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正中間,一個巨大的屏風矗立着,緊靠在廳門正對着的牆壁前。屏風上用浮雕手法雕刻着一條巨龍。飛騰張揚之際,探爪昂首,在雲霧中半隱半現。
那巨龍雕刻的栩栩如生,一股王者之氣沛然而出。莊見腳方一踏入廳中,猛擡頭看到這麼一幅景象,只覺那屏風上的巨龍便要向自己撲來,不禁的心中一顫,面色大變。
龍之一物,在古代,向來是皇族裝飾所用的專利。如今,在這深山老林的避世所在,突然發現這麼一個屏風,莊見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對於這隱龍村更是多了一份迷惑,心中暗暗嘀咕。
而且這條龍跟往常所見均是不同。平常所見的龍,要麼是金色,要麼是黑色。再有就是用玉器雕琢的,以白色和綠色爲常。但眼前這屏風上的巨龍,卻是色做深紫,凸顯一份詭秘和凶煞。
陳長河面帶譏笑,也不說話,只是站在一旁,任他觀看。眼見他此刻面青脣白的模樣,心中暗笑。
莊見看着眼前這條與衆不同的巨龍,心中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就好像是曾經在夢中夢見過一般的感覺,想要仔細去想,卻又一無所得。隱秘的山谷、避世的高手、如同軍隊般的村民,和這代表皇家象徵的紫色巨龍。莊見想起方纔雄大海說的話,心中已是順即下了決定——趕緊離開!此地,絕不是個善地!
努力平復了下狂跳的心緒,佯作癡呆的轉臉看向陳長河,嘻嘻笑道:“陳大哥,你們這兒可真別緻,搞這麼大條長蟲擺這兒,是鎮宅子的嗎?嗯嗯,果然比放個啥關二爺的拉風多了。”
陳長河正自得意嚇到了這小無賴,此刻忽聽這廝的一番話,頓時一口氣走岔了,一片聲的咳嗽響起,腦中不由一陣的暈眩。
長蟲?!媽的,那是龍好不好!這個小無賴竟敢在自己這紫龍堂內大發厥詞,侮辱聖像,當真是該死至極。
陳長河滿面通紅,怒視着莊見道:“莊兄弟,難道你真的連龍和蛇都分不清嗎?竟敢如此對吾等聖像不敬!”
莊見詫異的道:“不敬?沒有啊。你說那是龍啊,我見得龍多了去了,什麼金龍銀龍、玉龍黑龍的見得多了,可就是沒見過這紫色的,龍有紫色的嗎?而且,你看,你這龍連尾巴都沒有,明顯是殘品嘛。哪裡比的上我見過的,那可都是全須全尾的。難道你刻個龍腦袋就說那是龍啊,還搞這麼大隻,看看後面那身子那麼細,一看就是蛇嘛,這跟那啥掛羊頭賣狗肉一個道理,我懂。嘿嘿,咱不會給你傳出去的,丟人,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陳長河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小孩在自己面前胡說八道,心中不由的大是鬱悶。話說曾經多少英雄豪傑,在自己面前不是恭恭敬敬的,偏偏今日遇到這麼個憊賴小子,竟是百無禁忌,對自己竟然沒有一絲敬重之色。
他見過很多龍?還全須全尾?你當那是鬥蟋蟀嗎?後面身子細?那是雕刻手法好不好,怎麼又跟掛羊頭賣狗肉扯上了?不給我傳出去,丟人?我哪兒丟人了我,我用得着嗎?
陳長河一時間發怒也不是,解釋也不是,已是無言以對了。他卻不知莊見此刻心中卻是巨震。只因他方纔說到“紫龍”二字時,心頭靈光一現,忽的記起當日那幾句碣語:六爻齊集,天機圖現。紫龍霸主,不寂不滅。
紫龍霸主!紫龍!難道這裡的紫龍跟那什麼爻殼或是什麼天機圖有關係嗎?莊見心中已是如同山崩海嘯了。想想當日那個偷兒臨死之際,還要掙扎着讓自己小心消息外泄,再想想這一路所見,心中已是立刻做出決定——裝癡賣傻,趕緊離開!否則一旦出點啥事,被人發現自己身上的爻殼,可不知是福是禍了。
話說外面還有大把的幸福生活等着自己去享受呢,這要在這深山老林中,爲了個狗屁不通的,不知道是啥子玩意兒的爻殼丟了性命,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對於自己還沒摸透,沒掌握的東西,莊大少的一貫原則就是不沾。那種把命運放別人手裡的事兒,可不是莊大少的行事風格。
這會兒,眼見陳長河面色紅一陣白一陣的,莊見眼珠兒一轉,趕忙岔開話題,嚷嚷道:“陳大哥,話說咱是來求點水喝,再請你給指指路的,這老在這破山溝裡轉悠,可是真沒勁的很,唉,也不知你們咋就呆得住呢。那啥,天也不早了,你看咱們是不是快點啊?你也別客氣,那茶水果木的,隨便整點就行。”
莊大少很是豪爽的說着,陳長河聽的又是一陣的鬱悶。媽的,咋怎麼聽着都像是你是主人,老子是客人一樣呢?我客氣?我客氣個屁啊!這是俺家好不好。
陳長河眼見這廝厚皮沒臉的,實在是沒法跟他生氣,只得悶悶的哼了一聲,喊來下人送上些茶水糕點來。莊見也不客氣,挽挽袖子,直接開動起來,只是那副吃相一出,陳長河是徹底沒了脾氣。
得,這整個一個無賴痞子,自己要再跟他較勁,沒得掉了身價去。看看這都啥吃相啊?還穿紫帶金呢,想來定然不是什麼真正的官兒,還不知道是哪家的世子紈絝,仗着餘蔭混了個散官兒出來招搖撞騙呢。只聽這廝說話,就透着沒學問的。想想自己方纔跟這人生氣,陳長河不由的輕輕籲出一口氣,暗自搖頭苦笑不已,心氣兒也自平復了。
等到莊大少吃完喝完,這纔給他指了一條出山的小路,卻是從這谷中的另一側出去,估計按他們的腳程,走個三五天也就出去了。莊見既是心中打定了馬上離開的主意,自然不會再多惹事端,連連點頭告謝。只是臨走之際,卻又討要了兩塊糕點揣在懷裡,讓陳長河不由的苦笑搖頭。出的大屋,這便和陳長河告辭,返身而回。
衆人見他去了這麼久,本來極是擔憂,此際見他無恙歸來,自是大喜。雄大海眼見莊見面上雖是笑嘻嘻的,眉宇間卻是隱見驚色,不由心中暗驚。自家這位老大,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無賴相,就算平日哭鬧之像,也大多都是有意爲之的,但像此時這般模樣,想來定是有什麼大事出了。
迎上一步,方待要問,卻見莊見打個眼色,微微搖頭,便趕忙閉緊了嘴巴,只是上前將他扶了過來。冰兒縱體入懷,緊緊握住他手,面上大有驚色。
莊見嘻嘻一笑,將那糕點取出,遞給她道:“別怕別怕,你看,我給你討來的糕點,味道大是不錯,你先嚐嘗,每日吃肉,怕是你也吃的膩了。”
冰兒得了糕點,又見情郎無礙,這才大喜,自捧了糕點,自己吃些,又給了小狼一些,惹得羅世信大爲眼饞,暗暗腹誹少爺偏心。
莊見此時那還顧得管他這些小心思,將衆人召來近前,把路途細細說了,便讓乞客馬卡帶人在前開路,一行人順着陳長河指點的秘徑走出。莊見走在最後,臨進秘徑前,回身看去,只見陳長河等人仍是矗立當場,警惕的看着。暗暗決定,這裡的位置定要好好記住,等以後搞明白事情始末,怎麼也要再回來探個明白纔是。朝着陳長河遠遠揮揮手,這才轉身鑽進秘徑,跟上衆人。
等到衆人出了秘徑,回頭看時,卻見衆人竟是從一道山隙中出來的。這道縫隙和衆多山體上的裂縫一樣,若不知情的情況下,根本不會想到,裡面竟是別有洞天的。衆人對望一眼,都是心中咄咄稱奇。
眼見旁邊正有處高崗,乞客馬卡跑上去縱目遠望,不多時滿面喜色的跑下來,告知衆人,已是找到方向了。衆人大喜,這才一齊動身。走不多遠,忽聽得身後一聲大響,莊見愕然回望,只見剛纔出來的縫隙處,此刻已然是全部坍塌,再也分辨不出自己等人時從哪裡出來的了。
莊見心中暗凜,這谷中之人行事如此果決,絕非平常之人,再聯繫所聞所見,其所謀之大怕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眼見雄大海目光望過來,想想仍是微微搖頭,倒不是不信任誰,只是這等隱秘事兒,還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衆人自此一路東行,三天後,遠遠的,已是看到了當日離開時那座小山。衆人不由的都是心中火熱。嬉笑之間,都不覺加快了步伐。正行間,忽聞前方蹄聲響起一片,衆人停身看時,只見狼纛招展,一隊騎士迎了過來。當先一人,身形挺拔,遠遠的就大聲呼喊着衆人的名字,顯得極是興奮,正是突厥三王子莫賀咄設來迎,衆人一片歡呼。
乞客馬卡帶着手下斥候疾步上前拜見,大聲交令。莫賀咄設微笑頷首,讓人領着他們下去休息。乞客馬卡回頭和莊見等人施禮作別,羅世信和雄大海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頭,相約回頭定要痛飲一番。幾人這麼多天一起在深山老林中穿梭,已是大有交情。
這邊莫賀咄設已是迎着莊見和冰兒笑道:“莊大哥,阿妹,薩摩長老見你們去了這麼久不見歸來,每日都派幾隊人入山尋找,不想今日卻是被我搶到了頭功,咱們這便趕緊回見長老,讓他放心纔好。”
冰兒見了自己兄長,也是喜動顏色,聞聽要去見薩摩,卻是搖頭道:“不,我要先去見可敦。那日我走的匆忙,她定然急壞了。”
莫賀咄設聽聞她說起可敦,不由的面色一黯,笑容漸漸斂去。莊見嘴角一動,眼中卻是閃過一道異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