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貴妃坐在那裡靜靜望着年輕的女孩子,還是那般青澀與溫婉,她輕笑,最終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才嘆氣道,“若夢……你雖只做了我一個多月的媳婦,確實要比我那兩個親生的兒女貼心多了。本宮也希望如你所說,若是事成了,你便是我大周的皇后,你父親,便是國丈!從此再也不用看她霍家在這裡蹦躂!”
沈若夢低着頭,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卻是輕聲道,“兒媳只願夫君安好。”
薛貴妃輕拍着她的手笑道,“真是個好孩子。”見沈若夢仍是一副純純的樣子,想到派去伺候的嬤嬤回話,他二人雖同房,卻從未圓房。斟酌了一陣,終是問道,“若夢,你和……晏瑾……可有圓房?”
沈若夢臉漲的通紅,眼裡又是委屈又是羞臊,手捏着衣袖道,“是若夢不好,沒有討得夫君的歡心。”
薛貴妃一看便明白了,一定是自己那兒子!
卻是笑的慈祥的拉着她的道,“你放心,母妃一定不會讓他虧待你的。”又似是隨意的問道,“這事,你沒有和沈夫人說罷?”
“沒有。”
薛貴妃輕拍她手道,“你放心罷,母妃一定給你做主!”
沈若夢迴了裕王府後,蕭祈瑜果然便被薛貴妃給召來了,衆人不知道她們母子究竟說了什麼,只是看到蕭祈瑜落寞的出了宮門。
太陽淡淡的掛在天邊,迎面的是洛城隆冬的朔風,這如同他與她的愛情,一直等不到春天。
他與她的愛情,太不易了。
爲何他們要生在這樣的家族中?他很想做到當初他對她的承諾,他想與她一道去看那漫天的雲捲雲舒。也想與她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最終卻帶給她各種傷害。
母親用性命相逼,他自私的放棄了他們的愛情,放棄了他與她唯一的兒子。
阿敏,對不起……
蕭祈瑜在心中珍惜不已的叫她的名字。
對不起。我要負了你的情深,負了我們的海誓山盟,負了我那無辜的孩兒……
小安子看着一臉失魂落魄的蕭祈瑜。小聲提醒道,“王爺……”
蕭祈瑜卻是罔若未聞,在馬上再看了一眼安國侯府的方向,最後朝裕王府趕去。
……
長公主監國伊始,便破刀闊斧的改革,頒佈了大周第一條市易法南,在賦稅方面又推行方田均稅。雖增加了不少的國庫收入。獲得了不少民心。卻是遭到了薛明志與沈定文爲代表的強烈反對。長公主卻是不理睬,反而將那些鬧得厲害之人削官二級,發配至邊遠地區。
衆官員不服,聯名上書周昭帝,請求其出來爲他們主持公道,周昭帝卻是未曾露面。
昭和二十二年冬,也就是長公主監國第二年。洛城開始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間便將整個洛城染成白色。
周昭帝卻忽然宣佈今日上朝。朝廷自從長公主監國當政後周昭帝就沒有露過面過,況且還是白雪皚皚,一衆被貶的罪臣出京之日,忽然說要早朝,許多人都沒想到。
大臣們都十分不解,皇上修養了一年有餘,對諸事不理,忽然說要早朝,難道是終於要宣告長公主監國之日結束了?有人甚至還在想,皇帝會不會突然赦免了他們這些被貶的罪名,官復原職?
殿中衆人竊竊私語了一陣,便聽一道尖細的嗓音高聲道:“皇上駕到,監國大人到——”
衆人忙拜倒。
周昭帝仍是淡淡的讓衆人起身,衆人雖然在周昭帝手下爲官多年,卻還是頭一次見一副滄桑和肅穆的周昭帝,不禁又暗暗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
薛明志與沈定文跪在羣臣中間,對於周昭帝今日忽然早朝一事,心中頗有些忌諱。趁着衆人不注意時,薛明志不動聲色的踩了沈定文一腳,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一切都已安排好,讓他放心。
正在這時,上邊的周昭帝道,“今日,朕聽說薛通議大夫要爲中書舍人等人請命,特來聽聽。”又朝薛明志道,“愛卿有何要說?”
薛明志站起身來,拱手道:“老臣斗膽問一句,監國大人頒佈了那些制度惹得民生怨道,臣等不過是諫言罷了,爲何長公主便要罷了臣等的官職?臣等一直忠心爲國,還請皇上明鑑!”
那些被貶之人亦是跟着含着,“臣等無辜,請皇上明鑑。”
蕭祈寧只在上邊看着他們並不說話。
周昭帝卻是笑道,“監國頒佈這些法令制度,都是經過朕允許了的,朕覺得甚好,衆愛卿爲何一直駁朕的意思?”
“恐怕是父皇偏袒大皇姐罷?”
忽來的聲音讓衆人都沒有想到,就見蕭祈湛大步出列,冷笑着站在當中:“父皇將朝政交給了皇姐,她便處置得一團糟糕,沒有先皇的一點風采!皇姐那些所謂的新政,不過是她排除異己的手段罷了,父皇爲何還要一直包庇她!”
周昭帝掃了一眼蕭祈湛,垂眸道,“老六,你這是要做什麼?”
蕭祈湛仰頭道:“兒臣不過是爲民請願罷了,父皇若是執意不聽,也怪不得兒臣!”
周昭帝輕笑,“哦?”
“還請父皇罷免了皇姐監國一職,冊裕王爲儲君。”
蕭祈寧怒道,“老六,你們休得放肆!”
薛明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擡手揮了一下:“既然皇上不聽民願,那老臣便當好好傳達吾等意見,好讓皇上知曉民心所向。來人!”
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隨即有幾個年輕將領身着盔甲,腰佩利刃,快步走入殿內。
大臣們慌張無比,薛明志面露得意之色。就見那兩個將領單膝跪地,朝上薛明志行了禮:“末將參見薛大人。”
周昭帝仍是冷眼瞧着,朝李兆尹問道:“李兆尹,沒有朕的召喚,何故擅入殿中?”
那李兆尹抱拳道:“皇上,臣聽聞長公主敗壞朝綱,而皇上不理睬,特來爲民請願,如今末將已下令落下城門,爲保宮城安全,特率兵前來,護衛宮廷。”
“哦,原來如此。”周昭帝勾着脣角冷笑道:“按照愛卿們這般所說,你們要如何爲民請願?”
“如六皇子所言,還請皇上廢除長公主的監國一職,立裕王爺爲儲君!”
“哦?若是朕不准許呢?”
……
而此時霍青敏正在院中,將將與沈世卿練完一套劍法,木槿沉穩熟悉的腳步聲匆匆而至,走到梅花樹下,急急的低聲稟道:“小姐,六皇子派人來人傳話,請小姐即刻去一趟,說是——宮中恐出大事了!”
霍青敏一怔,與沈世卿對望一眼,緩緩收了劍。
默然片刻,她淡淡答道知道了,轉身與沈世卿一道回了房內。
內室裡,霍青敏很快的換好了衣裳,沈世卿亦是準備好了一切,待走進門時卻聽得霍青敏道,“沐遠,救我先進宮吧,你……在家裡好好的,等我回來。”
沈世卿沉默,“我與你一道去。”
霍青敏心中嘆息,踮起腳尖仰頭貼了貼他的臉安慰道:“此事重大……也是皇家的”
辛密,皇上也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我怕到時候你反而有危險。”頓了頓又道,“他們已經準備了一年有餘,就怕一不小心我們會失敗,若是敗了,你立即帶着然然與木槿她們出京,好好幫我撫養然然。”
沈世卿沉默着將她攬入懷,下顎貼着她的額頭柔聲道,“我不要聽你後邊那些胡話,你說過要嫁給我的,安全回來。”
霍青敏點頭,從他懷裡出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在他脣上輕啄了一口,很快便轉身出門了。
霍青敏快步出了門,大門外車馬已經候着了,蕭祈涯派來的隨從一看便十分乾練可靠。一見霍青敏人出來了,都不慌不忙的行了禮,其中一個霍青敏認識的侍從壓低聲音稟道:“我家主子派小的前來傳話:城外忽然駐紮了八萬大軍,主子擔心或有異動,已前往穩定軍心,又請安國侯爺快些進宮。”
霍青敏點頭,邊有人牽了馬過來,只在牽過坐騎時問了一句:“你們知道今日裕王爺進宮了嗎?”
“守着裕王府的人來說,看見他一大早就進宮去了。”
霍青敏眸中一黯,卻也無話可說,翩然翻身上馬。
剛入宮城,便見一人領軍立馬宮門前,一身玄甲,紫貂披風被風吹起,護軀玄甲戰鎧,如墨色龍鱗砌身,丰神俊朗的男子、氣勢宛若天成,眉眼如舊,卻是隔了幾萬丈跨不過去的深淵。
蕭祈瑜,我們果真走到了這一步。
一切懷疑在此刻坐實,霍青敏心如死灰。
時隔兩年年,好似做了一場久遠的夢,夢醒之後,兩人就各自回到了最初該走的路上了。就算他依然是俊朗貴雋,卻不再是昔日說非她不娶的少年模樣。不再是當初了,不再是那個如冰雪般澄澈的少年。雙方隔着不遠的距離靜靜對望,兩人身後的士兵皆是肅穆無聲,說不出是哀慼還是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