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正值洛邑一年最好光景。
不僅花紅柳綠、鶯歌燕舞,百花之王牡丹也開始吐花蕊、露芳容,花開動城。
上午九點,坐落南大街16號,一個名叫日盛隆的百貨公司門前綵綢高懸,彩旗招展。
總經理張揚站在門口,和前來道賀的同行、朋友握手。
他敦實身材,一雙綠豆眼格外引人注目。
九點十九分,五個剪綵的男人並肩站在門口,每人手裡一把剪刀,在喜慶歡快的鼓樂聲和震耳的鞭炮聲中,爲日盛隆百貨公司開業剪綵。
“各位,公司日後仰仗大家的支持和幫助,請、請。”
張揚迎揚頓挫的聲音響徹現場,他裡裡外外忙活着,招待前來捧場的人。
日盛隆是一家以經營日用百貨爲主的公司,店面很大,各種日用品琳琅滿目,開業之時在不算髮達的洛邑就可以排得上名號了。
一堆記者舉着照相機拍照,明天,日盛隆開業的消息,鐵定出現在《洛邑日報》的頭版。
“恭喜老闆開業大吉。”夜色一身黑色西裝,指揮搬運工搬進兩盆正在盛開的牡丹。
張揚伸出手:“感謝。”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會意一笑。
張揚,本名中田晉二,張揚是他爲了立足洛邑而起的中文名字。
昨天,中田派人去找夜色,約他今天見面。
管家繼續招呼客人,張揚帶着夜色進了內室。
“夜桑見到你們戴處長了麼?”中田晉二仔細打量夜色的臉。
夜色尷尬,搖頭:“沒。”
“據我們的消息,他已經到了洛邑,不過還不知道他的藏身之處。”中田大口喝茶。
忙了半天,他嗓子眼裡往外冒煙。
夜色苦笑:“像我這種小角色,知道戴處長的行蹤就怪了。”
中田承認:“不錯。”
“中田先生,你既然知道戴處長來了,洛邑城內外的戒備一定會加強,這個時候叫我來,萬一被人發現,我豈不是會有生命危險。”夜色害怕。
中田搖頭:“不會,我是正經商人,對外是國人、自己人,你是我朋友,朋友見面,正常。”
“別說什麼正常不正常,中田先生冒着風險叫我來,到底什麼事?”夜色性子直,不吃他那一套。
“一個發財的機會,幫我從城門帶進一箱貨進來。”中田輕鬆的說。
“什麼貨?”夜色緊張。
中田晉二掀開桌子上的賬本,指着其中一頁說:“公司新開張,日用品缺貨,我從上海託朋友帶了一些外國貨,化妝品,如今臨時政府在洛邑,達官貴人多,這類東西好賣,還能賣個好價錢。”
夜色面露難色:“恕我直言,中田先生叫我出馬,恐怕不會化妝品這麼簡單。我剛到本地,人生地不熟,守城軍隊更不認識,帶一件小東西可以,一箱東西恐怕就難了。”
“夜桑,我相信你辦得到,明天上午這箱東西送到西城門外,我上午八點開車在特務處大院外等你,辦成後我給你銀元。”中田強硬口氣沒給夜色留下任何迴旋餘地。
“這,”夜色猶豫。
“八點整,你要是不出來,我親自進去請你。”中田威脅。
夜色使勁拍了一下桌子,怒氣衝衝朝外走。
中田得意的笑。
離開日盛隆,夜色去了“洪陽書齋”。
曾雲峰趁人不備,帶着夜色上了二樓,進了他的臥室。
“剛剛接到新的任務,上級要求我們收集國難會議期間各方面情報,重點協助有關方面確保民主人士王宜良先生的安全。”曾雲峰站在臥室窗戶邊,觀察街道。
“王宜良?國立中央大學教授?”夜色不假思索,立刻說出此人身份。
“對。”
“爲什麼?”
“王先生等人力主借國難會議之機改組政府。”
“所以他可能遭到國民黨暗殺?”
“也有可能是日本人,這個時候製造任何混亂都可以嫁禍他人,阻止會議正常進行。”曾雲峰解釋。
“戴笠來到洛邑,除了清除異己,有沒有其他目的還不清楚。剛纔中田晉二讓我明天幫他帶一箱化妝品進城,我懷疑根本不是化妝品,日本人和國民黨都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
“未來半個月內洛邑城內肯定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咱們怎麼辦?在王進一的這次抓捕行動中損失慘重,連你都親自出城送情報。”夜色憂慮。
“這點你放心,組織已經安排十名同志進入洛邑,協助我們開展工作。”曾雲峰給夜色吃了一顆定心丸。
他又補充:“同時,爲了方便你,我們臨時會在特務處對面增設一個情報聯絡點,地點設在新東亞酒店理髮部,你不跟任何人正面接觸,把情報放在理髮部門口木雕人頭靠門方向的耳朵內,同時把人頭上禮帽的帽檐轉向門口。記住,當門口旋轉的紅藍白三色斜紋圓柱停在白色位置時,說明出現危險,停止傳遞情報,你絕對不能進入理髮部。”曾雲峰交代。
夜色重複一遍,牢牢記在腦子裡。
“那三名被捕同志怎麼樣?”談完工作,曾雲峰詢問被捕同志的情況。
“不好,王進一準備在國難會議前處決一批人,估計最遲三天之後就要動手。”夜色聽林立國隨口說了一句。
“有沒有營救的可能?”曾雲峰心如刀絞。
“基本沒有,特務處院內有處決場地,凡是地下黨都在那裡行刑,目的就是害怕被救走。”夜色聲音低沉,情感悲傷。
三天後,他將親眼看着同志犧牲在自己眼前卻無能爲力,那種刀割般的疼痛和想要衝過去營救的狂熱衝動,不在現場的人無法理解。
曾雲峰低垂着頭,半晌沒有說話。
良久,他咬着牙問:“叛徒呢?”
“看王進一的心情,或者同一天釋放,或者同一天槍斃,王進一最看不起的就是叛徒。”這些是張旭初告訴夜色的。
“如果放出來,我馬上派鋤奸隊解決了他,如果王進一槍斃他,正好爲我們的同志報仇。”曾雲峰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夜色回到特務處,已經快到中午。
他直接來到沈清風辦公室門外,敲響了門。
“進來,”屋內只有沈清風一人。
“沈科長,我剛去了中田晉二的日盛隆百貨公司,他讓我明天上午8點跟他出城,幫他帶一箱化妝品進來。”夜色報告。
“你怎麼說?”沈清風很感興趣。
“我以危險爲由推脫,中田要挾我,所以我斷定這箱貨肯定有問題。”夜色把握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