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惜初看着蘇雨晴,難得地微微皺起眉宇,比起蘇雨晴的張揚盛怒時的模樣,自然是輕了許多,彷彿只是雲霧一褶罷了。蘇雨晴甚至沒有同溫惜初行別離之理,便轉身離去,閨房內瞬時安靜下來,只有溫惜初安靜的眼淚。這眼淚是這般的多情與無奈,她還以爲自己早就不會哭了。她還以爲早在前世,徐卓賢死去的時候,眼淚就已經流乾了。
原來,她還是會哭,會因爲知悉了徐卓賢今生孤獨寡清的命運而哭泣。因爲,她感受過等待與思念的苦楚,所以,她比誰都明白,孤獨是一壺無盡的苦酒,澀到心口發麻,欲罷不能。
蘇雨晴別過溫惜初,出了溫府的以後,在溫府門前遇見了執着青傘的徐卓賢。陽光烈烈,他竟果真在此處等了這許久,他的額角已然滲出津津汗意,蘇雨晴走過去抽出腰間的那絹絲繡帕輕輕爲他擦拭。他們狐族素來沒有凡間那般多的繁文縟節,若是看上一個男子,便直接表達好意。故而,蘇雨晴並沒有扭捏作態,心下如何想,手上便如何做了。
徐卓賢起初對這親暱之舉有些驚詫,但因着蘇雨晴的絕色,卻並不反感。他站在那處深深地受了,卻沒有看見靠在柱子後面,黯然心碎的溫惜初。溫惜初的容顏果真恢復了,然而氣色卻不如當初的紅潤,反而顯得蒼白憔悴,她緩步從那柱子後面走了出來,喚徐卓賢道,“賢哥哥,我來了。”
徐卓賢這才發現了溫惜初,彬彬行了禮,道,“溫小姐這張臉……”回身來,對着蘇雨晴感激道,“多虧了蘇修士,我心中一塊大石總算安定了。”
蘇雨晴嫣然一笑,妍麗可奪春花之色,可爭明月之輝,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賢哥哥,下月初五便是我的生辰,在家中擺了小宴,哥哥你會來麼?”溫惜初說着滿目的期待,忽然想起了什麼,把眼光放在蘇雨晴的身上,又道,“修士也一同來麼?”
蘇雨晴先看了一眼徐卓賢,見他無甚表情,便道,“下月之事,我又豈好應允,也不知道有沒有事情耽擱。何況,我也不愛熱鬧,溫小姐的生辰怕是不能親自前來了,望小姐海涵吧。”
溫惜初稍稍低頭,道,“無妨。”
蘇雨晴又偏頭對着徐卓賢道,“天色不早,我要趕回白雪山雲水觀中,不知道徐公子可有要事,若是沒有要事,便請公子去觀中嘗一嘗我煮的筍柳茶如何?”
徐卓賢聞言,喜不自勝地道,“好,我早就聽過筍柳茶千萬般的好處,卻從未親口嘗過。既蒙居士盛情,便一定要去嚐嚐看了。”
蘇雨晴點頭,斜眼望着失落的溫惜初,又道,“去雲水觀的路途遙遠又坎坷,溫小姐傷勢初愈便不煩請小姐了。”
溫惜初聞言,無話可說,只是看着蘇雨晴略帶着示威般飛揚跋扈的笑意,豔光四射得令溫惜初有些自慚形穢起來。的確,如徐卓賢這樣翩然風姿的佳公子,也許就該配着蘇雨晴這樣的女子,纔算得上一雙璧人。然而,溫惜初從沒有想過取代誰,只不過想要小小的分得一席之地罷了,原來也是這般難。
蘇雨晴攜着徐卓賢早已走了老遠,街市上喧鬧的叫賣,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一時奪了蘇雨晴的眼眸。尤其是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子,蘇雨晴一站過去,一雙腳彷彿就移不開了似地,左挑右選,裹了一大堆香粉帶回雲水觀之中。等他們走到白雪山山巔上的雲水觀時,已然是日暮時分了。
守在觀中的凝翠見了蘇雨晴回來,趕忙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不想又多了一位男子。彼時,她還是隻狐狸,尚且化不成完整的人身,爲了不嚇到這個男子,便也就一直保持着狐狸的姿態。蘇雨晴俯身將凝翠抱在懷中,對着身旁的徐卓賢道,“這是我養的一隻小狐狸,它很是乖巧,也不傷人。來,你摸摸。”
蘇雨晴說着,將凝翠的頭湊過去給徐卓賢看看,徐卓賢終究是凡人對於狐狸這一屬還是心存畏懼的。因此,蘇雨晴又軟了些語調,抽出另一隻手來,溫柔地撫摸着徐卓賢的手,原來他的手是這樣柔滑細膩,白希無瑕。蘇雨晴巧笑倩兮,拉着徐卓賢的手撫摸上凝翠柔軟的皮毛,遂道,“你看,它果真不會咬你是麼?”
凝翠在徐卓賢撫上她頭頂的皮毛那一刻,十分識趣地竄開了。她心裡知道,王喜歡這個男子,而這個男子也喜歡王。也許接下來發生的事兒,便是她不宜在場的事了。
凝翠走後,蘇雨晴笑着放下徐卓賢的手,起身去執着那爐上溫着的茶壺,仔仔細細地斟滿了一盞,雙手奉上,遞給徐卓賢道,“我聽說,你們有一句話,叫作舉案齊眉。”蘇雨晴說着,擡手將那盞杯子舉到自己的眉間,一雙膝蓋屈下,從不曾有人讓她如此心甘情願的卑微,而徐卓賢做到了。她卻沒有絲毫恥辱的感覺,只是微微把最美的笑意綻放在臉上,擡起眸光,頗爲期許地望着他,道,“是不是這樣子?”
徐卓賢溫婉一笑,像蓮葉上一枚明珠般沁人心脾,他擡手將蘇雨晴扶起,卻戲謔地笑道,“你說你是修士,可你的言行,卻絲毫不像個修士。縱然是尋常百姓家中的女兒,也必不會如此大膽。你倒是,什麼都不怕。你難道就不怕我是個壞人麼?”
“是麼?”蘇雨晴挑着眉,又道,“你若是個壞人,我就會比你更壞。你忘了我連狐狸都不怕,大不了我讓狐狸把你咬死就是了。”
“你可當真捨得?”徐卓賢輕笑。
蘇雨晴眉目一瞟,道,“沒有什麼捨不得的,不過是你那位惜初妹妹纔是真心捨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