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是突然間出現的，沒有任何的預兆。
甚至，就連卿雲歌也沒有感知到，刑場上何時又多了一個人。
但她只是神色幻變了一下，便立馬平靜下來了。
從星闌震驚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人在鳳凰族的地位肯定不小。
但並沒有在出現的時候就直接對她動手，想來跟鳳琅玥並不是一派。
思至此，卿雲歌緩緩地轉過身去，準備一探究竟。
然後，她纔看到了聲音的注意。
那是一個穿着深灰色長袍的老人，衣着樸素，卻不失大氣。
給人的感覺並非是很強悍的壓迫感，而是一種如水一般的浩瀚感。
這個灰衣老人彷彿整個人都融入了天地之間，雖然看起來是實體無疑，但是又讓人感到了虛無縹緲、不可觸摸。
返璞歸真。
這是卿雲歌看到灰衣老人時的第一印象。
此人強大無比！
這是第二印象。
卿雲歌微微眯了眯眼。
修爲到什麼地步，纔會達到返璞歸真的層次？
絕對要在神階以上！
那麼這是不是證明，她很有可能又多了一個神階的敵人？
不……
倘若是敵人的話，肯定不會在來的時候說那句無關緊要的話，是會直接把她斃於掌下的。
那麼……
卿雲歌的眸光一動，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這個猜測，她只有七分把握。
不過，七分已經夠了，那麼先姑且試一試。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卿雲歌在看到這位灰衣老人的時候，不僅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見過前輩。”她微笑頷首，“前輩看起來精神不錯。”
此話一出，星闌瞬間震驚了。
他微愕出聲：“小殿下，這可是……”
以小殿下的聰慧，難道不清楚面前這位灰衣老人就是鳳凰族最年長的老祖宗？
若是如此，怎麼還會如此坦然？
鳳琅嬛的身子也是一震，她想對着灰衣老人跪拜，卻在剛有了動作之際，被紅裙少女給扶住了。
卿雲歌看着驚愕的青衣年輕人，淡淡出聲：“星闌長老，照顧好我娘。”
“啊？是，小殿下……”星闌終於回過了神，將還欲要說些什麼的鳳琅嬛扶到了一旁。
灰衣老人看到了這一幕，卻並沒有阻止。
反而，他摸着鬍子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小姑娘看見我，似乎不怎麼害怕。”
卿雲歌依舊微笑，聲音不卑不亢：“前輩又並非魔神鬼物，晚輩爲何要怕？”
她的確看出這位灰衣老人肯定不是鳳凰族普通的老祖宗，恐怕……活了一兩萬年都有可能。
但是現在她可以確定，這位老祖宗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機，反而讓她感受到了一種親切感。
聽到這句話，灰衣老人凝視了她半晌，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不僅讓赤羽和青羽很迷惑，就連星闌也摸不着灰衣老人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明明這個紅裙少女當着這麼多鳳凰族人的面，用殘忍的手段殺掉了鳳凰族的大長老，爲何不僅不動怒，反而還這般開懷大笑？
刑場下方的鳳凰族人看到這一幕，也都愣住了。
他們還本想着終於有一位老祖宗來了，能替他們的大長老討回公道，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紅裙少女。
但結果，不僅不教訓，反而和人家相談甚歡？
至少在這些鳳凰族人看來，這就是十分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是卿雲歌，卻已經洞悉了這位老祖宗的想法。
在斷定這個灰衣老人的修爲至少在神階以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他絕對能在她殺掉鳳琅玥之前就趕來。
但直到她將鳳琅玥的神魂都滅殺了之後，又替她孃親查看了一下身體，這位老祖宗才姍姍來遲。
沒有一開始的興師問罪，倒是感嘆了一番。
卿雲歌可不認爲，灰衣老人會莫名其妙的說這樣一番話。
所以，一定有一個原因，讓這位老祖宗這個時候才現身。
而這個原因，她現在大約已經能猜出來了。
“好啊，好啊。”灰衣老人大笑完畢過後，又搖頭一笑，“真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
話罷，他頓了頓，長長地嘆了一聲：“人老了，見到你們這些有活力的年輕人，就更感覺自己已經一隻腳邁入了黃土之中。”
“前輩看起來神采奕奕，說老還很早。”卿雲歌擡眸，微微莞爾，“而且，時間對老人可要比我們這些年輕人寬容的多。”
這話並沒有作假，灰衣老人臉色紅潤，步態輕盈穩健，氣血足滿，沒有半點衰弱的跡象。
可以說，這位老祖宗如今的身體，比鳳琅嬛還要好了不少。
神階雖然壽命已經接近於無盡，但是也難免會某些原因導致身子的衰敗，從而死去。
聞言，灰衣老人愣了一下，旋即又大笑了起來：“小姑娘能說會道，老頭子我看着心生歡喜啊。”
這一句話，讓其他人都震驚了。
一旁的赤羽臉色一變，都忍不住出聲了：“老祖宗，您……”
老祖宗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這個紅裙少女殺了大長老，怎麼能這般平靜？
要是這個紅裙少女真的得到了老祖宗的喜歡，以後的鳳凰族豈不是還翻了天？
赤羽清楚的知道這位老祖宗在鳳凰族的地位。
雖然灰衣老人最爲年長，但是他一向不理鳳凰族的事情，平常也就澆澆花，種種菜。
要麼去寒冰大陸取乾淨的水源釀個酒，要麼再摘點茶葉曬乾煮茶。
總而言之，灰衣老人就是一個避世閒人，守着自己的一方綠地過日子。
赤羽是八千年前當上的七彩神凰騎士，在鳳凰族裡也算是長輩了。
然而，即便是他，也沒有權利見到這位老祖宗。
從灰衣老人避世到現在，就只有一個人得到了他的邀請。
那個人就是鳳青璃。
鳳青璃隕落之後，這位老祖宗也很傷心，所以就更不問世事了。
這還是一千五百年後，灰衣老人第一次出現在鳳凰族的公共場合。
“嗯？是小赤啊……”像是聽到了赤羽的聲音，灰衣老人偏了偏頭，淡淡笑笑，“沒想到你現在的修爲都這麼高了，快趕上我這個老頭了嘍。”
七彩鳳凰騎士，無一例外是鳳凰族中最傑出的精英。
他們的修煉速度，也都排在鳳凰族前列。
八千年就到了聖階高段，赤羽的修煉速度不可謂不快。
“老祖宗說笑了。”赤羽有些不自然，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屬下若想趕上老祖宗，恐怕還得再修煉一萬年。”
聖階的最後三段，實在是太難突破了。
他已經有一千年沒有半點增進了。
“不要這麼妄自菲薄。”灰衣老人皺了皺眉，“你還年輕。”
赤羽不由苦笑一聲。
在老祖宗的眼裡，他當然只是一個黃口小兒。
但是到了這個歲數還無法突破的話，恐怕這輩子是沒有希望了。
聖階到神階並非是像靈階到魔階那樣，只有心魔劫一個瓶頸。
從聖階七段開始，一直到聖階九段，都是修煉者難以突破的大障礙。
所以數百億修煉者中，能到神階的人，少之又少。
“好了，不是還要修煉一萬年麼？”灰衣老人揮了揮手，“帶着小青一起去修煉把，剛好你還能給他指點一些。”
聽到這句話，赤羽有種目瞪口呆的感覺。
他怎麼感覺，老祖宗是在趕他呢？
雖然七彩鳳凰騎士只聽從長老的命令，但要是真的敢忤逆這位老祖宗，可就不是被廢除身份那麼簡單了。
“屬下……告退。”赤羽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拉着青羽一起離開了刑場。
“孩子們，你們也回去吧。”看到赤羽和青羽離開後，灰衣老人又看向了刑場下方圍觀着的鳳凰族人。
“刑罰這種事情，對你們來說太血腥了，以後還是不要看的好。”
那些人張了張嘴巴，顯然沒有摸清楚灰衣老人說這話是個什麼路數。
但老祖宗都已經發話了，就必須要服從。
很快，偌大的刑場就只剩下了四人。
“這是這一屆的小七？”灰衣老人的視線落在了青衣年輕人身上，微微一凝，“骨子不錯，是個好苗子。”
“老祖宗過獎了。”星闌有些受寵若驚。
他低下頭去，拜了一拜。
“你也可以走了。”灰衣老人目光淡淡，“把傷員扶好了。”
星闌一驚，脫口：“老祖宗這是何意？”
若是他和琅嬛大人都離開了，這裡豈不是就剩下了小殿下一人？
萬一老祖宗脾氣上來了，對小殿下做些什麼……
星闌不敢想下去了。
鳳琅嬛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立馬躬身，聲音還有些虛弱：“老祖宗，雲歌也是心急晚輩，您千萬……”
話還沒有說完，就又被一陣大笑給打斷了。
鳳琅嬛微微一愣。
“哈哈哈哈哈——”灰衣老人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樂不可支，連連搖頭，“琅嬛啊，你不會以爲老頭子我，想要對你的小姑娘做些什麼吧？”
難道不是麼？
對於灰衣老人能一口喊出她的名字，鳳琅嬛有些詫異。
她可是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位老祖宗，只是見過畫像而已。
“你啊你啊，當年逃婚倒是有很大勇氣，敢對抗整個長老團。”灰衣老人手指指着朱裙女子，不斷點頭，“怎麼現在面對我這個一點威風都沒有的老頭子，就一點魄力都沒有了呢？”
鳳琅嬛沉默。
如果她只是一個人，她自然敢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情來。
因爲她的骨子裡，嚮往的是自由，而不是被族內的長老控制起來。
之所以那門親事選中了她，也無非是因爲辰逸看上了她。
長老團根本沒有讓她考慮或者拒絕的時間，直接就把她塞進了花轎裡。
後來纔有了那一場盛大的逃亡。
但現在，她的女兒在她身邊，她不能任性。
作爲一個母親，已經缺失了十六年與自己女兒共處的時光，不能再丟掉以後。
“行了，老頭子我今天遇上故人，心情比較好。”灰衣老人嘆了一口氣，“放心吧，我只是覺得小姑娘討人喜，想要單獨同她說說話罷了。”
“老祖宗，這……”鳳琅嬛出聲，然後對着紅裙少女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最好離開這裡。
“放心吧，孃親。”卿雲歌抿了抿脣，“我相信老祖宗是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要殺她，早就在一開始的時候殺掉了。
哪裡會等到現在？
這種已經快要觸碰到大道的高手，是不屑在背地裡陰人的。
因爲做這種事，會損害他們的功德和氣運，不利於日後的進階。
“還是小姑娘瞭解老頭子啊。”灰衣老人笑吟吟，“那就走吧，老頭子我請你去我那裡做客。”
“前輩請。”卿雲歌點了點頭，然後就跟在灰衣老人身後，朝着鳳凰谷的深處掠去。
走之前，她還不忘給鳳琅嬛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