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中二人一路說着話,已是到了趙王府前。莊見起身下車,羅世信湊過來低低的道:“少爺,李姑娘說先回去了。”
莊見一愣,隨即點頭。剛纔只顧着和楊杲說話,卻是忘了她了。這次二人出事,也不知太原那邊什麼反應,急着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揮揮手,讓羅世信他們在外面等,自己和楊杲二人直往書房中來坐。坐定等上茶的下人出去後,莊見才蹙眉道:“你現在趕緊給你老爹寫信,讓他千萬不要去江都,一旦去了江都,就啥也完蛋了。”
楊杲爲難的道:“我怎敢寫這信,只怕父皇定不會饒我。”
莊見氣道:“皇上去了江都,怕是連命都保不住了。這個時候,你害怕什麼他不饒你,你不要你老子的命了?”
楊杲一呆,遲疑的道:“老大,不至於這麼嚴重吧。父皇身邊幾十萬大軍呢,又在深宮之中,如何會有性命不保一說?”
莊見大是搖頭,嘆氣道:“現在天下大亂,他要是去了江都,那麼個偏僻的地兒,怎麼控制這麼大個國家?到時候,叛軍將關中與江都之間的道路一封,江都就變成了一個孤城。那些隨着他去的士卒大臣,都是家在江都和陪都洛陽的,又怎麼會肯長久的留在江都,到時候,道路再一封,這大興和洛陽都將難保。士卒知道了,又怎會不逃。等到最後,只怕剩不下多少人的。而且,朝中都是些什麼人,你多半不瞭解。佔據高位的,都是那些垃圾,有能力的有見識的,都被打壓了。真要出事,也肯定是從內部出現的問題,你老子又怎麼防範?唉,不過讓你寫信,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了。要是你老爹肯聽你的,那麼這大隋說不定還能撐下去。要是不聽的話,唉。。。。。”說到這兒,長嘆一口氣,搖頭不再說話了。
楊杲這才慌了,連忙磨墨開始寫信。寫完叫來下人,祝福一番,六百里加急,送往陪都。家人領命去了,楊杲這纔回身坐下,滿面苦澀。他跟隨莊見日久,聽過莊見曾經說起這些事兒,只是真到了眼前,雖說沒被震倒,但也是有些六神無主了。
這會兒將信送走,心下稍安,忽的一拍額頭道:“老大,你趕緊進宮一趟吧,母親和惋兒姐姐還有萍兒姐姐問過很多次了。你這次出事,可把她們嚇得不輕。還有,衛王叔在你出事後一個月,就。。。就因病薨了。萍兒姐姐現在孤身一人,也已搬到宮中和惋兒姐姐一起了,她連遭打擊,重病一場。上月纔剛剛好了。只是思念你的緊,你快去看看吧。”
莊見聽的一驚,連連追問之下,知道這會兒楊萍兒已經沒事兒,這才稍稍放心。如今千頭萬緒,正自焦頭爛額之際,要是身邊人再有個什麼的,莊見估計自己真會瘋的。稍稍放下萍兒那邊的心事,又不禁的想到,要是老楊真的不聽勸告,一意孤行,那麼自己也沒辦法了。自己只是個小人物,打從來了,也不過就是求個逍遙快活。要達到這個目的,就要順應變故。老楊如果真不聽,自己可不能陪着他一起死。實在不行的話,就需要早點往太原那邊靠攏了。
他心中盤算着,這話兒這會兒可是不能說。聽到楊杲又催促了一次,這次起身往宮中去了。到得宮裡,見了蕭嬪及惋兒萍兒姐妹,自有一番離情去說。楊萍兒見了莊見,直哭的如梨花帶雨,說起老父逝去,不由的又是一陣悲傷。
莊見心中也是難過,只得百般勸慰。楊萍兒幾月來,既是傷感老父去世,又記掛莊見的安危,這會兒放聲大哭之下,心中積攢的悲鬱之氣倒是消了大半。到得最後,竟伏在莊見懷中睡了過去。只得讓惋兒喚人來,陪着她先自回去休息了。惋兒雖也是思念莊見的緊,但眼見愛郎已經平安回來,以後自是有的是時間,便扶着萍兒去了。只是剩下莊見單獨面對蕭嬪時,二人都有些不自在,簡單說了說經過,便辭別出宮了。
當晚,忠國公府大擺筵席,將在大興的幾個頭領全數叫來,吃完喝完後,這才引着衆人,在內廳裡坐了。
蘇烈等眼見他面有隱憂,心中都是驚疑。莊見沉吟半響,這才轉頭對尉遲恭道:“尉遲大哥,從明日起,你帶着所有兄弟,着重看着李姑娘那裡,千萬護好了她的安全。城內的一些產業,這幾天也都歸攏一下,將收益盤算盤算,尋個妥實的地方藏了。咱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纔是。傳令”
尉遲恭雖不知他什麼意思,但仍是點頭應下。莊見這才又轉頭對蘇烈道:“蘇大哥,你讓咱們城管司的探子,全部撒了出去,將大興留守之人都給我看好了。一有異動,趕緊來報。還有,通知隨在皇帝身邊的人,好好留意着宇文化及的動靜。我估計那老貨早晚要搞出些妖蛾子來。”說到這兒一頓,對坐在一旁的伍天賜道:“天賜大哥將手下老兄弟集合起來,速回太原,匯合君集,看好老家。見了你慧兒弟妹時,告訴她,將清風閣全力給我運轉起來,各地所有的動態消息,都要第一時間給我報過來,不要耽誤。”
蘇烈與伍天賜對望一眼,點點頭,又問道:“兄弟,你可是得了什麼消息?爲何這般緊張?”
莊見看他一眼,微微搖頭,半響才道:“我只怕這次,大隋是真的要完蛋了。咱們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吧。皇帝自己非要去死,咱們可不能陪着,老子不當什麼忠臣,老子就求自己活的舒坦就行。別人要搞事可以,但別搞到咱們頭上來。”
衆人聽他如此說,面上都是微微一變。莊見擺擺手,又對黑熊吩咐道:“你那三千驍騎,一定要掌握住了,任誰來調動,都不要聽。一旦需要,那就是最保險的籌碼了,可不能落到別人手裡。”
黑熊霍的起身,大聲道:“老大,你只管放心,就算皇帝老子來了聖旨,老黑也有法子應付,定能保的這三千兒郎牢牢掌握早咱們手中。”
莊見幾番安排下去,這才稍感安心,揮手讓衆人退了,各去歇息。自這日後,莊府上下一齊發動,按着莊見安排的逐條安置下去。
幾日後清晨,莊見剛剛起身,羅世信來報,趙王楊杲來了,只是好像很焦急的樣子。莊見聽的心頭一沉,算算時間,前幾天送出的書信,這會兒應該是有了回信了。楊杲只怕正是爲了這事兒來的,而結果自然不會是好消息了,否則,又何必焦急。
莊見飯也顧不得吃,急往前面來見楊杲。走入廳中,果然見楊杲正眉頭緊皺,在廳裡來回踱着步,滿面的煩躁苦惱之色。眼見莊見進來,不由的面色一喜,跑過來一把抓住莊見,急道:“老大,這可怎麼辦?”
莊見微微一嘆,輕輕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說話。楊杲回身坐下,又急道:“父皇接了我的書信,下旨把我一通申飭,說我年幼胡言,是亂政也。勒令我即刻起身,往江都伴駕。這。。。這可怎麼辦啊?”
莊見聞言霍的站起,失聲道:“什麼?讓你去伴駕?”
楊杲沮喪的點頭,接着道:“非但要我去,讓母親和姐姐都要過去。父皇想來尚不知你已經回來,此番下令,由兵部尚書衛文升,輔助我大哥的第三子楊侑鎮守大興。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協助大哥長子楊侗鎮守洛陽。其餘人等,盡皆隨駕往江都而去。”
莊見大怒,來回走了兩步轉頭問道:“聖旨上有沒提我回來咋辦?還有,你那個什麼,啊,是侄兒吧,和衛文升那老頭什麼時候能來?你那皇帝老子又準備什麼時候啓程?可是等你們過去一同匯合再走還是咋的?”
楊杲微一遲疑,低下頭輕輕的道:“父皇說你大概是凶多吉少了,不必再去理會,免得耽誤時間。他老人家定於七月十日啓程,楊侑侄兒和衛大人這幾日便準備動身,要來也不過十天半月之事。至於我和母親姐姐,只需直接往江都去匯合就行,倒也不必往洛陽再跑了。”
莊見聽的楊廣竟說不用再理會自己,不由的心中一片冰涼。一時間,又是傷心又是迷茫。自與楊廣相識以來,君臣二人相處的極是開心。在莊見心中,不管楊廣再怎麼殘暴,再怎麼混蛋,終是拿他當朋友一般來看。他嘴上雖然喊得響亮,又做出種種安排,但那不過是遇到危險的本能反應而已。於他內心深處,實是極想幫楊廣挽回局勢的。不然,也不會催促楊杲寫那封信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楊廣終歸是一位帝王。帝王是沒有親情可言的,又遑論他不過是一個寵臣呢。這輕飄飄一句不必再去理會,實是已經將他的生死拋在一邊了。
莊見呆呆的站在原地,心中隱隱作痛,有一種被朋友背叛的感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楊杲,心中忽的想道,眼前這個叫着自己老大的小子,將來會不會也背叛自己?要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這小子以後可鐵定也是個皇帝的。他對自己更加熟悉,一旦背叛自己,對自己可是大大不利。要不要先下手爲強,直接趁這個機會,葬送了他?
楊杲見他雙目呆滯,面色鐵青,不由的害怕,輕輕叫道:“老大,老大。”莊見微微一震,忽的清醒過來,霎時間出了一身大汗。暗暗鄙視自己一下,什麼時候,自己也變得如此無情了?竟然遷怒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長長吁出一口氣,苦笑着自嘲的搖搖頭,看看楊杲焦急的小臉,點點頭道:“你別急,讓我想想”。說罷,低頭在廳中來回踱起步來。
他心中煩躁,腦子中一時亂成一團,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腦子中一張張,來了這個時空後認識的面孔,交替閃現。只是當一張宜嗔宜喜的面容劃過心頭時,猛的站住身子,眼中已是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