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寧一的眼光漸漸地黯淡去,沉重的眼皮緩緩地合上,紫瑛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原來也是青灰色,沾了些晶瑩的水滴,也是這麼的憂愁。紫瑛靠在他心上的手,感受到他心裡的溫度,從熾熱到慢慢冷卻。紫瑛也緩緩閉上眼,忽然連呼吸裡也帶着痛,那是她看見百里回憶裡的第一幕,是一片落滿雪色的冰湖。
冰湖畔的亭子裡,一抹跳躍而華麗的紫色闖入他的眼眸,這是他第一次化作人形,立在她的跟前。他試着喊她,卻沒來由地慌張起來,連聲音都帶着些顫抖,因爲在幻焰的耳朵裡聽來,就是他有一些大舌頭,喚她道,“幻,幻,幻燁。”生生的把一個焰字喚成了燁。
幻焰回過身來看他,極柔和的笑意,比這漫天翩落的雪還要美,映着湖光,卻遠比湖光瀲灩。幻焰看着他尚且年幼的模樣,稚嫩而青澀的眸光,就像是初冬夜裡的北極星,因爲極北,所以極冷,連光輝都是極寂寞的光輝。
他走上前去,抓着幻焰的衣袖,道,“姐姐,我是枯木。”
幻焰笑了笑,隨手抓起桌上的奶糖幾顆,塞在他的手中,道,“好啊,你可算化作人形了,從今往後又多了個人一處玩了。這些糖,就當是姐姐給你的見面禮好了。”
他很高興,雖然不知道奶糖是個什麼東西,卻還是極珍視地收藏起來。就連一直與他同房的辜聽觴,他也不願分一些給他。因此,辜聽觴笑他不曾見過世面,笑他小氣,他全都忍了,他心裡,這是他最愛的姐姐送給他的寶貝。
後來,時光流轉,幻焰的生辰之宴,他和辜聽觴一起在席,第一次看見太子瑾譽殿下,是這樣光環榮耀,至尊無上的一種神祗。他的心在那一刻便荒落了,他想無論如何努力也許都不能抵過這個男子的萬分之一了吧。但是,他依舊努力地不要輸他太遠,哪怕只是在幻焰注視過他以後,餘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也要是最好的一面留在幻焰的眼中。所以,他每一門術法都學得極好,很得花神殿十二芳主的喜歡。
可是,他等來等去,等的都是幻焰一句稱讚的言語。也終於在次年,幻焰的生辰之宴上聽到了。彼時,他以術法操縱了些紙人爲幻焰獻舞,而這一曲紙人舞,贏得了滿堂喝彩,也獲得了衆多仙家贊他英雄出少年。誰曾想一株花神殿的枯木,如今也有這樣揚眉吐氣的光景。而他最高興的是,幻焰偏着頭,低低附在瑾譽殿下的耳畔,不大不小聲地說道,“枯木這個術法學得真好,比那些老頭子一板一眼的有趣多了。”
瑾譽輕輕一嗯,沒有太多言語。然而,他能夠感受到瑾譽看他的眼光似乎有所不同了。都是男子,瑾譽一定猜透了他的心思,他畫的每一個紙人,或眉眼,或脣鼻,或舉手,或投足,總有一處,總有一絲神韻,是像着幻焰的,當她們飛舞在半空,當她們重重疊疊的舞在一起,若是眯着眼眸去看,這分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幻焰。他知道他的心思藏得不好,但其實,他從沒有想過要藏。
百里寧一自知,就算耗盡一生,也是爭不過太子殿下的。其實,他也從未想過要爭。他只不過是想要默默地待在幻焰身邊,爲幻焰好。也是那天,幻焰欣喜望外地拉着瑾譽到他跟前,道,“瑾譽哥哥,我想讓枯木做我的弟弟可好?”
他的心一沉,瑾譽的目光卻是一亮,勾着脣道,“甚好,甚好。”
“那我給他起個名字吧,做幻焰的弟弟,要有個正經的名字。”幻焰說着,躬身望着他笑,道,“既然是木,便要寧折不彎,始終如一,就叫寧一可好?”他怔怔地望着幻焰,幻焰卻沒有等他回答,又道,“就姓百里吧,我一直喜歡這個姓氏,可惜被藥君佔了去。”紫瑛說着,又挽着瑾譽的臂彎道,“你說藥君會不會嫌棄我弟弟和他同姓啊?”
瑾譽笑着,道,“倘若他是你的弟弟,總有一天百里會成爲天族皇姓,他有什麼好嫌棄的?我想不到他要嫌棄的緣故。”
的確,百里能夠成爲天族皇姓,而他百里寧一,也許也會有一天因爲幻焰的緣故,成爲天族皇親國舅,從此不再是花神殿裡默默無聞的孱弱枯木了。這些,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可能給幻焰的,但瑾譽可以,而且輕而易舉到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從前一直是這樣認爲的,後來才知道,他和瑾譽一樣,都把太子這個位置看得太高,太無所不能了。
因爲他們年少,年少的他們單純的只想要給所愛之人最好的,從不問緣由,不管因果。就好像花神殿裡那一片牡丹開了的時候,紫瑛立在花叢之中,幾乎要與這花海融爲一體,又十分明豔地脫穎而出,她必然是這些花朵之中最嬌豔的一朵。所謂端麗冠絕,所謂豔冠羣芳,或許都是用來描寫紫瑛的姿容,纔不會辜負了詞意。而這句話是瑾譽對幻焰說的,明明是款款情話,從瑾譽的口中說出,溫柔悅耳得化了骨頭。
然而,百里寧一也是想說的,但他想這一生也許都無法對着幻焰毫無負擔地說出來。因爲他看見幻焰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慌張,慌張到結巴,慌張到詞不達意。他看見幻焰從花叢之中走來,走得比瑾譽還快一些,然後停駐在他的跟前,溫婉道,“寧一,你來了啊。”
百里寧一望着幻焰的時候,很想也像幻焰那樣溫和一笑,卻不知爲何他總是無法像旁的人一樣笑得那麼暢快,比如辜聽觴,辜聽觴從前並不是這麼沉鬱的,反而有一張俊朗的笑顏。百里寧一,和辜聽觴站在一處的時候,是花神殿一冷一暖的美男子。
這偏冷的百里寧一難得衝着幻焰彎了脣角,道,“姐姐,他們都說這裡的雪景很美,我就來看看。”
幻焰溫和憐愛地擡手撫着寧一落在兩鬢的長髮,道,“寧一喜歡這裡的雪景麼,那姐姐把它畫下來,送給你可好?這樣你總能夠看得到美景了,心情會不會好一些?”
幻焰問他心情會不會好一點,其實百里寧一的心情從來都只是視幻焰而定的。倘或幻焰爲百里寧一作畫時的心境是如此的欣然,那麼作爲百里寧一,能夠感受到的卻是無比的欣然,萬分的欣然。
寧一看着幻焰的眼眸,認認真真地點頭,好容易才扯開一抹笑容,這讓幻焰歡喜了許久,她回身對着身後的瑾譽道,“瑾譽哥哥,你看寧一笑了,寧一也會笑了。”
瑾譽點頭,緩緩上前一步,對着寧一道,“寧一,你姐姐爲了讓你開心起來,煞費苦心。”
寧一微微俯首,行了一個畢恭畢敬的全禮。幻焰趕忙將他扶起,彼時瑾譽就在他們身側,幾分戲謔的笑道,“你只爲他作畫留住這幅雪景,那我呢?我也喜歡這雪景,清早便來這裡喚你同我一起看了。”
幻焰擡眸,爲難地看着瑾譽,道,“可是,我作畫要很久,瑾譽哥哥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爲什麼他有,我沒有?”瑾譽在幻焰跟前,無所謂露出一些些屬於他這個年紀原本就該有的孩子氣,因爲除了幻焰的面前,他大部分時候都深沉得令人捉摸不定,完全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老謀深算。
幻焰思量了一番,擡眸看着瑾譽,眼眸裡有幾分忱摯,像這飄雪綿綿白白。
雪花落在瑾譽的眉間,化作一灘水跡,溼了他的眼簾。他擡手,指尖撫過一向雲淡風輕的眉間,波瀾不驚的眼眸終於也顫抖過一絲情緒。他覺得百里寧一身上的那種孱弱,是他身爲天族太子所沒有的,但是幻焰心裡柔軟的角落還是被寧一觸動了,這種觸動令他有了危機感。從來,他不知道擔憂和恐懼是何物,胸有成竹太久了,幻焰便成了他心上唯一的不安。
幻焰挽着他的臂彎,似撒嬌似決意般地說道,“瑾譽哥哥,不過是一幅雪景畫而已,其實你想要的話,又怎麼會差幻焰手中的這麼一幅。縱然,你果真差了幻焰手中的這一幅,來日方纔不是麼?”
“所以呢?”瑾譽使起小性子的時候,卻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幻焰嘟囔道,“你看寧一若是喜歡上一個東西,其實並不容易的,他總是這麼清清寡寡的,好不容易愛上一回雪景,你也要同他爭麼?”
瑾譽難得地皺了眉,極不情願地咳了一聲,一雙手背在身後,擡腳往一旁走了幾步,做出一副生氣的架勢。幻焰難得的沒有理他,回眸來繼續和顏悅色地對着寧一道,“別理他,一會兒自己就會好的。”
寧一搖搖頭,依舊是慌里慌張地說道,“姐姐,要不就算了吧,其實,我這樣看看雪景就好了。”
幻焰卻笑道,“真是不知道花神殿的雪景又和別處有什麼不同,你們怎麼都好像都很喜歡似地,就連寧一也無可倖免。”
寧一因爲幻焰這樣明媚豔麗的笑容,被刺得更加慌亂,連說話都開始支支吾吾地道,“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只是一起看的人不一樣,心境也不一樣,所以纔會覺得特別美。”
一起看的人不一樣,心境也不一樣。這是百里寧一的話,說給幻焰聽。幻焰卻沒有聽明白。幻焰驚道,“嗯?”她想不到寧一話中那一句‘一起看的人’指的是誰。彼時,千白染拖着曳地白裙從這皚皚茫茫的雪景裡走來,她原本就生的極白希明亮,站在雪景裡更添了姿色,尤其是今日特意染了的紅脣,分外嬌豔,宛如映雪紅梅三兩瓣。
幻焰一時浮想聯翩,遂衝着寧一眨眼道,“原來,和你一起看的人是她啊!”
寧一有些懵,順着幻焰的眸光看去,千白染已然漸行漸近,見了不遠處的瑾譽,自然是要向他行大禮的。瑾譽因還在生悶氣,不曾注意,幻焰上前推了一把,瑾譽方免了千白染的禮。千白染從地上緩緩起身,擡起臉來,蛾眉毓秀,清眸鍾靈,紅脣芳菲,通身是一派寧靜秀逸的氣派。
瑾譽遂道,“幾日不見表妹,倒是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千白染的確是瑾譽一個遠房表妹,也難得瑾譽還記得。千白染卻不似瑾譽的其他親戚一般,非要賠着笑臉去粘着瑾譽,她倒是無所謂他這個表哥,從來到此處開始,眼睛便一直流連在寧一的身上,自然沒空搭理瑾譽,拉着寧一便道,“昨日不是和你說好,一起來的麼,你怎麼先走了?”
瑾譽被忽略了,卻也沒覺得有什麼,竟也忘了方纔的那場怒氣,拉着幻焰道,“你我在這裡,他們怎好賞雪。不如我們……”
“姐姐,我累了,我想先回柒竺殿。”寧一忽然插話道。
瑾譽又皺了眉,倘或不是因爲寧一在幻焰心上的位置,他就該端着太子的架子賜他一個大不敬之罪。然而,他也知道,這截枯木的心是有多硬朗,即便賜罪也不能改變他的心意。他喜歡幻焰的心意是這麼強烈而決絕,讓瑾譽的心都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白雪依舊輕緩地飄落而下,一片湖的雪景宛如一場心碎,兜兜轉轉,斑斑駁駁。百里寧一站在瑾譽和幻焰之間,永遠覺得自己是這麼的多餘。就連道一聲乏累,都是這般多餘。他或許該在幻焰不經意的時候,默默退去,這樣才能全了瑾譽的心意。
但是他憑什麼要成全瑾譽,成全得如此妥妥當當。即便,他是無法得到幻焰,起碼分一些關注而去,他也是心滿意足的。
幻焰擡手撫了撫寧一的前額,這姿勢裡滿滿的關懷與疼愛,擔憂道,“怎麼了?莫不是受涼了吧?”
瑾譽已然不耐地說道,“我請藥君過去給他看看吧。”
寧一卻斷然拒絕道,“不必叨擾藥君了,煩太子殿下掛懷,寧一隻是站了這許久,受不了寒氣,又有些乏累,想先回去歇息罷了,望殿下應允。”
瑾譽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寧一起身退去前,拉着幻焰的手,道,“姐姐也不必擔心,好好和殿下賞雪吧。寧一沒有什麼別的念想,只是希望姐姐開心就好了。”
幻焰蹙着一雙秀眉,寧一回身看着身邊靜靜的千白染,道,“你不是說喜歡我屋裡的那個暖爐,怎麼又跑這裡來看雪,白白受涼呢?”
千白染一陣錯愕,她不曾記得自己說過喜歡寧一屋子裡的暖爐,也不曾記得寧一何時這樣關懷過她。但無論如何,一直都冷漠難近的百里寧一,同她說出這麼一番話,她心中是欣喜的。任由着他牽着她的手,一路慢慢地步入雪景,雪落在他們的並肩,她回頭看見幻焰遙望的神情,報之以一絲微笑。
耳畔,寧一問她道,“姐姐,可還在看着我們。”
千白染輕應道,“嗯,你覺不覺得太子表哥和幻焰姐姐真的很般配,放在花裡是一雙璧人,放在雪裡也是一雙璧人啊。”
寧一忍着濃重的鼻息,道,“你說的,果然不錯。”
千白染那顆少女的芳心觸動,偏頭靠着寧一的手臂道,“如果,我們也可以那樣多好啊。”
寧一沒有答話,側臉沉默,千白染也並不是完全不明白,寧一的心裡也許沒有那麼喜歡她。可她終究還是願意陪着寧一,慢慢地等到寧一開始喜歡上她。哪怕,只是偶爾充當一下寧一欺瞞幻焰的角色,她雖介意,卻願意。
然而,百里寧一也十分明白千白染的溫柔,她的假裝,她的配合,全都讓寧一自責不已。他和千白染走到柒竺殿門前的時候,寧一忽然止住了腳步,對着千白染說道,“其實,你不一定喜歡我屋子裡的那個暖爐的吧,我是不是強你所難了?”
千白染搖頭,道,“不,我是喜歡的,你所有的東西我都是喜歡的。”
百里寧一心頭一震,便吩咐人取來暖爐,親自遞給千白染道,“來,給你,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有這個暖爐握在手中也不大冷了。”
千白染接過暖爐,卻笑道,“倘或有個人肯陪我走一段,我想我會更暖和一些。”
百里寧一望着千白染,一雙明鏡般的眸子裡映着唯一的百里寧一,期待的眸光熱切而溫柔,楚楚憐惜的模樣,令百里寧一不忍心拒絕。但他終究還是把心一橫,冷澀地應道,“我讓我宮裡的夏子陪你走一段?”
千白染聞言,心中是有些失落的,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溫言道,“不必勞煩了,並不是很遠,即使怕冷也只是一小段。何況,你的暖爐,就像你陪着我走一樣,也已經足夠溫暖了。”
千白染的退讓懂事,令百里寧一更覺得自己無所適從,羞慚不堪地逃開了。他的腳步之急,甚至來不及聽到千白染溫柔多情的與他辭別的話語。只是,千白染望眼欲穿的眸光一直流連在柒竺殿深深的迴廊上,彷彿他的背影還在那裡,不曾消失一般。
雪花撲簌,壓折了柒竺殿前的一枝梅枝,噼啪響在千白染的耳畔,卻斷在她的心上。千白染拾起那截斷枝,在雪地裡寫下,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連綿下了半月之久的大雪,終於在那日放晴。然而,百里寧一因沾了寒氣,得了咳疾,臥在病榻上,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病情,也不讓幻焰安排給他的隨侍夏子告訴其他人。他便這麼任由病勢拖沓着,有時候能夠找個緣由安靜地窩在牀上,安靜想念某個人,也是一種享受。
然而,這場安靜,這場思念,這場享受並沒有延續很久。百里寧一素來最依仗的小仙童,夏子惶惶跑來,扶起牀榻上的寧一,道,“主人,快走!”
寧一慵懶,隨手甩了夏子的手,不悅地說道,“這般着急幹嘛,不過是早膳,不吃也罷。”
夏子急得一跺腳,氣喘吁吁地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早膳,花神殿東邊的百草苑起火了,火勢很大,水芝灣,萬芳庭都燒起來了。再不走,咱們這邊的柒竺殿也要燒着了。”
“怎麼會?”寧一忽然清醒起來,扶着夏子的手往門外走去,站在院子裡就可以看見東面滾滾的濃煙,那跳躍的火舌,鮮紅如血。
“主人快走吧!”夏子在一旁勸道。
寧一卻皺眉問道,“通知了雨神,海神,水君他們沒有?”
夏子便道,“這麼大的火,還需要通知麼。早就來一羣水兵,就是澆不滅,說是,說是,說是咱們幻焰主人挑起的火。”後半句說得頗爲遲疑,終究還是說了出來,想來自己不說,總有一日百里寧一是會知道的,也終究要怪責他的隱瞞。
寧一一聽更是着急了,又問,“那幻焰現下如何?”
夏子無奈地搖搖頭,道,“各宮各殿都忙着逃命,水兵也在極力追捕幻焰主人,就是沒找到個蹤跡啊。”
“怎麼會!”寧一愈發着急,原本就是沉珂綿延的身子更是經不住這般一急,漲紅了臉,嘔出一口鮮血來。夏子慌忙取來帕子,替寧一拭去脣邊的血色。
寧一拂手推開,道,“那太子殿下呢?”
夏子也惆悵道,“殿下昨日去了珠川,魔帝洪淵約戰,毀了珠川大半生靈,殿下去的急,也沒留下半句話。唉,殿下一不在,咱們幻焰主人就落了這樣的田地,這些人素日裡就一直想要找咱們幻焰主人的錯處,這一回,這一回可算叫他們稱心如意了。”
“怎麼能,怎麼能讓他們就這樣稱心如意了呢?!”寧一彎着脣,輕飄飄的一笑,笑意裡卻藏着視死如歸的狠絕。這個世上不是隻有瑾譽可以護着幻焰的,他百里寧一也是可以的,他不如瑾譽那般翻手爲雲,復手爲雨,他卻有他自己的方式,他那麼拼命的學習術法,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寧一拂袖飛身,他長衫衣角上的幾縷塵埃落下,夏子來不及拉住他,卻只有抓住他衣上落下的塵埃,那麼微弱,那麼冰涼。百里寧一,這個男子,彷彿是從骨子裡涼透的,無論是什麼,只要沾染到他,就剩下一種溫度,冷。
然而,這樣冷的他,竟然朝着那肆掠的火焰而去,黑煙濃烈,滾滾包裹了他瘦削修長的身軀。他坐在雲端,閉目時的寧靜,取出一支枯木笛子時的寧靜,笛子靠在那兩片被鮮血染紅的脣瓣上,輕輕吹奏時的寧靜,都是在與這場大火對敵時的從容。
笛聲嗚咽,如泣如訴,引來一場冷雨,那是他大半生的修爲正在慢慢從體內溢出,每一滴都落在那兇猛如獸的火焰上,熄滅以後,散着淡淡的寒冰一般的氣息,哧哧的聲音細細弱弱地迴盪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