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絳郡往大興來的驛道上,緩緩行來一隊人馬。當先二人是兩個漢子,一個生的紫臉膛,貌相威武。另一個卻是滿面的敦厚,憨頭憨腦的。這樣一個組合湊在一起,頗有令人啼笑皆非之感。
知情的人卻明白,這種組合,除了衛公莊見的貼身護衛雄大海和羅世信外,天下再難找出這麼一對兒了。
此刻二人乘馬在前,身後數十個青衫勁裝的漢子,個個精神抖擻,渾身瀰漫着一股子彪悍之氣。只是後面的一隊人,卻讓人實在是眼珠子轉不動。那是一隊騎兵,馬上的騎士,卻個個是前凸後凹,身形曼妙。這一隊騎士,竟然全是女子。
只是這些個女子,雖然是身段撩人,但眉目間個個英姿颯爽,渾身上下散着一股殺氣。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這種殺氣,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後,才能自然流露出來的。
這隊女兵團團圍着的,卻是一輛馬車。馬車簾門低垂,不知裡面是誰,只是時不時傳出一絲邪笑,和女子的輕嗔薄怒之音顯示,裡面定然不只一人。馬車之後,跟着十餘輛大車,上面都是一些木箱,用繩子捆的結實,大車駛過後,留下了深深的車轍,要是線上的朋友們在這,定然要大大的心動。這麼深的車轍表明,裡面裝的,肯定是黃白之物,而且數目定然是極爲可觀的。
只是這一路上,雖然有些人發現了,但等到過來看完後,直接掉頭就走,半分念頭都不敢起。因爲,在那輛簾門低垂的馬車上,插着一杆旗。旗上飛金線走銀邊,繡着幾個斗大的字:忠國公,莊。
忠國公?廢話!除了那位走到哪兒把事兒搞到哪兒的大隋國公爺,城管司的都指揮使,青、丐二幫的幕後老大,聚賢莊的背後黑手,如今聽說又是大將軍李淵親封的衛公,莊見仁莊公爺外,還有誰敢在這時候,這麼明目張膽的,在這個地界兒,這麼招搖的。也就這位主兒,纔會任誰的賬也不買,想怎麼着就怎麼着。對於這位公爺的事蹟和作風,道上的朋友早就聽的耳朵裡起了老繭了,又哪會來招惹這位祖宗。
車中莊見眉花眼笑的攬着李秀兒的嬌軀,嘿嘿笑道:“秀兒,你瞧你家老公我多麼勤奮,這麼努力的賺錢養家,唉,優秀啊!太優秀了!男人啊,做到了我這份上,真可謂天地間唯我一人,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現在無限幸運,能得嫁我這麼絕品的夫君?”
李秀兒眼上滿是笑意,臉上卻做出不屑的神色,撇嘴道:“夫君大人不這麼努力的賺錢也不行吧,家中似乎衆位姊妹之多,夫君大人要是不這麼努力賺錢,只怕是養不起吧?秀兒雖也添爲其中一員,卻不知能分到多少,又何必去做那多思多想的事兒?夫君,你說呢,喔?”
莊見滿面的不在乎,毫不以佳人的嘲諷爲忤,自顧洋洋得意的道:“切,那說明你家夫君有魅力!魅力啊,懂不?唉,其實人長得帥確實也是一種苦惱,人長的帥而又感情複雜,就是苦惱中的苦惱了。你說我能放任那些好女子爲我傷心嗎?不能!那是禽獸所爲,我絕不會幹那種事的。嗯,你說對吧?”
莊大少自顧自的誇個不停,毫無半分羞恥之感,李秀兒自是瞭解這位夫君的秉性,唯有抿嘴而笑不語。
當日得了莊見失陷在義莊的事兒後,李淵和李世民等人固然是又怒又急,但最急的卻莫過於一直就在左右的李秀兒。有心馬上就去尋找,卻一時抽不開身,只因關中初定,尚有許多不定的因素存在,李淵手中雖是兵馬充足,但將領卻並不多。李秀兒只得帶着羅世信和雄大海,在義莊找了一圈不果後,一把火燒了義莊泄憤。而雄大海和羅世信二人,也只得讓蘇烈和尉遲恭發動所有人,一起尋找莊見。
就在莊見失陷後的幾天,一直苦守河東的屈突通終於是被唐軍攻破,撤退之際,卻被部下擒住,送往唐營,終是降了大唐。後來雖然部將堯君素死守河東不降,終是擋不住唐軍的攻勢,城破·身亡。而在洛陽的李密,也因着王世充的到來,而極爲被動,偏偏他此時內部起了亂子,與翟讓火併,使得部下離心離德,被王世充趁機一戰大敗,隻身而逃,隨身只有王伯當等將領相隨,餘衆皆降。及至收攏敗軍,已是勢力大損,不復再有爭霸天下之資了。
關中大事既定,李秀兒終是抽出了身來,這天正與衆人商議,如何尋找莊見,卻有下人來報,說有個漢子說是有姑爺的消息,正在門外等候。李秀兒喜出望外,急忙讓人傳進,一問之下,才知道自家這位夫君,竟然詭異的到了關外,而且又搞出一大堆的事兒來。
當下,匆匆跟李淵回報一聲,便要隨着一起去找莊見。李淵問明白其中細節,面色陰晴不定,只是想起莊見一路的大功,又加上女兒的焦急,便揮揮手任她去了。就這麼着,李秀兒才和羅、雄二人,一起接了莊見回來。只是心中始終有些陰霾,當日自己要去找夫君時,父親的臉色可不是怎麼好。就連二兄世民,也是目光閃爍。他們二人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秀兒心中暗暗擔憂,怕是父兄對自家夫君,都是有些猜疑了。畢竟,這爻殼的傳聞可是稱霸天下的。
這些事兒本就夠頭疼的了,但從二兄話中所泄露的意思,貌似大內內庫被整個搬空一事,跟自家這位夫君也是大有干係。只是沒有任何證據,父兄二人都不好追究而已。但是積累了這麼大的財富,又緊着追查爻殼的事兒,都跑到了關外了。再加上以夫君跟突厥可汗的關係,這麼多事兒加起來,只怕很難讓父兄打消猜忌了。
李秀兒心中藏着這些,剛剛離開隱龍谷時還好,但隨着離大興越來越近,這心裡便也漸漸焦灼起來,唯恐到時候出現什麼不忍言之事,到時候,只怕自己除了一死外,再無別的路可走了。
莊見早將她的心思看透,以他的鬼精靈,又加上後世那麼多的橋段電視的,如何能不知道這些。只是李秀兒總是怕李淵的基業不穩,一旦用人卻找不到人手,自己不但落個不孝之名,也誤了父親的大業,這才總是舉棋不定,不肯明確答覆莊見,跟他一起離開。莊見倒也想借着這次的事兒,給她些壓力。
只是見她這會兒時不時的秀眉微蹙,滿腹心事的模樣,這纔出言逗她,眼見佳人笑容才展,愁緒又來。不由的嘆了口氣,坐直身子道:“秀兒,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這麼吧,我幫岳父大人推薦幾個人才,絕對要比你強上很多,要是他們願意的話,也算將你替換出來,到時候,你可能下定決心跟我走嗎?”
李秀兒微微一鄂,看着莊見,遲疑的道:“夫君要推薦什麼人?”
莊見嘿嘿一笑道:“怎麼,可是不相信我?你不見李藥師嗎,那也是我推薦的人,你覺得怎麼樣?就憑這一個人,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
李秀兒正色道:“李將軍乃是不世之奇才,天下又有幾人能與他相比?夫君固然是慧眼識人,但這般奇才,只怕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吧。”
莊見神秘的一笑,嘴脣湊近秀兒腮邊輕輕一吻,低聲道:“好秀兒,你就不用擔心了。不是你夫君我吹牛,這天下誰是人才誰是垃圾,再沒一人比我更清楚了。你就安心等着吧,我給他推薦幾員大將,必定都是能鎮守一方的,你可相信夫君我嗎?”
李秀兒微微回身,妙目凝視着莊見片刻,波光瀲灩之中,漸漸涌起無數的漣漪,輕輕點頭道:“信的,我總是信你的。”
莊見大喜,知道這算是秀兒答應了自己。正要伸嘴過去討個香吻,忽聽車外雄大海的聲音響起道:“少爺,大興送來快報,大將軍已然登基了。”
什麼?莊見一驚,和李秀兒同時坐起,撩開簾子,急急的道:“究竟怎麼回事,快說說。”
雄大海讓送信的人上前,將事情細細說了一番,二人這才明白,不由唏噓不已。莊見半響無聲,默默的遙望着江都方向,心中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來。
原來這年的三月,遠在江都的隋煬帝楊廣眼見天下已是亂成一團,愈發頹廢。不思怎麼挽救,卻一門心思的更要逃避了。命人再次大興土木,要修治丹陽宮(今南京),結果從駕之士都是關中子弟,眼見離家越來越遠,怨憤更大。終於在有心人的攢動下,宇文化及向煬帝舉起了屠刀。大隋終是滅亡了。這個曾經才華蓋世的皇帝,死後竟連個像樣的棺材都沒混上,由蕭後和宮人拆牀板做了一個小棺材,偷偷地葬在江都宮的流珠堂下。這讓莊見更覺淒涼,暗暗決定,怎麼也要爲他把後事安排的好些,權當全了二人一番君臣之宜。
楊廣死後,宇文化及立秦王浩爲帝,自爲大丞相。下令全軍開拔西歸。只是一路上用度排場,卻均是仿製楊廣生前一般,窮奢極欲到了極點。終是引發當日一同起事的司馬德戡、趙行樞和大將陳伯圖等人的不滿。幾次謀劃之下,結果陸續被宇文化及發覺,全數誅殺。只是經過這番內訌,大軍四散奔逃,不復精壯。
及至到了童山,卻被奉越王楊侗旨意報復的李密攔住,一番大戰之下,宇文化及大敗而走,最終在魏縣扎住。而李密雖勝卻也更是元氣大傷,被王世充瞅準機會,一舉大敗,連本營都淪陷了。大將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單雄信等盡皆被俘而降,李密僅以身免,鼠竄而去,身邊無一兵一卒,只有王伯當後來追上,與他爲伴。
這種情勢下,終於在這月李淵感到時機成熟了,廢代王楊侑爲希國公,建立大唐。定都大興,改大興爲長安,取長治久安之意。封大兒子李建成爲太子,次子李世民爲秦王,四子元吉爲齊王。女兒李秀兒爲平陽公主,莊見亦因爲戰功卓著,又是秀兒夫君,也加進封。因其最先一位岳父本是隋朝衛王,便順勢讓他襲了這個爵位,是爲衛王。
莊見心緒萬千,暗暗嘆息,自己終究不是神,怎麼安排,卻也救不了楊廣。只不知惋兒和楊杲會怎樣的傷心難過。望着西方長安的方向,想着大唐成立後的那些事兒,莊見暗暗嘀咕,離開的時候,怕是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