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冷雨澆熄了花神殿的烈焰,但百草苑,或是水芝灣,萬芳庭也都不復原來的面貌。那些奇珍異草被焚燒後,零落滿地的灰燼,空氣裡瀰漫着方纔冷雨下來時的清寒,又伴着極濃烈的異香,刺得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雲端的百里寧一因爲耗費了太多靈力,虛弱地從雲上跌落,身子輕得宛如一隻蝶。夏子已然疾步上前去接住寧一,寧一落在夏子手中的時候,已然恢復了枯木的原型,然而他的眼睛依舊看得見,感知依然存在。
他撐着紊亂的氣息,同夏子說道,“去花神殿西北角,我看見姐姐就在那裡。”
夏子抱着寧一,絲毫不敢怠慢,快步往花神殿西北角跑去。果然看見滿臉焦黑,蓬頭亂髮的幻焰瑟縮在牆角,她漂亮的眼睛裡都是驚懼的淚水,搖搖欲墜。幻焰看見夏子的時候,就猜到是寧一熄了這火,遂向前從夏子懷中抱過寧一,抱在胸前。
這是寧一第一次靠幻焰這樣近,感受得到幻焰心上的溫度,這樣柔軟暖和。寧一強迫自己穩下混亂的心緒,故意字正腔圓地對着幻焰道,“姐姐,別怕,寧一陪你。”
幻焰卻笑道,“寧一,這次姐姐闖了大禍,姐姐想即便是瑾譽哥哥回來,也不能替姐姐周全了,不如姐姐把姐姐身上的修爲都給了你,這樣你也好再恢復人形。”
寧一聞言,大駭,道,“姐姐,不可,萬萬不可。”
然而,幻焰似乎聽不到寧一的拒絕一般,她緩緩擡起右手,拇指拈着中指,四指分開伸直,食指背稍高中指背,無名指背稍高中指背,末指背最高,捏成一個標準的蘭花指靠在紅脣上,默默唸動口訣。
一時間,七色斑斕的光點紛飛,像星辰隕落,像彩雪紛飛,紛紛揚揚地覆蓋了幻焰和寧一的周身。寧一的枯木之身慢慢地從幻焰的懷裡飛起來,那些彩色的光斑觸及他枯槁的肌膚時,迅速滲透,慢慢潤澤了他的枯萎與乾涸,一絲新綠緩緩沁了出來。
當寧一重新宛如臨風玉樹般立在幻焰的跟前之時,幻焰是欣慰的,幻焰握着寧一的手道,“弟弟,我的好弟弟,本就該我這個做姐姐的好好護着你。怎麼好拖累了你呢?”
寧一握着幻焰的手,帶着哭腔道,“姐姐,姐姐……”
幻焰擡手,撫幹他臉上的淚,安撫般柔和地說道,“我聽說御火術能夠解開崑崙獨寒木身上的獨寒咒,我想若是我練成了,就可以去除你身上的獨寒咒了。從此以後,你就不必再擔憂變成枯木,不必這樣孱弱。你其實是一把好木,崑崙木,六界之中,唯一一株的崑崙神木,從來都是歷代天君手中的法杖首選。”
幻焰將寧一視爲弟弟,因爲憐惜寧一,也因爲寧一是崑崙木。她的確存了些私心,她希望寧一可以被瑾譽所用,她覺得從來都是瑾譽爲她做了許多,而她能夠爲瑾譽做的也只是如此,成全一株崑崙木,也成全了瑾譽。
寧一聽了紫瑛方纔的那一席話,他已然分不出幻焰如此,到底是爲了他,還是終究是爲了瑾譽。他的確是萬年一株,獨一無二的崑崙神木,也的確可以成爲天君手中至高無上的法杖。而他因還未雕琢過,所以看起來去尋常的木頭無異,解開崑崙木身上獨寒咒這個事,歷來只有下一任的天君可以達成。也就是說,只有瑾譽可以,但偏偏瑾譽堅持習的是淳厚的水玉術法,也許是無心君王之位,鮮少碰觸火術,也不過是偶爾陪幻焰切磋罷了。
寧一跌坐在那裡,三日不曾起。直到紫瑛被衆神將帶離,帶去了那誅仙弒神的審慎臺。
九天之上難得的烏雲密佈之象,濃墨染就一般的雪花紛亂下墜,隆重而肅穆地壓下來,宛如一張鋪天蓋地的厚幕,低垂地懸在誅仙弒神的審慎臺。紫衣紫裙的神女便一條巨大的金色鎖鏈貫穿了她單薄瘦弱的肩胛骨,長髮凌亂在風中,與那烏墨色的雪花糾纏在一起。
寧一就站在審慎臺西側離幻焰受刑最近的位置,他活了一萬年,以枯木的姿態寄居在天族九霄天宮的每一個角落,卻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重刑。他幾乎認不出那張臺上的神女,就是當年活色生香的幻焰神女,當她走在瑾譽身邊的時候,總是那麼意氣風發,豔光四射。如今,這副襤褸悽楚的模樣,戳穿了他的心。
他看見幻焰被鎖鏈穿過的肩膀,手臂,後背上的傷口流淌出殷紅的血液,閃爍着金色如火光般的光暈,暈了他的眼眸,他的淚水逼眶而出。他縱然再冷,也會心痛。他回眸對着夏子吩咐道,“快,快去尋千白染,她能夠飛去珠川,能夠找到太子殿下。只有殿下可以救姐姐了。夏子快去。”
夏子聞言,自是疾步去尋千白染。彼時,千白染正坐在自家宮門前,看着漫天墨雪飄零。夏子披着淒寒,匆匆忙忙趕來的時候,千白染緩緩起身,立在夏子跟前,凝了一抹笑意在脣邊,宛如水中映着梨花般的清麗脫俗。
“寧一讓你來的麼?”千白染擡手撫過手中一隻精緻小巧的黑漆螺鈿胭脂盒,笑道,“要我飛去珠川找太子殿下是麼?”
夏子聞言,欣然道,“郡主殿下,都已經知道了。”卻絲毫沒有察覺出千白染眼中的哀傷與痛絕。
千白染笑道,“我可以去,但是,你把這個交給他。這是幻焰姐姐爲我制的香米分,也喚作千白染。姐姐說,一千種白色的花朵研磨成香米分,放在這樣漆黑螺鈿盒子裡才最是好看。姐姐說我把這香米分擦在臉上,出現在我中意的人面前,我就會得他的愛,我第一次擦香米分的時候,沒有遇上他,竟然錯遇了辜聽觴。我總想着還有其他的機會,遇見他,看來是沒有了。”
千白染說着,把黑漆螺鈿胭脂盒交託到夏子手中,極致珍重。千白染躍身飛起,化作鳳頭鸚哥的模樣,披着墨雪,劃過長空。辜聽觴終究是來遲了,他只能夠遙遙地望着千白染高飛在天邊,化作一抹極小的圓點。
辜聽觴瘋了一般地嘶吼,“百里寧一怎麼能夠這樣,千白染不過是一隻鸚哥,從九天飛到珠川,那是在要她的命!”
這段路,的確要了千白染的命。從九天飛到珠川,需要極靠近的掠過太陽,太陽炙熱的光芒足以融化一隻小小的鸚哥的魂魄。但爲了百里寧一,她沒有想過拒絕,她只留下自己的一片羽毛,把所有的靈力都集聚在那片羽毛上。
羽毛捱過了太陽的炙烤,把幻焰遭難的訊息帶給了瑾譽,瑾譽從珠川趕回九天的時候,一路收集千白染被融化的魂魄,宛如一層薄薄的冰霧,凝在瑾譽隨身的水晶壺裡,將她重新帶回百里寧一的身邊。
辜聽觴終究沒有再去看過千白染一眼,他怕那種心傷自己承受不了。然而,唯一令他在萬千遺憾之中尚有些欣然的事,便是幻焰的存活。幻焰並沒有死在審慎臺上,因爲瑾譽的到來,瑾譽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幻焰死去的。而百里寧一也因爲瑾譽的到來,被貶謫爲淨月宮的守門悶聲。
回憶落幕!
然而,回憶裡的幻焰,與真實的紫瑛,一同陪在百里寧一的身邊的時候,百里寧一終於可以選擇安靜地死去。
紫瑛手中的溫度漸漸涼去,那些原本微弱地掠過紫瑛手心的心跳也驟然停息。紫瑛驀地睜開眼睛,看見百里寧一的臉色慢慢地轉向枯木的顏色,那些皺褶從他的心口蔓延開來,一直到指尖,到眼睫,終於變成了一根長長的木頭,握在紫瑛的手中。
那一瞬,紫瑛忍不住的淚流。她在他的記憶裡看見的幻焰,的確是她自己的模樣,但這段記憶卻並沒有能夠喚起她腦海裡的某一些回憶,不過是勾起了她心上的同情,就好像走在街上看到悲哀的事也會被感動流淚一般。然而,這種感動尤比尋常的感動更強烈一些。
尤其,當紫瑛親身經歷了百里寧一的死去後,更爲劇烈。
紫瑛回首,看見呆愣在一旁的阿白,她的神色是這麼的凝重與悲愴,因爲紙人是不會流淚的,倘或紙人會流淚,只怕阿白此刻已是痛哭流涕的模樣。其實,紫瑛從第一次看見千白染的時候,就知道阿白便是百里寧一塑造的另一個千白染。
阿白的心思,或許也和千白染一樣,一直默默地愛着百里寧一。
阿白走到紫瑛的身側,道,“師父從一開始就知道你若來了,便是他大限將至的時候。可是他總是日盼夜盼,我就陪着他日等夜等,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了,我也如願以償了。”阿白說着,扶起紫瑛道,“師父說,他既然是崑崙神木,終歸是要屬於下一任天君的,請紫瑛姐姐帶着它獻給瑾譽殿下吧,他心上的獨寒咒不一定要御火術纔可以破。只要穿心而死,也一樣可以破,瑾譽殿下當年沒有這麼做,應該是擔憂幻焰神女傷懷。”
“所以,百里寧一是故意輸給我的?他是故意的?”紫瑛說着這個話的時候,泣不成聲,淚水落入口中極苦澀。
阿白沒有回答紫瑛的問題,但其實紫瑛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在百里寧一的眼中,夏紫瑛就是幻焰,幻焰就是夏紫瑛。而紫瑛也不願去爭辯什麼,就讓她作爲幻焰活在百里寧一最後的眼底,最後的記憶裡,不再有惋惜,不再有遺憾。
但阿白,這一世的她好像又註定了要爲百里寧一所遺憾一般,她破碎的淚水跌落在百里寧一的臉上,緩緩指着那道浮在空氣之中的月珏門,道,“門就在那裡,你還不走麼?穿過這扇門,你就能夠到達雲梯了,接下來的事兒,我們誰都幫不了你,只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那你呢?”紫瑛擔憂地問道,如果阿白願意,紫瑛想帶着她,像帶着彩嫣一樣去往淨月宮。
阿白笑了,笑容慘白,那是紙人的臉色,又彷彿不是紙人的臉色。因爲紙人的臉色原本就是蒼白的,但紙人的臉色何以如此哀傷欲絕。就連紫瑛都不忍看她。
她緩緩地說道,“在他的記憶裡,千白染和他之間只剩下一句對不起。即便當初瑾譽殿下將我的三魂七魄凝聚在水晶壺裡,他也沒有多看一眼。不愛便是不愛,如今我的兩魂七魄都被天君流放在忘川河上,唯獨剩下這一縷癡魂還不願化去,如今他也不在了,我便徹徹底底的做一場水霧,也忘得乾乾淨淨。”
“阿白,其實你就是……”紫瑛十分驚詫,她早該想到的,一個紙人,無論術法如何好,又怎麼會這般精氣活現的呢。起碼,一個紙人不會用那種傾慕的眼神去看人,也不會用那種癡纏的眼神想要拼命的去留住一個人。
紫瑛的話還未說完,阿白已然化作一道嫋嫋白煙,飄散在風中,無跡可尋。紫瑛背上的彩嫣忽然醒轉,露出半個毛茸茸的狐狸頭,轉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珠,伏在紫瑛耳畔道,“姐姐,這根神木,你若是送給莫殿主,他應該會很開心。”
“但是,百里寧一要我送給瑾譽殿下。”紫瑛說着,極其小心翼翼地捧着神木。
“給莫滌深,也沒差。”彩嫣一把搶過來不耐地說道,又說,“這根木棍可以變小,你看。”彩嫣說着,擡手輕輕一點,長長的木頭縮成一截短短的髮簪,紫瑛將它插在頭髮上,又被彩嫣催促道,“月珏門就在前面,我們快走,還趕得及淨月宮裡和芳庭哥哥一起用個晚膳。”
紫瑛聞言,笑道,“你倒是不累了,睡夠了?”
“那麼強的靈力,逼得我不得不睡,現在一切歸於寧靜,我也可以醒來透透氣了。只是不知道芳庭哥哥和莫滌深到淨月宮了麼?”彩嫣說着,望了迴天,好似期待能夠看見賀芳庭從天而降的身影。
紫瑛也隨着望了一回天,天色明朗,彷彿這裡從不曾發生過什麼,那方飛流瀑布,依舊清冽地敲擊着山石,宛如那曲琵琶鏗鏘,尤在耳畔。只是紫瑛並不知道,當她帶着彩嫣穿過那扇月珏門以後,月珏門裡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穿過月珏門,彷彿就直接到了山巔,雲霧如棉絮一般纏繞在紫瑛的腳下,她挽着彩嫣靜立,遠眺去,一階又一階的白玉雲梯曲曲折折地綿延至白雲深處。白玉雲梯兩側雕鏤着姿態各異的神獸雪獅,或張牙舞爪,或憨態可掬,或半睜眼眸,或嬉戲繡球,無不是精雕細琢,巧奪天工。
彩嫣指着那白玉雲梯上的不遠處,道,“紫瑛姐姐快看,果然還有其他人來闖關,想要拜在淨月宮門下的。依我看,他身手不錯哦。”
紫瑛擡眼望去,那如雪般的白玉雲梯上正立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遙遙望見一件青花色的長衫,色彩雖沉卻不悶,還透着些淡青色的光斑,腰間一系銀色腰帶十分惹眼。紫瑛只覺得此人通身的氣魄,原本就是繞着些仙味的,這樣立在白玉雲梯上,雲絮環繞,便更是相得益彰了。
紫瑛遂對着彩嫣,道,“他一個堂堂男子漢,怎麼爬起樓梯來這麼慢啊。”
彩嫣忍不住笑道,“說的輕巧,姐姐自己踏上去看看,倘或姐姐有他那樣的速度,那就是天人相助了。不過……”彩嫣說着頓了頓,嘆氣道,“唉,若是莫殿主肯幫你一把,那你肯定也得比他快一些的。”
紫瑛嘟囔道,“我纔不要他幫呢。”
彩嫣不睬她,拉着她就往那雲梯上踏,還帶些獵奇的心態笑道,“淨月宮的九九綿裡白玉雲梯,早就聽了許多年了,一直沒有機會親自見識一番,這下既然來了,豈有不試試的道理。”
彩嫣說話間,一隻翠縷水蔥綠底襯淺米分花穗的緞面繡鞋纔剛剛踏上雲梯第一階,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冰涼從腳心一直鑽到頭頂,冷得彩嫣抖了三抖。彩嫣想趕快把腳收回來,才發現因爲太冷,繡鞋冷凍在玉階表面了。彩嫣爲了不至於被凍死,就只好棄了那隻繡鞋,收回腳來。此時,正好又趕來了另一個姑娘,在彩嫣身後嘻嘻笑道,”沒見識的鄉下丫頭,竟敢穿鞋登梯!笑死人了。”
彩嫣回身的時候,看見身後站着一個姑娘,竟然也着了一身的紫衣。只是紫瑛身上的紫衣端正妍麗,嫺雅華貴,落在一個貴字尤甚。而這位姑娘着的紫瑛,色澤更鮮豔一些,便也更顯得嬌柔妖麗,主要也是落在一個麗字。也的確,她生得膚白細膩,剔透如玉,一雙眼眸盈盈有光,靈亮慧黠不輸給彩嫣,比起彩嫣清澈純淨,她卻多了幾分流轉的嫵媚多情。
彩嫣對着她那飄忽不定的眸光,也不肯善罷地說道,“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你一個小小凡人,頂多不過十六七歲罷了,也敢在姑奶奶跟前囂張?”
“一隻狐狸,滿打滿算,就幾百歲,還不是和我們凡人十六七歲差不離麼?”那姑娘不屑地笑道,眸光又飄到紫瑛身上,皺着眉呵斥道,“你竟然敢和我穿一個顏色的衣裳,你可知道我是誰?你就敢和我穿一個顏色的衣裳!”
彩嫣切了一聲,輕蔑地道,“你是誰啊?以爲看得出我是隻狐狸就了不起了麼?依我看,你該不會是個色盲吧,我姐姐身上的衣裳顏色可你這件深一些,也華貴多了。你身上這件算什麼呀!”
“哼!”那姑娘的柳眉一樹,冷笑道,“沒見識就是沒見識,我這件可是用的紫玉寶蠶絲織成的,她身上那件也就是普通貨色,怎麼比啊?”
彩嫣聞言更是笑得愈發大聲了,道,“她這件是普通貨色?你可敢擦亮眼睛再仔細看看清楚啊?”
那姑娘聞言,果然靜下神來,仔細地看了看紫瑛身上的衣裳,光華流金,紫氣高華,天衣無縫,匠心獨運,的確不是普通凡物。且這衣裙上染着一種奇異的香氣,這香氣是她從前從未嗅到過的,像是凝萃了萬花千草的香味,極特別。
雙方正僵着,不知哪兒又多了一道聲音來,“曼殊姐姐,你可等等我!”
彩嫣和紫瑛循聲望去,半空忽然翩然落下一個綵衣的姑娘,彩嫣冷笑道,“可巧了,趕上一個和姐姐撞色的,又趕上一個和我撞色的。”
那綵衣姑娘落地的時候,身旁兜兜轉轉地飄了幾片彩羽,倒是有那麼一點像鳳凰的尾羽。她看到彩嫣身上的衣裳時,也有些許驚訝,卻並不如先前那個紫衣的那麼猖狂,她倒是和顏同彩嫣打了個照面,道,“我叫千舞羽,彩雉族族老之女。”
這位姑娘的聲音粼粼如水波盪漾,與她的姿容着實相稱。她的氣韻雅緻天然,毫無米分飾的素面,卻白裡透紅。最是妙目含春,跳躍着盎然生機,又增了些顏色,宛如盈盈水間一雙寶石般璀璨奪人。
彩嫣遂也恭敬行了個禮,簡短道,“我是彩嫣,這位是我的紫瑛姐姐。”
千舞羽仔細打量了一眼紫瑛,忽然震驚地凝起眉,道,“紫瑛姐姐身上這衣服……”彩嫣似乎有話,卻終究是又止住了,笑道,“真是太華美了,千舞羽從未見過這麼華美絕倫的衣裳,不知道姐姐是從何而來的?”
紫瑛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淡笑道,“這位姑娘過獎了,不過是山野粗陋衣裳罷了,怎麼也比不過這位姑娘的。”紫瑛說着,眼光瞟向那位傲慢的紫衣姑娘,她冷哼了一聲,並無多言。
千舞羽低頭柔順笑道,“紫瑛姐姐過謙了,紫瑛姐姐這一身若還粗鄙,我等都不敢站在此處了。”說罷,遂拉了一把傲慢的紫衣姑娘,道,“這位是我表姐,她叫紫曼殊,這幾日趕着腳程來新陽鎮,舟車勞頓,難免顏色難看了些,還望二位姐姐多多包涵。”
紫曼殊長眉一揚,對着千舞羽道,“何必同她們客氣,你看看,一個是狐妖,原就是最下等的東西。一個是凡人,雖有些靈力護身,可你看看她眉間的靈氣,這麼亂,一看就知道沒什麼能耐的。”
彩嫣聽紫曼殊這麼一說,急爲不悅地撇了她一眼,恨不得開架的架勢,卻無奈腳下少了一隻鞋,又被紫瑛拉得緊緊的,施展不開。
對面的千舞羽也是勸架,壓低了聲音,道,“表姐,可別把話說絕了。那位紫瑛,她身上那件衣服絕不會是凡物,若是我沒看錯,應當是天族聖物。”
千舞羽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是狐狸耳朵尖,一字不落地全聽進彩嫣的耳朵裡。彩嫣難免驕傲得翹起了狐狸尾巴,拽着紫瑛的臂彎,笑道,“姐姐,改明兒,你再讓莫,莫哥哥給你送幾套這樣的衣裳唄。他那兒多得是,你不穿,放着也浪費。”
千舞羽聞言,展顏一笑,梨渦淺淺,頗爲甜美,說道,“莫哥哥?原來,紫瑛姐姐身後也有位高人,不知來日可否爲我姐妹兩引薦一番?”
引薦?紫瑛倒不是不肯,只是怕莫滌深未必想見。二來,倘或她們知道了紫瑛和莫殿主是相識的,說不定也就懷疑紫瑛不是靠自己的本事闖關進入淨月宮的。紫瑛思來想去,也不好當面拒絕了她,遂託辭道,“其實,我最近也和他見不上面的。”
彩嫣心知紫瑛爲難,遂道,“你以爲莫哥哥是你們相見就輕易見得的麼?”
“哎,你還給點顏色就開起了染坊了啊!”紫曼殊顯然不悅,拉着千舞羽的手道,“我們走我們的,少和她們說話,省的一會兒上了玉階,還得拖累你我。”千舞羽被紫曼殊拉着走,回眸來還是謙和地同紫瑛笑了笑,點頭而過。
紫瑛亦回了禮,扶着半隻腳還懸在半空的彩嫣,道,“你何必一來就結仇呢?”
“誰要結仇啊,你看看那個叫紫曼殊的,囂張的不可一世,也不知道是個什麼來歷。倘或讓她知道姐姐你的身份,還有莫滌深的身份,非悔死她不可。我這叫做好事,教教她什麼叫懸崖勒馬,我倒好心當做驢肝肺了!”彩嫣一臉無辜蒙冤樣。
紫瑛也不忍再說彩嫣了,笑道,“就你道理多,我是說不過你,唉,走吧,這梯子再長再高,也總有登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