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代號,白熊。”
“白熊?”
“對,組織要求你利用現在的身份蟄伏,日後在最危機的時刻成爲撕破敵人防線的利器。”
“明白。”
“蟄伏期間,你的工作是和錢清照來往,弄清她在身上隱藏的秘密。”
“是。”
“呼叫你甦醒的暗號是百尺春光,每天早晨九點一次,連說三天。”
“明白。”
和鮑廣財分手後,曾雲峰化妝成一個賣布頭、賣針線荷包的老頭,在宋凱的帶領下去了郭家莊。
郭家莊,五六十戶人家,三百多人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莊前河水潺潺,莊後青山橫亙,風水上是個好地方。
幾百口人主要靠河邊的農田爲生,間或河裡捕魚,或在村莊後面的山裡打鳥獵兔抓獾,去城裡賣錢換點日用品。
宋凱和曾雲峰到的時候,婦女主任郭巧珍已經等在距離莊口三裡外的小樹林裡。
“郭主任,這位是老曾同志。”
“老曾,這位是郭莊鄉婦女主任郭同志。”
宋凱居中相互介紹。
“郭主任辛苦你了。”老曾伸出手。
“老曾同志你太客氣了,我先簡單給你介紹一下情況,前兩天來的那幾個人去的郭午陽家,是本地人,已經在這裡居住十幾年了,上輩人買了附近幾塊地,是個地主,不過爲人不算刻薄奸詐,過得去。他家有個兒子在北平,聽說是在政府裡面工作,平常不怎麼回來,隔幾個月往家裡寄封信,寄點錢。”郭巧珍個性開朗,快人快語,沒等曾雲峰開口,就把郭午陽家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最近一段時間他家裡有沒有來外人?”曾雲峰打聽。
“外人?沒見過,他家十來口人,還是十幾個長工、老媽子、丫頭,最近一段時間沒有什麼反常的事發生的。就是前幾天來的那幾個人,進了他家後很少出來,我們的同志曾經找機會問過,郭午陽說是兒子從北平給他們送來的中藥材,都是從東三省買的,很珍貴,所以路上押運的人多了一些。”郭巧珍的警惕性很高,赤阪他們一到郭家莊,立刻安排人手去查。
“郭主任,老曾想要在郭午陽家辨認一個人,年紀二十四五左右,個頭跟我這麼高,長得挺精神,他家裡有沒有這個一個年輕小夥子?”宋凱跟郭巧珍見過幾次,相對來說更熟悉、隨便一些。
“郭午陽自己家的男人除了小一輩的,最小的也都有三四十了,長工裡面有四個男的,一個五十多,一個將近四十,剩下兩個都是二十多,個頭都跟你差不多,也都挺精神的,兩個都姓郭,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說的那個。”郭巧珍對莊裡每家情況如數家珍,說的一清二楚。
“只能把這兩個人都看一遍才能確定了。”曾雲峰這趟不能白來,他必須把夜色的懷疑是否屬實落實到位。
“沒問題,我們有個同志也是年輕小夥子,和郭午陽家兩個年輕人關係都不錯,叫他想辦法把那兩個人叫出來,讓老曾同志辨認一下就行。你們先在這裡歇一會,我回去佈置一下,半個鐘頭後我再來這裡接你們。”
“辛苦你了,郭主任。”曾雲鋒憨厚笑道。
“見外了不是,你們等着啊。”郭巧珍揮揮手,風風火火的走出小樹林。
半個鐘頭過後,郭巧珍按時回到小樹林,熱情的招呼:“等着急了吧?咱們走吧,莊裡已經安排好了,等老曾挑着擔子走到郭午陽家附近吆喝時,我們的同志出來給他媳婦買塊做衣服的花布,老曾順便就可以辨認一下兩個人了。”
“做衣服的花布?郭主任,我先拿出幾塊你給我指點一下,這戲也要演的像才行。”曾雲峰從裝布的籮筐裡面拿出一摞子。
這些布是鮑廣財蟄伏前最後一次替他準備的,除了幾塊次品錦緞之外,其他都是各色棉布。
郭巧珍接過來大體看看尺寸,從中抽出四五種,遞給曾雲峰:“這幾樣長短、花色都行,我們那個同志穿藍色衣服,頭髮專門剃了光頭,很好認。”
“行,你這麼一說,我心裡有數了,走吧。”曾雲峰挑起擔子,跟在郭巧珍後面。
出了小樹林,他拉開郭巧珍百十米的距離,宋凱又拉開他百十米的距離,三人一個跟着一個朝莊子裡面走。
郭巧珍停在路口,悄悄給曾雲峰指了路後,自己躲在距離郭午陽家不遠的一間房子後面偷偷查看。
“買花布了,買針線了。”
“買花布了,買針線了。”
曾雲峰挑着兩個籮筐,邁着八字步,手裡用力搖晃一個小孩玩的撥浪鼓,緩緩朝着郭午陽家走去。
郭午陽家,來找郭家兩個長工一起去山上砍柴的郭長江聽見外面的吆喝聲,坐不住了。
他不停地催促那兩個長工:“快點,外面有買花布的,我正好給我媳婦買一塊做衣服,買完了咱們上山砍柴去。”
郭長江是郭家莊地下黨的交通員,奉命在郭家等候曾雲峰。
郭思成、郭栓寶郭午陽家的兩個長工,以前經常和郭長江一起上山砍柴。
這會兒,兩人跟在郭長江出了門,從後面叫住挑着擔子剛剛經過郭家大門的曾雲峰:“哎,買布的,等等。”
化妝成老頭的曾雲峰和本人真實相貌的差距不是一般大,他不用擔心萬一在工地上被董志海看過他的樣子而出錯。
曾雲峰坦然轉身,盯着問話的人熱情打着招呼:“小哥要什麼?”
“有女人做衣服用的布麼?”光頭郭長江問。
“有,好幾種,小哥自己來挑挑看。”曾雲峰放下擔子,從籮筐裡面拽出所有布。
他把這些布攤在籮筐做上面,又從中抽出三種,有次一點的綢緞,有好一點的棉布,還有一種手紡的粗棉布,分別遞給三個人年輕男人。
每遞出一塊布,曾雲峰才第一次笑呵呵的直視接住布的男人:“這兩位小哥也看看,家裡的老太太、大妹子、小媳婦,需要的話也捎帶一塊,我這布可都是好東西。”
他看到郭思成時,笑的更加燦爛。
郭思成的長相和個頭,和董志海一模一樣。
終於找到了。
曾雲峰的笑容裡,帶着誰也察覺不到的放鬆。
找到董志海,其他事情就好辦了。
郭思成接過不聲不響布頭,用手指搓了搓,擡頭問:“老闆家是哪裡的?”
聲音不對。
曾雲峰剛纔的喜悅立刻隱沒,臉色一愣。
不好,失態了。
他生怕自己的表情被地方察覺,順勢轉身指向河對面:“城裡的。”
郭思成恰好錯過轉過身的曾雲峰的表情,但這並不影響他的盤問:“城裡的怎麼想到到鄉下來買東西了?”
“我家隔壁一個和我歲數差不多的人經常到鄉下買個油鹽醬醋的,能掙點錢,是他告訴我的,我就來試試。”
郭思成又問:“你怎麼找到這裡的?這裡離城裡很遠。”
曾雲峰再次辨認他的聲音,還是一個結果,和他在工地上聽到過的聲音不太一樣。
“小哥有所不知,像我這種靠力氣生活的人,走路什麼的都不怕,我今天出來也沒個具體的地方,走到哪算哪,這不上午都過去了。”他笑嘻嘻的解釋,從中聽不出一點破綻。
郭思成邊聽邊看曾雲峰,從他的頭頂打量到腳下,又把兩個籮筐細細的看了一遍。
毫無破綻。
“這是什麼布?”他冷不丁的問。
“這種布叫綢緞,是綢緞裡面質量稍微差一點的那種,小哥,不瞞你說,我來鄉下次數不算多,不知道這種綢緞在鄉下好賣不好賣,所以帶的少,想試試看效果怎麼樣。”曾雲峰坦率的說。
他越不隱瞞,越能打消郭思成的懷疑。
不過,郭思成的反常也讓他內心的警惕性越來越高。
這個男人明顯是在用布的常識試探他。
“思成兄弟,你要不買就別囉嗦,耽誤我的事。老闆。我媳婦這麼高的個子,這麼肥的腰,你看哪塊布合適?別算多了,浪費,我媳婦不願我的意。”郭長江的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又劃出一個圓。
曾雲峰看完,放下別的布,從籮筐表面一摞布里挑出四五塊,遞給郭長江說:“這幾塊都行,浪費不了,就看小哥喜歡什麼花色了。”
他嫺熟的動作看在郭思成的眼中,不像一個假裝買布的人。
或許,是自己多想了。
郭思成讓到一邊,眼看郭長江買了布,三個人一起去後山砍柴。
曾雲峰挑着擔子又在莊裡轉了一個多小時,賣了十幾個銅板的針線,最後尾隨郭巧珍又去了來時見面的那個小樹林。
“怎樣麼,老曾同志。”郭巧珍看起來比曾雲峰還着急。
“長相一模一樣,但說話的口氣和眼神都不一樣。難道是我們猜錯了?”曾雲峰有些不自信。
“彆着急,也可能真的不是他。”郭巧珍安慰道。
“他的言談舉止分明帶着對我的猜疑,不像普通一個長工該有的反應,郭午陽家肯定隱藏着我們不知道的秘密。”這一點曾雲峰能感受的到。
“郭思成最近一個月離開過這裡沒?”曾雲峰問。
董志海一直在電廠,如果郭思成曾經離開過郭家莊的話,還有一點點的可能。
“沒有,這點我敢保證,每天都能看見他。”郭巧珍立即回答,毫不猶豫。
“好,我們回去再研究研究,今天謝謝你了郭主任,還要麻煩你們繼續監視郭午陽家,看看他家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一有新消息,我立刻聯繫你。”曾雲峰向自己的同志告辭。
“不用客氣,郭午陽家的情況,我隨時向你報告,再見,路上小心。”郭巧珍揮手道別。
傍晚時分,曾雲峰迴到家時,夜色和李家鵬已經在家裡等着他了。
“怎麼樣?”李家鵬焦急地問。
確定董志海的行蹤,是開展下一步行動的關鍵。
“模樣倒是一模一樣,但是說話的語氣、語調甚至動作完全不同。”曾雲峰失望的回答。
“那就不是一個人了?”李家鵬同樣失望。
“雖然不是一個人,但他肯定有問題,他在我出現之後一直試探我,這個叫郭思成的人絕不是一般人。”曾雲峰斷定。
“宋凱他們怎麼樣?”夜色突然問。
“他們還在繼續監聽,郭午陽家對面有一個廢棄的院子。”曾雲峰說。
“不行,他們必須馬上撤出來。”夜色憂心忡忡。
“爲什麼?”李家鵬不解。
“你是說郭思成既然對我已經產生了懷疑,可能對這個莊子進行一次暗中排查。”曾雲峰推測。
“你平常和郭家莊最快的聯繫手段是什麼?”
“這次是第一次和郭家莊地下黨組織聯繫,還是通過宋凱的,目前還沒有別的辦法。”
“馬上派人立刻給宋凱送信,暫停對赤阪的監聽,咱們的人全部撤出來。”夜色敲着桌子。
“好,我馬上找人。”曾雲峰急匆匆走出自己家門。
“有這麼緊急麼?”李家鵬看着曾雲峰的背影,心疼的說。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挑着擔子走了將近一天,體力已經吃不消,好不容易回家可以休息片刻,又被他們打發出去辦事。
“辛苦他一下吧,宋凱他們的安全更重要。”夜色知道李家鵬在想什麼,他也想過同樣的問題。
“只能這樣了,明天上午十點之後你用公用電話往警察局給我打,我告訴你結果。”李家鵬那裡的電話監督的人少,比往特務處打電話安全。
第二天,夜色在約定好的時間給李家鵬去電話,李家鵬接住電話,笑呵呵的說:“老表,是你啊,很久沒打電話了,什麼時候回來?至少還要半年?哎,那你注意身體啊。家裡?別擔心,家裡都正常,平安無事。”
放下電話,夜色沿着街道信步往回走。
一切都正常。
這個正常的回答反而讓夜色產生了不太妙的感覺。
赤阪帶人進入郭午陽的家,以RB人殘暴的個性,對於懷疑的人不需任何理由絕不放過。
老曾離開後,那個叫郭思成的人怎麼可能毫無防範舉動呢?
他會自負的認爲沒事麼?
他會大意到根本沒有反應麼?
他還是會表面故意放水,暗中採取陰險行動呢?
夜色恍惚中走進特務處大門,他照例沒回辦公樓,而是去了焦君牟住的那個小院。
前腳走進他的辦公室,後腳程之林就伸頭叫他:“夜科長,剛剛得到消息,雄鷹1號中午現身,焦長官命令我們出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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