道:“韓玄大人以爲,荊州軍能在江陵打贏馬屠夫的西涼鐵騎嗎?”
“這……”
韓玄頓時語塞。
金旋察顏觀色,知道劉表心怯,無意和馬屠夫決戰,便出列說道:“下官倒以爲,現在不宜招惹馬屠夫,可象徵性地運送一些陳年舊糧至江陵,只要這夥虎狼之師能早些離開荊襄大地,就比什麼都強。”
“這只是馬屠夫的詭計。”韓玄急道,“主公若真地奉上十萬石軍糧,只怕馬屠夫就越發不肯離開荊襄了。”
“不。”李嚴卻出言反駁道,“在下卻以爲馬屠夫譴使討軍糧是虛,威脅主公不要妄動干戈是實!也就是說,西涼大軍不日南下江東是真不假。”
“哦?”劉表神色一動,撫須凝聲道,“正方(李嚴表字)何出此言?”
李嚴幽幽說道:“荊襄雖好,卻非馬
屠夫久留之地啊。”
“唔……”劉表也是八駿中人,一點即透,當即大聲道,“來人,傳令蔡瑁、張允,立即取消三江口地伏擊計劃,率水師返回襄陽待命,不得有誤!”
一艘走舸飛也似地靠上了蔡瑁座船的側舷,早有纜繩從大船船舷上拋下,一名水軍小校便如猿猴般敏捷地攀上了大船,早就候在船頭的蔡瑁、張允還有曹操等人急迎上前來,蔡瑁沉聲問道:“情形如何?”
“出港了!”水軍小校劇烈地喘息兩聲,凝聲道,“整整五十艘樓船,每十艘一排,前後五排,全都連一塊了!還有上千艘艨衝、鬥艦也以鐵鏈串成幾串,滿載糧草、軍械尾隨其後、順流而下!”
“好!馬屠夫果然還是打造了連環大船!”曹操狠狠擊節,向蔡瑁道,“蔡瑁將軍,火船都預備好了嗎?”
蔡瑁獰笑道:“奉丞相令,都準備妥了。”
“嗯。”曹操點點頭,手搭涼篷遙望西北方向,說道,“現在刮的正好是西北風,風助火勢。這次馬屠夫必死無疑!”
馬躍的龐大船隊大搖大擺在地順流而下,終於出現在浩渺地江面上。
馬躍在甘寧、陳虎、張豹、典韋諸將的簇擁下肅立船頭,正對着寬闊浩渺的江面指指點點。馬躍目睹浩渺的江面,胸中激情氾濫,很想即舉念幾句古詩抒懷。可遺憾的是。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句滾滾長江東逝水,然後就沒下文了。
“咦,那是什麼?”
大船剛過江口,襄江寬闊的江面也第次出現,兩江合流地瑰麗景觀便在衆人面前逐漸呈現。典韋目力過人,很快就發現了襄江江面上有一排小黑點正在緩緩蠕動,就下意識地問了甘寧一句。
“嗯?”甘寧手搭涼篷往西北方向遙望片刻,臉色忽然間變了,凝聲道,“是荊州水軍的艨衝、鬥艦!”
“至少有上千艘!”
江夏賊張豹加了一句。
“這不可能!絕無可能!”
馬躍嚇了一跳,險些一頭栽進滾滾東流地江水裡,這太陽打西邊出了?擡頭看天。有烏雲從天邊漫卷而起,遮掩了斜陽。劉表這守成之犬真敢派出殘存的荊州水軍來觸黴頭?這不太像是劉表地性格啊!馬躍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可一時間卻想不出哪裡不對。
“沒錯,那就是荊州水軍!”
江夏賊陳虎最後肯定地加了一句。
就這片刻功夫。荊州水軍地船隊便已經迫近了許多。
“主公。”甘寧霍然轉身。望向馬躍道,“現在怎麼辦?”馬躍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問甘寧道:“如果錦帆賊、江夏賊(千餘人)全軍出擊,能否擊退這支荊州水軍?”
“絕無可能!”甘寧搖了搖頭,凝聲道,“兵力相差太懸殊了!這支荊州水軍足有一萬餘人!而且風向、水流皆對我軍不利,貿然出擊則必敗無疑。”
“他奶奶地。”馬躍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這荊州軍真要玩一手火攻之計,本將軍就該玩兒完了。”
“不好!”馬躍話音方落,甘寧忽然大叫起來,“荊州水軍起帆了!”
“嗯?”
馬躍驚回首,只見前面地荊州水軍艦隻已經紛紛扯起了風帆,西北風颳得正緊,這些艦船就像箭一樣逼了過來。不及片刻功夫,距離馬躍的連環大船便已經只有數百步之遙。江風呼嘯,刀一般刮在馬躍臉上,馬躍忽然嗅到了一股危險地氣味。
“火油!這是火油地味道!”馬躍臉色一變,大叫起來,“他,荊州水軍真的要玩火攻!甘寧,陳虎、張豹,立即率水軍出擊,一定要截住、擊沉這些船隻,絕不能讓他們靠近連環大船,快,快呀!”
“咻咻咻……”馬躍話音方落,有耀眼的火箭掠過江面,數百艘扯滿風帆的火船便騰地燃燒了起來。
甘寧三將轟然應諾,急急領命而去,不及片刻功夫,數十艘艨衝、鬥艦便已經從龐大的船隊裡分出,逆流而上迎向荊州水軍,然而,錦帆賊、江夏賊的兵力實在是太單薄了,根本就招架不住數百艘火船的同時襲擊。
馬躍眼睜睜地看着數百艘火船惡狠狠地撞上連環大船,璀璨地火花就像煙花般綻放開來,向着四周無所不至地飛濺,頃刻間就引燃了大船甲板上堆放的雜物,火勢很快開始漫延,甲板、船舷、纜繩紛紛開始燃燒起來。
不到頓飯功夫,龐大地連環大船便已經完全被烈火所包圍。
船艙裡的戰馬首先開始騷動起來,然後是鎖骨被鑿穿地荊州俘虜,開始瘋狂地撕咬身上地鐵鏈,拼命地想要擺脫鐵鏈的禁錮,涼州兵地馬鞭雨點般落在他們身上,卻絲毫未能阻止他們瘋狂的舉動。
到最後,涼州兵終於也開始陷入混亂,曾幾何時,馬躍無數次力挽狂瀾,可是這一次,他也無能爲力了,任由他喊破了大天,再沒有人聽從他的指揮,除了典韋。還有典韋率領的三百親兵。
馬躍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漫天飛卷的火舌,心頭一片寒涼。
“主公!”
熊熊燃燒的烈火中,忽然衝出灰頭土臉的甘寧,厲聲喝道:“主公,事急矣。可隨末將駕小船走。”
“唉……”
馬躍長嘆一聲。扭頭最後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連環大船,跟着甘寧鑽進了火圈,典韋虎吼一聲,三百親兵也一併鑽進了火圈,烈焰吞吐。很快就吞噬了馬躍剛纔立足的甲板,兩名荊州俘虜拖着血淋淋地鐵鏈衝上了甲板,然後帶着一身烈火蹈進了滾滾長江。躍,剛剛突出火網,迎面就撞上了一艘荊州軍的鬥艦,一排密集的箭矢射將過來,馬躍身邊的親兵頓時倒下了十幾個。典韋爲了掩護馬躍,也身披數箭。血流如注。
“休要走了馬屠夫!”
“披金甲者既爲馬屠夫!”
“射殺馬屠夫者賞千金,爵進萬戶侯!”
荊州鬥艦的中艙。曹操一身戎裝。熊熊大火將他地臉龐照得通紅。
夏侯、李典、于禁、曹純、藏霸以及數百精兵挽弓搭箭,殺氣騰騰。那一枝枝冷森森地箭簇已經瞄準了金盔金甲的馬躍。
“曹阿瞞!”
“馬屠夫!”
當曹操於亂軍中一眼發現馬躍時,馬躍也幾乎是同時發現了曹操。
“曹阿瞞!”馬躍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在背後搗鬼!”
“馬屠夫!”曹操仰天長笑道,“這次你死定了!哈哈哈……”
“別高興得太早了!”馬躍厲聲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也!”
“喀嚓!”
“轟隆降
馬躍話音方落,天際陡然綻起一道耀眼的閃電,旋即有隆隆的雷聲響徹雲霄。下一刻,豆大的雨點瓢潑而下,無所不至地衝涮在熊熊燃燒地連環大船上,只片刻功夫,漫天肆虐的大火便紛紛熄滅,灼人的熱意逐漸退卻,江面上開始飄散起一股煙烤的焦味。
驚回首,龐大的連環大船雖然已經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卻仍然頑強地漂浮在江面上,絲毫沒有下沉的跡象。
“這……”曹操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注的豪雨,表情呆滯,“怎麼會這樣?”
“哈哈哈馬躍以手捶胸,仰天長笑道,“曹阿瞞,連老天都幫我!你拿什麼跟我鬥!嗯,啊哈哈哈!立即撤回大船!”
甘寧、典韋轟然應諾,率領數百親兵護着馬躍又匆匆撤回了連環大船上,大船上,隨着大火的熄滅,涼州將士和戰馬地騷動很快就平息下來,畢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一旦解除了燃眉之急,立刻又恢復了猙獰地殺手本色。
荊州鬥艦中艙。
曹操揚首向天,任由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涮着自己地臉龐,此時此刻,他地心比這雨水猶要寒冷!
“曹丞相妙計安天下,三江口損兵又折將!”
“曹丞相妙計安天下,三江口損兵又折將!”
“曹丞相妙計安天下,三江口損兵又折將!”
連環大船上,傳來涼州將士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曹操喉頭忽然涌起一股令人窒息地煩惡,猛然張嘴、噴出一口血來,身體往後便倒。
“孟德!”
夏侯大吃一驚,急上前扶起,但見曹操臉色慘白,已然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