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三小時四十九分鐘時,夜色和林子軒並肩站在士林銀行林子軒辦公室內的窗戶前,注視外面的城市,默默無語。
“今天麼?”林子軒問。
“截獲的情報是這樣。”夜色回答。
不僅是截獲的情報,已經在洛邑外圍進攻多日的鬼子好不容易兵臨城下,他們的整個戰局中的頹敗之勢逼迫他們必須迅速拿下洛邑,打通陸上交通線。
一場惡戰馬上就要開始了。
“準備好了麼?”林子軒問。
“至少會讓他們的飛機把自己人的茶館炸成一片焦土,用土肥爲死難的百姓祭奠。”夜色拍了一下林子軒的肩膀。
兩人繼續看向窗外。
路邊開始颳起大風,樹枝亂晃,地面飛起紙屑。
三個半小時後,天色全黑,洛邑城內燈光閃爍。
“鈴鈴鈴,”靜夜中,電話鈴聲第一次響起,夜色擡腕看錶,距離預定的轟炸時間還有五分鐘。
林子軒拿起電話,直接交給夜色。
“喂。”夜色的聲音不高。
“我這裡剛剛接到空襲警報,RB飛機距離我部防範區域只有四分鐘的距離。”打電話的是杜寬。
“明白,我這裡已經做好防範準備,杜寬,小心,我們等你回來。”夜色的話,情深義重。
“沒事,真的馬革裹屍,這麼多年的交情,我相信你會送我回家。”杜寬開着玩笑。
不用開玩笑,他說的話是每一個人都會想到的。
“放心,我會,一定會親自帶你回家。”夜色鄭重承諾。
“我的遺書放在軍裝口袋裡,一定要交給我母親,她最期盼的就是我回家去看他。”杜寬依然笑着說。
“我和你一樣,在口袋裡也有一份遺書,也是要交給母親的,記住,這場戰爭後,咱們誰能活下來誰負責爲兩位老孃養老送終,如果咱們都沒命了,還有我的兄弟姐妹贍養咱們的老孃。”夜色理解一個兒子的心願和孝心。
“不說了,沒時間了。”杜寬欣慰的掛斷電話。
有兄弟如此,他的人生值了。
夜色再次看錶。
還有三分鐘。
他拿起電話,打到電廠,接通鄭組長,只說了一句話:“開始吧。”
“是。”
放下電話,鄭組長衝着身邊四個同事點了一下頭。
四個人的身影,走到牆邊,伸手搬下牆上的電閘。
“撲”洛邑城東陷入黑暗。
“撲”洛邑城西陷入黑暗。
“撲”洛邑城北陷入黑暗。
“撲”洛邑城南陷入黑暗。
只有少數地方,亮着黃色的燈光。
位於城中心的一個院子內,依然燈火通明。
天空上,由遠及近響起飛機劃破夜空的聲音。
一組飛機編隊趁着天黑正式發起轟炸。
“下面很黑。”
“停電了麼?什麼也看不見。”
“瞄準燈亮的地方投彈。”
飛行員按照事先接到的命令,對地面展開轟炸。
土肥站在院子裡,仰望低空飛行的飛機。
幾分鐘,洛邑城內,將會有一些地方變成火海。
“轟!轟!轟!”
炮彈落地爆炸的聲音傳進土肥耳朵,他哈哈哈的對天狂笑。
笑着笑着,他的臉開始僵硬,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一點點變大,在絕不相信的驚詫中瞪成牛眼。
天空落下的炸彈,在他的茶屋附近和院子內開始爆炸,巨大的震動讓感到屋子在晃動,地面也在晃動。
“八嘎!蠢貨!”
土肥朝着水池方向倉皇而逃。
就在他剛剛離開的地方,一枚炸彈落地,掀起巨大的泥土、磚石和樹木的碎片,在地面留下一個深坑。
隨後,密密麻麻的炸彈落在茶莊內外,幾乎摧毀了地面上的所有建築。
這次歷時半個小時的轟炸,是鬼子開始攻城的強烈信號,摧毀了全部亮着黃色燈泡的目標。
轟炸後,狼煙四起,火光沖天,飛行轟炸編隊在得意洋洋中返航。
第二天,杜寬帶着手下在城內巡視,因爲停電,飛機沒有轟炸目標,況且這次最主要的目標是轟炸有指使燈泡的地方,城內損失不算太大。
但是,還有很多無辜平民死傷,建築倒塌。
而土肥的茶莊,卻徹底被夷爲平地。
杜寬帶人走進茶莊時,夜色身穿士兵服,化妝成爲他的部下。
他們的目標,土肥的屍體。
可惜,裡裡外外,沒有任何發現。
夜色站在杜寬身後做出一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後悄悄走到原來書房的位置。
“這裡有密室,在地下,我就是在那個密室裡面發現沙盤模型的,進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是有什麼發現。”夜色指着凌亂的書房,說出意圖。
杜寬點頭。
兩人先是清理雜亂的傢俱,共同推開已經被炸的無法自由滑動的書櫃後,進入地下密室。
密室頂部,因爲轟炸已經出現彈坑,裡面佈滿塵土和從地面落下來的碎屑,室內空無一人,一片狼藉頹廢。
“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文件、資料之類的東西。”夜色交代杜寬。
“好。”
兩人在能夠看得見、能夠摸得着的地方仔細搜索。
十分鐘過後,兩個人的搜索範圍只剩下最後一個角落。
四隻眼睛、四雙手,同時落在這片不足五平方面的角落裡,用手掌打掃厚厚的塵土和碎屑,用眼睛搜尋一切有用的東西。
“有東西。”兩人的手掌同時接觸到了一個硌手的東西。
拽出來一看,是一個檔案袋。
夜色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紙。
“是洛邑城內現有的漢奸和鬼子間諜名單。”這個發現讓夜色喜出望外。
“從現在開始,你注意守軍,我帶人殺掉名單上的所有人,防止他們作怪。”夜色連同檔案袋一起塞進兜裡。
“好。”
離開茶莊,夜色去找張裴灃,杜寬回到營區。
營區內,傳來一個消息。
R軍司令官強迫城外一位僧人給守軍最高長官送來一份勸降書。
“我本人是個愛惜生命、崇尚華夏文明的軍人,爲了保護古城免受戰火摧殘,毀於一旦,希望貴軍以和爲貴,獻出城池,我保證洛邑的安全。”李司令一字一句念着R軍司令官道貌岸然的勸降信。
李司令唸完後,青筋暴露的右手在空中揮舞,沙啞悲壯的嗓門怒吼着:“兄弟們,面對侵略者,面對魔鬼禽獸,面對我們的仇人,你們說該怎麼辦?”
“殺!”
“殺死每一個敢於侵犯我們家園的RB鬼子!”
“殺身成仁,決不投降!”
“與城池共存亡!與家鄉父老同生共死!”
一千多個嗓門發出震撼寰宇的吶喊聲!
李司令接過副官遞過來的毛筆,一氣呵成寫出十二個字:“誓殺倭寇,絕不退縮,以死報國!”
沖天一揮,扔掉毛筆,李司令把寫好的回覆交給僧人:“師傅,這就是守城將士的回答!”
自此,洛邑成爲一座孤城。
土肥從茶莊倉惶逃離後,惶惶不可終日,躲藏在加藤英樹家的地下室內,妄圖指使手下開展破壞,協助城外R軍迅速攻進城內。
但是,他不知道,夜色的視線已經盯住名單上的每一個人。
“劉桑,你去聯絡警備司令部的張成漢,讓他立刻拿到最新城防部署圖。”土肥命令名單上的間諜劉宗寶。
劉宗寶是一個遊走大街小巷的山貨販子,兩年前被土肥收買,充當了可恥的間諜。
“嗨!”
他胳膊挎着一個籃子,走出加藤英樹家的院子,衝着位於城南的警備司令部走去。
剛剛遷到空襲中倖存完整的大院裡的警備司令部戒備森嚴,會議室內正在研究新的城防部署計劃。
剛剛上任的警備司令部司令李勝輝指着洛邑地圖說:“上峰命令,死守洛邑十天到十五天。目前我們只有七個團,面對數倍於我們的R軍,兵力不足,裝備落後,我們只能依靠地形、陣地,靈巧作戰。”
“是!”
“我命令,一師擔任城南守備,並派一個團的兵力佔領唐坡、張集一線陣地。”
“是!”
“一團、二團擔任城西區守備,派一支隊伍佔領席西林溝一帶的陣地。”
“是。”
“三團擔任城北區守備,把炮口給我對準紅澗溝、臨澗溝兩個方向。”
“是。”
“剩下的民團,全部聽我指揮,擔任城東守備。”
“是。”
“我命令,所有部隊明天凌晨5點之前全部到達新的防區,進入陣地,加固工事,修築隱蔽火力點,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後退半步!凡是發現陣前投敵、叛變者,立刻槍斃!”
“是!”
軍事會議結束後,軍需處參謀張成漢一頭鑽進他的宿舍,插好門,拿出一張、一支筆,憑着自己的記憶匆匆寫下李勝輝剛纔的城防部署計劃,寫完後,他把這張紙摺疊好,塞進皮鞋的鞋墊下面。
然後打開門,朝着外面走去。
按照慣例,這個時候,在過了前面路口,向右直行一千五百米遠的路邊,會有一個蹲在路邊賣山野菜的男人。
那個男人,是他的接頭人。
不過,今天出來,他沒有把握那個人還會不會在那裡等他。
張成漢一邊往前走,一邊扭頭觀察。
他的身後,沒人跟蹤。
張成漢加快步伐,穿過路口,拐到右邊的路上,走出一千米遠,他看見一個男人,帶着草帽,蹲在路邊,無聊的吸着旱菸袋。
轟炸過後,滿目瘡痍,這種打扮的人出現路邊,本身就很突兀。
但是,慌亂的張成漢並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只有一個想法,趕緊把到手的情報送出去,換取最後一筆錢。
然後,他想溜,想當逃兵,他怕死在這裡。
張成漢走近那個蹲在路邊的男人,同樣蹲在他的對面。
那個男人的頭,還是低着,草帽當着他的臉,看不清楚。
“你怎麼回事?”張成漢踮起右腳,準備脫鞋,從鞋裡拿出情報。
瞬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面對他的男人,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是陌生的,帶有威脅性的。
張成漢用眼角餘光左右看了看,沒看見有人。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左邊狂奔。
只有跑進警備司令部,他纔會覺得有一點安全感。
張成漢轉身剛剛跑了五米遠,腦門被一隻手槍頂住。
“啊!”他捂住腦袋,尖叫一聲。
杜寬舉着手槍,站在張成漢的前面。
夜色,站在杜寬身邊。
“進去。”杜寬的頭歪向一邊。
那邊,有一個被炸倒圍牆的院子。
杜寬,是從這裡面走出來的。
張成漢認識杜寬,裝成吃驚的樣子:“杜隊長,怎麼回事?爲什麼拿槍頂着我腦袋?”
“進去再說。”杜寬重複他剛纔的話。
“理由!”張成漢放下雙手,插着腰,氣勢洶洶。
“進去,我數三下,你應該知道,我可以先開槍打死你,然後寫份報告,你是漢奸。”杜寬輕鬆的說。
張成漢知道他說的沒錯,在沒有被杜寬抓住真實把柄之前,他心存幻想,覺得自己可以逃過這一劫。
“別開槍,我進去。”張成漢想通後,恐懼感頓時消失。
他大模大樣邁進倒塌的圍牆,進入院子裡面。
院子裡面,和他接頭的劉宗寶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
張成漢知道事情敗露,第二次試圖逃跑。
夜色同樣舉起手槍,迎着張成漢站住:“張成漢,交代吧,警備司令部裡面還有沒有鬼子的內線?”
“他是誰?”張成漢質問杜寬。
“我是地下黨。”夜色毫不忌諱自己的身份,朗聲回答。
“杜寬,你敢私、通共黨!這是死罪。”張成漢叫囂着。
“張成漢,你敢賣國求榮,罪加一等!”杜寬冷笑一聲。
“張成漢,我沒有耐性,再問你一遍,有沒有漢奸?”夜色第二次訊問。
“你答應放了我,我就告訴你。”張成漢覺得他找到可以和夜色談判的理由了。
“哼,”夜色冷笑一聲:“你錯了,我隨便問問,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問,而你,只有死路一條。”
“你不想知道我來幹什麼?替什麼人乾的麼?”張成漢嚇傻了。
這種粗暴直接的審問方式,他第一次見。
什麼都不說,也不用他說,直接就是槍斃?
不行,他不能死。
張成漢還想狡辯。
“無需知道,你和你身上的情報、秘密,會一起和你進入陰曹地府的。”夜色扣動扳機。
他拿的是一把無聲手槍。
一顆子彈精準射進張成漢眉心。
“現在,該你了。”夜色走到劉宗寶面前,同樣賞他了一顆子彈。
“扔進井裡。”夜色下令。
站在旁邊的蠍子指揮手下,拖着兩具屍體直接扔進院子一角的一口水井,然後在井口壓住一塊大石頭。
“出發吧,先去抄了加藤英樹的老窩。”夜色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