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卿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儘管早已知道這個結果,還是心頭一陣失落。
先前以爲蕭祈瑜與她沒有結果,畢竟那人與她的家世擺在那裡,這大周朝,除了她二人,無人覺得她二人合適在一起。況且,誰知道蕭祈瑜心裡怎麼想,他真是喜歡敏兒麼?
寂靜的黑夜,只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飄搖着在風裡迴盪,捲過她們的耳邊,徒留下一陣空虛的惘然。
“師弟呀?也得你什麼時候能夠站着撒尿了再說。”
沈世卿忽然開口,打斷了持久的沉默,雖然中間間隔的時間並不長,但沉默卻是讓彼此的心情起伏很大,便覺得好像過了許久。
霍青敏眼皮一跳,擡頭看過去時,只看到他微微垂頭,被逆光勾描繪的長睫微微顫抖着。
“無恥。”
沈世卿大笑,走近些,湊近來看她,雖然彼此的神情都很模糊,卻讓他感到了她刻意的疏離,不禁搖頭:“你知道的,我……”沉默了片刻就聽他幽幽道,“我想要的,是你叫我夫君。”
“我……”霍青敏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喉間隱隱發乾。明明是她要與他說清楚,這會兒卻像是把自己搭了進去。
沈世卿又走近一步,身子幾乎快貼到她身前了:“蕭祈瑜沒來之前我們不是這樣的,都已經過了五年,本來就已經放下了東西,爲何還要拿起來?明明知道不合適,爲何還要飛蛾撲火?”
霍青敏死死地掐着手心。好一會兒才穩住心神道:“師兄在胡說些什麼。”
“我在胡說麼?”沈世卿輕笑,卻是讓人覺得他這笑有說不盡的心酸,就見他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敏兒,只怕你早已忘了罷,我就是德郡春滿樓的那人。我說過,我會對你負責的。”
霍青敏詫異的看着他。當年那人?!很快又恢復了清明道,“就算師兄是當年那人,我也不用師兄對我負責。師兄完全沒有必要將一輩子搭在我的身上。”
“我卻是心甘情願將一輩子搭在你的身上。”見霍青敏沉默不語,很快的,又變換了臉色。如往日一般笑眯眯道:“敏兒雖然沒有對我有意,可霍將軍倒是早就定了。”
“什麼?”
“啊,忘了告訴敏兒了,霍將軍對裕王爺十分不滿,師兄我便只好毛遂自薦,可算了了霍大人心頭的一樁大事啊。”他悠悠的眯着眼睛看着她。勾着脣狡黠地笑:“所以現在師兄也算是敏兒的內定夫婿了。”
“……”
遂即沈世卿又收了臉上的笑容朝她一臉認真道,“敏兒,你真的可以考慮考慮我。蕭祈瑜。非良配。”
霍青敏一怔,說不出話來。
“我……我先回去了。”走了一半忽然停了下來背對着他道,“他是不是良配,師兄以後便知道了。”說罷轉身就走。
沈世卿卻仍舊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她漸漸融入火光的背影,一時百感交集。
最可怕的不是自己動了心,而是在自己已經先動了心,而那人卻傾心於他人。大概是在德郡春滿樓與她說那些話時,他便已經動了心。
說不準什麼原因,也許只是因爲從未有人這樣拒絕過他,或許是剛剛好在那個時間她便讓他心動了。然而現在。他爲了她不要一切,她卻是不肯回頭看他一眼啊!
既是他喜歡的人,無論如何,他一定還要再爭取!
一層雲蓋過,嬌羞的月亮徹底躲入了黑暗,營地暫時陷入了平靜的死寂。
霍青敏所在的帳篷被人一把掀開帳簾,似是猛然間無法適應帳內的光亮,來人擡手擋了一下額頭,咕噥了一句:“真是能亮瞎了眼。”
霍青敏剛回帳中不久,正與木槿木棉說着話,見到來人,不禁讓木槿木棉先出去。
他手中拿着一卷羊皮,走到她身邊,一掀衣襬坐了下來,將羊皮擱在她膝頭:“霍都司,對此戰,你可有什麼意見?”
霍青敏展開一看,原來是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硃砂筆做了標誌。她細細地看着,偶爾食指在其上輕點一下,偶爾又沿着邊界線緩緩輕描,落到魔巖城上時才頓住:“此地三郎標註的最詳細,看來至關重要。”
“不錯,若是要將東齊與西齊逐出我大周,必須要過此城,不過這幅圖是霍將軍給我的。”
“爲何父親要給你?”
蕭祈瑜卻是笑而不語。
“我聽曾去過的人說,裡面實在迷霧重重,沒走一段便退出來了,只怕會是心腹大患。”
“近百年來鬼斧神工,自然是要些時日的……”
蕭祈瑜挑眉看了霍青敏一眼,笑道:“不過有本王爺在此,自然是不同的。”
“你現在還學會自賣自誇了啊。”霍青敏笑睨着他,彼此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般美好的時光。他們之間似乎越是相處,越是自然,有時甚至覺得彼此都已在一起幾十年了。
所以她也毫不掩飾地在他面前進行了揶揄:“這是我與父親以及左將軍的事情,你還是好好當好王爺,不得在我們這些武將面前自賣自誇。”
蕭祈瑜只是淺笑着望着她,沒有言語。
看她笑着的樣子,最後朝她緩緩道:“我已經寫了奏摺和父皇說,我打算親自領兵將東齊與西齊趕出我大周。”
“三郎!”她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急匆匆道:“天已經晚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蕭祈瑜微怔,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轉身朝帳外喊道,“小安子,去準備些宵夜來,我要與霍都司秉燭夜談。”
小安子歡喜的將宵夜端了進來,又歡喜的滾了出去。
這一宵夜吃的十分安靜,兩人中間幾乎沒有說過任何話,直到霍青敏擱下筷子,蕭祈瑜這才寵溺的朝她笑道:“若是以後每日都能與阿敏這樣一起吃飯,我這輩子也就滿足了。”
霍青敏朝他翻了個白眼:“你最近怎麼越來越沒皮了,真肉麻。”
“阿敏喜歡聽麼?以後待我們成親了,我可以天天與你說,還有更肉麻的呢!”蕭祈瑜端着一盞茶,擋着因謔笑而上揚的脣角,一雙眼睛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霍青敏臉紅,“誰要嫁給你了?”
蕭祈瑜垂頭啜了口茶,盯着輕輕搖晃的茶水思忖着,神情漸漸變得正經起來:“自然是要嫁給我的了。我只希望我的阿敏永遠能這般笑着。”
“三郎?”
“阿敏,霍將軍道,若是我能將東齊西齊趕出我大周,他便同意我們的婚事。”
“我不要。”霍青敏搖頭,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衣袖道,“我不要你去涉險。”
蕭祈瑜卻毫不在意,繼續說了下去:“你要相信你的三郎纔是。”
霍青敏抿嘴搖頭,卻緊緊地盯着他。
眼前的燭火似乎暗了些,蕭祈瑜放下茶盞,隨手將一根筷子顛倒過來去輕輕挑弄了一下燈芯,口中卻堅定道,“爲了我們以後,這點事情真的不算什麼。”
“我不要,你從未領兵打仗過,一來便面對如此險惡的情形,我不讓你去。”
“噼啪”一聲輕響,燭火陡然亮了許多,兩人中間卻像是隔開了一道屏障,簡直快要看不清彼此。
“阿敏,此事不能胡鬧。”
“因爲你打算親自領兵,我不能坐視不理。”
“我必須出征。”
蕭祈瑜仍然端坐着,神情安然,彷彿剛纔說的仍然是那句肉麻的話。霍青敏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轉身在帳門喊了木槿木棉進來,蕭祈瑜無奈,只得出去了。
時間又如流水一般逝去,甘泉城外的東齊西齊盟軍卻越來越多了。
在這期間,霍青敏卻沒有見過蕭祈瑜與沈世卿兩人之中任何人一面,每次議事也都是在沒有他二人的場合下與霍啓左亭等人討論。
晚上霍青敏看兵書時,忽然意外地發現其中一頁竟然夾着一封信,展開一看,不禁苦笑。
原來是他父親想撮合她跟沈世卿。
世事太可笑,每次她想要與蕭祈瑜在一起時總會有千萬般的阻攔。若是蕭祈瑜沒有來玉門,她或許會和沈世卿在一起,只是她現在心中有他人,她怎麼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心中或多或少會被他影響到,只是,她更傾心三郎罷了。
她不想答應他,也不想三郎去冒險,怎樣纔能有一個不傷和氣的解決法子?!
而現在,經過那夜的事情,她已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他二人。霍青敏嘆了口氣,似乎軍中大事、戰爭當前也沒有這般難解。
霍青敏捏着信封遞到燭臺邊,想要燒了,想想又收了回來。
有些東西,即使燒了也毀不掉的。
風吹着帳簾嘩啦嘩啦的輕響,已是夜深人靜。霍青敏放下手裡的兵書,起身走到屏風後的牀鋪前,卻沒急着躺下就寢,只是站在牀沿,看着自己投在帳篷上的影子理着思緒,這一戰事關重大,不能讓他去涉險,還得與父親他們一步步計較清楚纔是。
想得正入神,面前的影子卻忽然多出了一道,她愣了一下,想要轉身去看,眼前燭火一滅,周身都陷入了黑暗,緊接着有人從身後環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