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心魔劫?!”
就算是向來淡然自若、從容不迫的白衣祭司,在聽到這五個字的時候,也忍不住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
他擡起頭,看向墨雲匯聚的地方。
雙眸在瞬間幽深了起來,裡面風雲變化,神色莫測。
神玄島主也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那邊的天空,臉上的驚訝之色越來越濃。
而此刻,以星辰海洋的東域爲中心,半徑十萬裡以內的生物,都能看到蒼穹之上的墨色雲團。
那雲團雖然是極深的黑色,但是在黑色之間,竟然還夾雜着另外七種顏色。
只有離那墨色雲團近的智慧生命和玄獸,才能看清楚那七種顏色是何。
從裡到外,依次是赤、橙、黃、綠、青、藍、紫。
這七種顏色彷彿絲線一般,將那些墨雲串聯在一起。
還有更多的雲層在匯聚,黑黢黢,積壓了一片。
整個天空給人帶來了一種極爲壓抑的感覺,讓墨雲周圍的那些智慧生命和玄獸喘不過氣來。
就好像有什麼極爲恐怖的東西將要降臨人世,毀滅世界。
哪怕是神玄島主和白衣大祭司,眼中都浮起了一抹忌憚之色。
“她要魔階了。”白衣的祭司收回了目光,眸色淡淡道,“真是快啊。”
他似乎淺淺地笑了一下:“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她還只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修煉廢物。”
這種事情,很容易就掐算出來。
“是否要魔階,現在定論還是太早了。”聞言,神玄島主微微搖頭,“這七重心魔劫連你、我都未曾見過,就算是昔年九位君主渡劫,也沒有這麼可怕的威壓。”
“未曾見過,不代表沒有。”白衣的祭司神色淡漠,不置可否,“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要想達到魔階,還不能定論。”
“不如……”聽到這句話,神玄島主眼神微閃,“你算一下,這屆鳳璃劍主究竟能不能在今天突破魔階?”
在預測這一領域,他雖然也很強。
可是比起眼前的這位白衣祭司,還是要差得遠了。
何況他纔剛剛換了一具身體,還得多加調息。
神玄島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但願……在天道將他抹殺之前,他能順利完成自己的任務。
如他所言,整個天下,都已經變成了一副巨大的棋盤了。
表面上看來,他是這掌棋之人。
實則,也只是一枚棋子罷了。
“嗯。”大祭司頷首,然後闔眸冥想。
時間不過一息而已,他就再次睜開了眼睛。
在睜開的瞬間,那雙精緻的眸子裡,有着淺淺的花紋在瞳底流轉,彷彿霓裳羽衣上精美的刺繡。
“算不出來。”白衣祭司的神色沒有多大意外,“天道的軌跡,已經被掩埋了。”
“我就知道會是如此。”神玄島主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看來,只能等了。”
此刻,說出這句話的,不僅僅只有神玄島主,還有滄止。
他眉頭緊皺,臉色顯然很是難看。
滄止擡頭,眸中疑慮更甚:“怎麼會是……七重心魔劫?”
“是鳳璃劍。”容瑾淮鳳眸深幽,眼尾浮起了一抹戾氣,“七重心魔劫,是真正的鳳璃劍主要通過的考驗之一。”
“可是當時……”聞言,滄止稍稍愣了一下,“並沒有七重心魔劫的出現。”
“因爲……”容瑾淮的雙眸掠過了一層霧嵐,朦朦朧朧,“那個時候的她,還沒有完全被鳳璃劍認可。”
兵器認的是神魂,而非肉體。
也許,神魂歷經輪迴後,會和以前有些不同。
但是她的神魂是他親手一點一點地修補回來的,隨後放到別的世界休養。
可以說,連輪迴這一步都省了,不可能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偏偏,鳳璃劍在沉眠一千五百年後,才又復甦,再次回到它的主人身邊後,完全認可劍主。
難道,在鳳璃劍破損的這一千五百年內,這把混沌靈器發生了什麼事情?
容瑾淮沉思了幾秒,隱隱約約能悟出一個比較接近的答案。
可能似鳳璃劍這種通靈的神兵利器,是真的需要以血肉之軀、神魂之力才祭奠,才能將它的力量徹底發掘出來。
也正是卿卿以身祭劍,才讓鳳璃劍動容,繼而徹徹底底地認可了她。
想到這裡,他眉頭擰了擰。
那這樣來說,以身祭劍而隕落,還是因禍得福了?
然——
若是他沒有施展生靈血誓的話,這種事情也無法發生。
看來,果真應了一個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但這一次七重心魔劫,她真的能撐得過去麼?
白衣男子擡眸,視線隔過深海,望向了高高的蒼穹之上。
墨雲這個時候已經匯聚完畢了,但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麼,遲遲還沒有落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心魔劫屬於天道法則的一種。
不管修煉者是在何處突破魔階的,都要渡心魔劫。
哪怕卿雲歌此刻,在鳳璃劍自帶的七玄空間內。
天道法則能無視各種屏障,直直降下。
很快,這股異象就引來了所有水族的圍觀。
雖然有些水族看不到大海上面究竟有着什麼,可是他們都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威壓正在緩緩逼近這片海域。
“轟隆隆——”
忽然,又是一陣雷鳴聲響了起來。
就算隔着海水,水族們也被震得耳朵發麻。
“是哪位大能在我們這裡渡劫?”
有水族瑟瑟發抖,身子顫得厲害:“怎麼會這麼恐怖?”
甚至,還有着水族尖叫出聲,瘋瘋癲癲地大吼道:“天罰,這是天罰啊!”
由於心魔劫的緣故,整個亞特蘭蒂斯都陷入了一種低氣壓的狀態之中。
琳琅閣方圓千里之內的水族全部都被驅散了,只剩下了容瑾淮和滄止二人。
但,哪怕是他們站在這劫雲所在的海域之下,瞳孔也不禁縮了縮。
“我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心魔劫。”滄止低聲道,“瑾淮,你可知道,當時的我在突破魔階的時候,僅僅只是一重心魔劫,就差點讓經脈碎裂了。”
心魔劫於修煉者來講,絕對是最大的一個考驗。
魔階是一道分水嶺,被困在魔階以下的智慧生命數不勝數。
能通過心魔劫,就能突破魔階。
但若通不過,這輩子都止步靈階九段。
重者,甚至會直接在心魔劫的力量下神魂俱滅。
每個人的心魔劫都是不同的,一般劫雲越大,心魔劫的威力也就越強。
天賦高的修煉者,要渡的心魔劫,往往要比天賦低的修煉者要強。
因此,天賦低的修煉者,往往要比天賦高的修煉者更容易渡過心魔劫。
但是無論心魔劫強到了什麼地步,都只是一重。
因爲一重心魔劫,就已經夠受的了。
自古以來,只出現過一次兩重心魔劫。
七重心魔劫,更是聞所未聞。
聽到滄止的話,容瑾淮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當時的心魔劫,是三重。”
“你……”滄止神色微變,“瑾淮你居然……”
他一重都差點沒有捱過來,而白衣男子所遭受的竟然是三重心魔劫?!
“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容瑾淮勾了勾脣,“我所經歷的三重心魔劫,分別代表了怨憎會、愛別離和求不得。”
怨憎會,簡單來講就是每天都要和你十分厭惡的人碰面,日日相處在同一屋檐下。
愛別離,是和自己所愛的人分離,不能在一起。
而求不得,則是應着一句話——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
建立在這三種苦難上的心魔劫,委實可怕不已。
因爲任何一個人,都會遇到這些事情。
一旦被心魔劫拉入了那個虛幻的世界之中,就有可能永遠都出不來了。
這三重心魔劫於容瑾淮來講,剛剛好對應了他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怨憎會,對應的是奧格·格蘭德;
愛別離,對應的是舞輕袖。
求不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個時候,加上獸齡,他也不過七百八十歲,仍是青年。
“你這心魔劫……”滄止皺了皺眉頭,“真的是給你量身定做的。”
“除了我母后的那一重心魔劫,另外兩重其實沒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容瑾淮神色淡淡,“所以,有時候還是看運氣。”
心魔劫大概是錯算了,他是想殺掉奧格·格蘭德。
可是對於這位龍族之王,他的父皇,他向來視若無物,根本談不上什麼怨憎會。
陌生人而已罷了,犯得着爲奧格勞神費心麼?
至於代表求不得的那一重心魔劫……白衣男子鳳眸輕挑,這世間,他也只求一樣罷了。
其他的,他並不在乎。
“那雲歌要渡過的這七重心魔劫,會代表着什麼?”滄止眼神凝重,搖了搖頭,“雖然你那三重你渡過很簡單,放在別人身上,一重都足以將其擊潰。”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容瑾淮雙眸深眯,“現在急也沒有用,心魔劫只能靠卿卿自己去扛了。”
他緩聲:“我們若是插一手,心魔劫會變得更加強大。”
這時,又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在耳邊炸響開來。
像是感受到了危險,外面的玄獸也都已經回到了自己築造的窩中。
墨雲在蒼穹之上瘋狂地翻滾了起來,雲層深處的那七種顏色也跟着一起浮動。
大海也在此刻掀起了驚濤駭浪,幸得這片海域沒有一條船隻,否則這一浪涌之下,就算是最堅固的船,也會被擊翻。
忽而!
便見此時,墨雲的顏色又深了幾分。
狂風大作,風聲獵獵,席捲了這一片天地。
終於,墨雲降下了第一道劫雷。
也就是在這時,七玄空間內正在修煉的紅裙少女,身子猛地一震。
卿雲歌雖然閉着眼,但她眼前卻出現了一個畫面。
在看清楚畫面的時候,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因爲她發現,她現在所處的地方,竟然就是朱雀國的皇城,先前卿家的所在之地。
卿家的府邸此刻很是熱鬧,大約是在慶祝什麼節日,門口掛上了紅色的燈籠。
侍衛婢女也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喜悅發自內心。
卿雲歌微微眯起雙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她不能再熟悉的家。
這就是她的心魔?
她有什麼心魔會在這裡?
還未等她想清楚,就看到管家雲叔腳底生風,正朝着她這個方向走來。
“小姐,您還在這裡站着幹什麼?”雲叔催促道,“今天可是夫人和少爺回來的時候,您怎麼不出去迎接?”
“你說什麼?”聽到這句話,卿雲歌掏了掏耳朵,“什麼夫人,什麼少爺?”
難道是爺爺還有個什麼孫子,是他不知道的?
“唉唉,小姐,你糊塗了吧?”雲叔翻了個白眼,“你一直都在念叨着他們回來,怎麼如今夫人少爺回來了,你一點都不激動?”
“我念叨?”卿雲歌摸不着頭腦,“我沒事唸叨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弟弟幹什麼。”
這心魔一點都不敬業。
“誒小姐,你怎麼知道小少爺已經在夫人肚子裡懷着了?”聞言,雲叔震驚了,“這件事我也是才聽說的啊。”
什麼玩意兒?
卿雲歌眉頭一皺,還想說什麼,就聽見了卿老爺子洪亮的笑聲。
她轉過身去,想要看看是什麼事情能讓她爺爺這麼高興。
結果剛一回頭,整個人就愣到了那裡。
她怔怔地看着從門口中走進來的那三個身影,瞳孔在不斷地收縮。
先進來的是卿老爺子,他側着頭,在和後面的人說話。
“風琊,你可算是回來了。”卿天似乎很是高興,但也不由埋怨了一句,“老夫還以爲你都快把這個家給忘了呢。”
“父親可真是冤枉孩兒了。”回答的,是一個清朗的男聲,聲音帶笑,“孩兒是辦完事之後,就快馬加鞭趕回來了。”
“聽說你又給老夫整了個大胖孫子?”卿天顯然很是受用,他摸着鬍子笑了起來,“可別讓你媳婦累壞了。”
“父親說笑了。”這一次回答的,是一個溫柔的女聲,“風琊一路上都很照顧我,有時候緊張到連路都不讓我走,非要把我抱起來呢。”
“哈哈哈哈好!”卿天大笑起來,“他就應該這麼緊張。”
這句話說完之後,卿雲歌才徹底看見卿老爺子身後的那兩個人。
男人,丰神俊朗,劍眉星目,一身白衣傲骨錚錚。
女子,國色天香,容顏絕美,一襲朱裙傾倒衆生。
卿雲歌盯着這兩個人,一瞬間思緒萬千。
“唉,臭丫頭,你傻愣在那裡幹什麼?”卿天看到了站在那裡的紅裙少女,不由喝了一句,“你不想要你的禮物了?”
“嗯……”卿雲歌機械地擡起了頭,然後向前走去。
離得越近,那兩個人她就看得越真切。
“雲歌,在家有沒有聽爺爺的話?”卿風琊愛憐地看着她,神情溫和,聲音沉穩,“有沒有想我和孃親?”
卿雲歌沒有答話,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白衣年輕人。
看到紅裙少女這個模樣,卿風琊愣了一下,繼而笑了笑:“不會是太久不見,不認得了吧?”
“瞧你,把咱們女兒都嚇到了。”一旁的鳳琅嬛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伸出手來摸着少女的頭髮,“雲歌啊,可別學你父親,一天到晚就知道打仗。”
另一隻手撫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溫柔無比:“雲歌,你很快就要有一個弟弟了,你歡不歡喜?”
“我……”卿雲歌剛想說什麼,就立馬意識到了不對。
這是她的心魔,並不是真的。
眼前的卿風琊和鳳琅嬛,也只是心魔製造出來的。
但是,很真很真,比她遇到過的任何幻境都真。
心魔的用意何在?
讓她陷入這個虛幻的世界中?
卿雲歌雙眸冷冷一眯。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這是心魔,又怎麼會讓自己陷進去?
“臭丫頭可能是高興傻了。”一旁的卿天狐疑地看了紅裙少女一眼,“走吧,我們先去吃團圓飯。”
“今天過年,可得好好地慶祝一番。”
“雲歌,走。”鳳琅嬛搖了搖頭,拉過她的手,眉目溫婉,“孃親跟你講講外面的故事。”
卿雲歌看着朱裙女子,心中忽然有一種情緒在慢慢涌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這個心魔,是想讓她高興?
所以才整出了這麼一幕?
的確,在看到孃親和爹爹的時候,她是很高興。
卿雲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心裡大約有了一些想法。
便在此時,一家四口正準備進去吃年夜飯的時候,卿府外面忽然傳來了馬蹄的聲音。
緊接着,是大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
“陛下有旨,封卿風琊爲大將軍,帶領騎士軍,即刻出發滄瀾城!”
聽到這句話,四個人的反應皆是不同。
卿雲歌愣了一下。
怎麼回事?
滄瀾之戰?!
時間線混亂了。
“怎麼這個時候要出戰啊?”鳳琅嬛神色擔憂地看了卿風琊一眼,“就不能不去麼?”
“不能抗旨。”卿風琊嘆了一口氣,“想必邊關又有獸人來犯了,作爲朱雀國的一份子,我有義務爲國家征戰。”
“唉,真不是時候。”一旁的卿天也搖了搖頭,“老夫還本想着能過個團圓夜,看來也不行咯。”
卿雲歌看着迅速穿戴完畢的白衣年輕人,雙眸一冷。
難道,就又要眼睜睜地看着她爹爹再赴戰場,死得連屍體都沒有?
好一個朱雀皇帝!
這個時候,她的心中又有另外一種情緒在緩緩浮現。
是……怒?
卿雲歌深吸了一口氣,纔將剛放泛起的怒意壓了下去。
先是喜,又是怒。
這心魔不會是……要利用她的記憶,讓她產生七情吧?
若是她真的歡喜,亦或是真的憤怒至極,恐怕她就要徹底沉淪在心魔之中了。
那由此看來,先前的“喜”,她已經通過了纔是。
這豈不是意味着,她的心魔,居然有七重?
卿雲歌的心猛地一跳。
她捏了捏掌心,靜靜地站在那裡,想要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卿風琊翻身上馬之後,鳳琅嬛走上前去,替他擦汗。
看到這一幕,卿雲歌忽然一怔。
倘若她的父親沒死,孃親也沒有被關起來,現在她是不是過着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一定要注意安全。”鳳琅嬛叮囑完畢後,目送着白衣年輕人離去,她微笑,“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卿風琊點了點頭,便帶着門外守候在那裡的騎士軍,策馬離開了。
“說好的年夜飯,結果卻少了一個人。”卿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看來,也只有我們三個人吃了。”
這句話剛一落地,卿雲歌就聽到了一聲長嘯破空而來。
空氣在這一刻震顫了起來,像是某種危險正在緩緩靠近。
下一秒,一道厲喝聲響起:“鳳琅嬛,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違背族規,和一個人類生下雜種,速速隨我回族,饒你不死!”
此話一出,鳳琅嬛的神情驟然一變。
她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去,發現漆黑的蒼穹之上立着一個白衣人,模樣和她有六分想象,但是要比她蒼老了不少。
卿雲歌也看到了那個人的面容,正是鳳凰族的大長老鳳琅玥。
“什麼人?!”卿天臉色一沉,“卿家豈容你放肆?!”
“我放肆?”天空上的鳳琅玥大笑了起來,“一個人類,敢這麼對本座說話?”
話還未說完,她揮手,就有一道火焰從掌心中凝聚而出,直直地朝着卿天而去。
卿雲歌微微一驚,想要前去阻擋,卻發現此刻的她沒有半點玄力在身,如同回到了一身廢脈的時候。
是了,倘若她父母健在,她不是鳳璃劍主,那麼這個時候的她是無法修煉的。
鳳琅嬛想去阻止,但是因爲懷着身孕,行動有所不便。
那道攻擊來得又急又厲,卿老爺子連玄力都沒有來得及凝聚,就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快、快走……”他艱難地回頭,鮮血順着他的嘴角不斷留出。
卿天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快走。
這一幕,讓卿雲歌的心神都受到了巨創。
但是,事情還沒有完。
“哼,不自量力。”鳳琅玥冷笑一聲,“你們,把這個違背族規的人給我抓起來!”
話音一落,就出現了有兩個七彩鳳凰騎士。
他們一左一右地控制住了鳳琅嬛,神色冷漠至極。
“雲歌,快走!”鳳琅嬛自知已經無法逃脫,她猛地回過頭去,大喊出聲,“你快走啊!”
卿雲歌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她看着朱裙女子被赤羽和藍羽牢牢地禁錮着,流着淚在讓她跑。
一邊,是即將踏上滄瀾之戰的父親。
另一邊,是被鳳琅玥一招殺死的爺爺。
面前,是被抓起來的母親。
無法忍受。
又無能爲力。
卿雲歌閉了閉眼,心中的悲哀之感越來越濃。
濃到……快要將她吞噬掉。
……
與此同時,密林之內。
白衣的祭司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驀地擡頭望向東邊的天空。
他對面的神玄島主也停止了喝茶,臉色驟然一變。
“這劫雲怎麼就要散了?”神玄島主聲音凜然,“七重心魔劫不可能這麼快就被破掉。”
“不是心魔劫被突破了,而是……”白衣大祭司斂眉低聲,“她快要撐不住了。”
劫雲散去一共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修煉者成功地渡過了心魔劫。
另外一種,就是修煉者被心魔劫所吞噬。
聽到這句話,神玄島主臉色大變,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
他迅速擡頭看天。
但是不管怎麼看,那濃厚的墨雲都有種要散掉的趨勢。
這意味着……心魔劫要失敗了!
“果然,七重心魔劫,就算是她也不行。”白衣大祭司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側眸,“難道,就真的要這樣放棄了麼?”
他垂首,髮絲隨風輕揚,拂過淡色的薄脣。
彷彿梅雨過後的一副寫意山水畫。
“不——”像是發現了什麼,神玄島主微微一驚,不可思議道,“那不是要散去了,而是……被擊潰了!”
聞言,白衣大祭司的眸色倏爾幽深。
他又重新擡起頭來,注視着那片忽聚忽散的墨色雲團。
而此刻,還在渡心魔劫的紅裙少女,輕輕地悶哼了一聲。
她身子在輕輕地顫抖着,脣邊有着殷紅的鮮血在緩緩而下。
那名爲“哀”的心魔委實不容易渡過。
因爲那都是她的至親之人啊,血脈相連,刀刀連心!
就算明知道那是假的,也無法壓制住內心中翻涌而來的悲哀。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再一次家破人亡是什麼感受?
眼睜睜地看着她爺爺死去,母親被抓……
不!
這不是她所要的結局!
她的爺爺還活着,孃親也馬上就要被解救出來了。
不能悲,不能哀!
忽然,意外發生了。
原本靜坐在那裡的紅裙少女猛地睜開了眼。
在她睜眼的瞬間,有着極爲濃烈的白光從瞳孔中噴射而出。
白光傾瀉開來,而後直直地衝出了七玄空間,飛向了高空之上。
那在蒼穹上的墨色雲團在此刻,就像是受到了劇烈的衝擊一般,開始震顫了起來。
白光瘋狂地打在墨雲上面,即便被吞噬了,依舊不停歇地席捲而來。
緊接着,這一片天地之中,所有的智慧生命和玄獸,都清楚地聽見了“嘭——”的一聲響。
是某種東西乍裂開來的聲音。
而容瑾淮像是預感到了什麼,眉目微卷。
他再度擡頭看去,卻發現原本濃厚的墨色雲團居然全部散掉了。
甚至,他還能看見天空中飄散的黑色碎片。
“劫雲……”容瑾淮的身子驀地一震,微微不可思議,“竟然被破掉了。”
劫雲被破與心魔被破是兩種概念。
若是撐過了心魔,那麼劫雲就會自動散去。
但是劫雲被破,就意味着是修煉者在渡心魔的過程中,不僅將心魔破掉了,還直接攻擊到了落下心魔劫的劫雲。
一個是防守,一個是攻擊。
滄止眸中是深深的震撼之色,他微微失聲:“我們在渡心魔劫的時候,防禦心魔的入侵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雲歌居然還主動對着心魔發起了攻擊……”
哪有修煉者敢這麼做?
且不說能不能抵擋得了心魔,就算可以,又如何分出心去攻擊心魔?
聞所未聞!
“不愧是她啊。”容瑾淮忽然笑了起來,他極輕地搖了搖頭,“這種釜底抽薪的事情,也只有她敢做了。”
不給自己留絲毫的退路,逼着自己向前走。
哪怕前面是不可仰望的高山和無法跨過的海洋,也不會退卻。
“不過……”聞言,滄止皺了皺眉,“這心魔劫要是直接被擊潰了,結果會如何?”
畢竟,自古以來,還沒有修煉者成功地擊潰過心魔劫。
容瑾淮垂眸,睫羽翩長,脣邊是淺淺的笑意:“或許,精神力會暴漲吧。”
結果確實如此。
在耗盡全部力氣對付心魔劫,將其攻破之後,卿雲歌的精神力就得到了飛一般地進展。
在丹田一呼一吸,經脈不斷吞噬玄力的時候,她的精神之海也在逐漸擴大。
先前的芥子境初期,又開始緩緩朝着芥子境中期升去。
然而,在達到芥子境中期後,卿雲歌的精神力還處於一種高度集中的狀態裡。
她要衝擊芥子境巔峰!
但是,因爲成功地渡過了心魔劫,玄力修爲也在朝着魔階一段邁進。
也就是說,在同一時間,卿雲歌要控制兩種力量。
一旦一方有所鬆懈,那麼境界會不增反跌!
因此,就算是天神階的修煉者,也不敢同時修煉玄力和精神力,讓其進階。
卿雲歌緩緩吐息,雙眸已經重新閉了起來。
她白皙光潔的額頭上有着汗水沁出,顯然身心都很緊張。
有着蓮心玉骨這一體質,經脈中能容納很多玄力而不破裂。
玄力如同浩瀚的河流一般,直接衝過了魔階的壁壘,浩浩蕩蕩地盈滿了所有經脈。
與此同時,紅裙少女身上有着紫色的光在緩緩浮起,只不過顏色很淺。
但是隨着丹田的一吐一吸,紫光在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加深。
並非只是魔階一段,十息過後,直接到達了魔階一段巔峰!
若是放在以前,一次突破,肯定會連跳好幾段。
很顯然的是,到了魔階,所需要的玄力就更加龐大了。
能達到魔階一段,還是有着神靈體的緣故。
卿雲歌身上的氣息在慢慢減弱着,這一次,她沒有再去衝擊魔階二段,而是構建着自己擴大後的精神之海。
不得不說,一心兩用,還能夠順利突破的就只有紅裙少女一人了。
在她的玄力修爲達到魔階一段巔峰之後,精神境界也終於邁進了芥子境巔峰!
雖然裡最後的浩瀚境只差了一步,但卿雲歌知道,這最後一步,很有可能要比以前所有修煉的時間加起來還要長。
“呼……”
卿雲歌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後,緩緩睜開了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突破了魔階的緣故,少女清麗的面容此刻鍍上了一抹靡麗之色。
眼角上挑的緋紅,更是無比的惑人。
這才真的是所謂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卿雲歌調息了一會兒,才用手撐着地站了起來。
她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塵,感覺自己的身子又輕盈了不少。
咦……她是不是很快能飄着走路了?
卿雲歌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笑了起來。
“唉,老天還真是喜歡玩我。”然而一想起心魔劫,她臉就垮了,不由嘟囔一聲,“別人的心魔劫都是一重,結果就我的是七重。”
“什麼世道。”
現在的卿雲歌已經能夠回想起,心魔劫給她帶來的種種不適了。
心魔劫所展現給她的,正是她嚮往期待,又內心恐懼的東西。
她期望着有一天能夠家人團聚,美滿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又害怕自己沒有能力去保護家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殺害。
一喜一怒之下,是無盡的悲。
如果不是她放棄了抵抗心魔劫,直接去攻擊它,很有可能她就無法渡過了。
如今想想心魔劫中經歷的一切,卿雲歌就有一些後怕。
只是喜、怒、哀三種情緒,她就快要抵抗不住了,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四種,會給她帶來怎樣大的衝擊。
卿雲歌沉了沉眼眸。
如果她沒有猜錯,後面的四重心魔劫分別代表了“懼”、“愛”、“惡”和“欲”。
從前三重心魔劫就能看出,心魔劫善用的都是她在乎的人。
那麼卿雲歌認爲,後面的四重一定還會出現她的朋友……以及容瑾淮。
幸好……
她搖了搖頭,她將心魔劫一具擊潰了。
雖然是假的,但是看在眼裡,難免會受到影響。
原來,這就是她的心魔。
卿雲歌靜靜地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將自己的腦袋放空了少許,才走出了陣殿。
“主子!”看到紅裙少女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劍靈終於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地上,“哎呦主子誒,您可算是出來了。”
他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汗,嚎叫道:“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
“你本來就死着。”聞言,卿雲歌瞟了他一眼,“再死就沒了。”
劍靈抽了抽嘴角:“主子你的毒舌功夫怎麼還跟着你的修爲一起漲呢?”
“非也非也。”卿雲歌搖了搖手指,笑吟吟,“是每次見到你,它就會功力大增。”
劍靈:“……”
好氣哦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
“哦對了。”卿雲歌看到了陣殿旁的器殿,摸着下巴思索到,“剛好我精神境界也突破了,試一試能不能開啓器殿。”
在三聖殿中,器殿所需要的精神力最多。
但是對於鑄器,她目前還沒有多大興趣。
“什麼?!”一旁的劍靈聽到這句話,懷疑自己聽錯了,“主子你不是在渡魔階嗎?怎麼精神力也跟着突破了?”
卿雲歌走到器殿前,沒有回頭,慢悠悠地說道:“這就是你傻了,羽毛,誰說不能一起突破的?”
劍靈:“!”
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好麼!
算了,反正劍主大人也沒幹過祭劍合乎常理的事情。
劍靈惡狠狠地在後面腹誹着,一片又擡眼悄悄咪咪地打量着器殿前的紅裙少女。
卿雲歌神色微頓,然後將精神力釋放出來,去觸碰器殿前的那個透明屏障。
第一次觸碰,並沒有任何反應。
身後的劍靈看到這一幕,懶洋洋道:“主子我和你講,你要是今天能打開器殿,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話纔剛剛說完,就聽“咯吱——”一聲響,器殿前的屏障忽然給碎掉了。
卿雲歌收回了精神力,回過頭來看劍靈:“嗯?你剛纔說什麼?”
“我,這個,主子……”劍靈一下子就結巴了,然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簡直見鬼了,他最近怎麼老說完話就打臉。
“很好。”卿雲歌走上前去,拍了拍劍靈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以後就叫你毛羽了啊。”
“主子……”劍靈兩眼淚汪汪,伸手,“您不能對我這麼殘忍。”
卿雲歌奇道:“我這是按照你的想法來的呀。”
“主子!我錯了!”劍靈蹦了起來,“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以後就算想說,也只能在心裡說。
反正說了,也沒人知道。
“我先出去了。”卿雲歌溫笑,“你現在可以去告訴小九、空調還有喵喵喵,你的名字叫毛羽了。”
說完這句話,她意念一動,就離開了七玄空間。
劍靈:“……”
造孽啊。
出來之後,卿雲歌就立馬拿出了那個黑色的盒子。
雖然能打開器殿,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於她來講,最重要的還是打開孃親留給她的東西。
她現在已經是魔階了,應該再試一試。
如同第一次一樣,卿雲歌將神魂之力釋放了出來,去觸碰黑色的盒子。
就在神魂之力將盒子完全包裹完畢後,忽然震動了起來。
卿雲歌眉目一凜,接着釋放神魂之力。
而後,就聽見了“咔嚓——”一聲響,那緊閉着的黑色盒子應聲而開,露出了一道縫隙。
終於打開了!
卿雲歌按下心中的喜悅,伸出手打開了盒子,然後發現盒子內的最上方,是一張信箋。
信箋旁邊,則是一枚鳳凰形狀的令牌。
只不過,只有一半。
想來,這就是鳳主令了。
卿雲歌看了一眼那枚令牌後,將信箋拿出了,然後緩緩展開。
映入眼簾的第一句話,就是——
雲歌,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