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騷亂之後,帳篷內重新恢復了平靜。風之寶珠的出現讓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希望,就彷彿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推動着這一切,但人們更願意相信那是瑪莎大人對於她子民的庇佑,或許戰爭的勝利並非是不可期的。衆人的心中鎮定了一些,奈爾—費舍爾提問道:“那麼最後一把劍是?”
“自然之劍。”
“我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把劍嗎,我是說趕在黃昏之龍與頭狼埃希斯之前?”
“關於自然聖劍,”布蘭多開口答道:“自然的權杖與聖劍之魂如我之前所描述過的,在元素疆界外與停滯之界已分別入手,而聖劍本身此刻應當正在盧比克。”
大聖座瓦拉問道:“盧比克,是那個沙漠王國嗎?”
“正是,守墓人世代看守着那把劍,我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得知這一點,但兩位朋友信誓旦旦向我們保證過他們一定會帶回那把劍,我相信他們。”布蘭多想起了阿德妮與那奎爾,他們應當已經在前往埃魯因的路上了吧。
人們一陣騷動,矮人王卡里芬開口問道:“那怎麼說來,豈不是七把劍已經齊聚了?”
連所羅門都顯得有些驚訝。每個人都下定了決心要去找到這七把聖劍,但他們卻沒想到驚喜來得如此之快,看到布蘭多頷首默認時,帳篷內的幾人看這位炎之王閣下的目光多了一絲什麼——那是七把聖劍的主人,那背後意味着什麼,不言自明。
包括矮人王卡里芬與巫師之王所羅門在內,衆人都齊齊起身,向着這個方向欠了欠身,既是爲沃恩德,也是爲了瑪莎予以的權柄。
布蘭多一言不發。
計劃已經定下,會議便走到了盡頭——
離開時天色已近黎明。黑洞洞的營地內,遠遠的只有寥寥幾展風燈在黑暗中搖曳,東方的天空最後一粒星辰正沉入地平線下,天空已經隱隱發青,夜晚的風穿過曼克托爾的荒野,呼呼作響,帶着臨近秋暮的寒意,寒風之中只有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兩人等候,她們遠遠地看到布蘭多,幕僚小姐先一步迎了上來,而宰相千金則笑意盎然地跟在後面。
“不是叫你先去休息麼?”布蘭多有點心痛地看着自己的幕僚小姐,一想到她可能在寒風之中站了一夜瑟瑟發抖的樣子,他便脫下外套蓋在安蒂緹娜身上。德爾菲恩在一旁用巧笑倩然地用眼神示意他——‘我呢?’,但被布蘭多沒好氣地瞪了一眼。
安蒂緹娜用手緊緊地抓住領主大人的大衣,或許是因爲溫度回升的原因,臉有點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一撲一撲,映着曦光的眼神中有了些柔意:“本來是回去了,可橫豎也睡不着,半夜收到了一份報告,便又回來了。”
“她呢?”布蘭多示意了一下那位穿了一身厚厚的貂毛大衣笑吟吟的宰相千金。
“德爾菲恩小姐她剛剛纔到。”安蒂緹娜照實答道。
德爾菲恩笑着偏了偏頭,倒也不以爲意。
布蘭多雖然早料到如此,這個女人最喜歡裝可憐,要是安蒂緹娜不在,她肯定又要假裝自己在這裡站了一夜了。不過看到後者臉被吹得有些發白的樣子,他心中也微微有些柔軟,不管怎麼說,對方至少來了,不是麼?
他從浮懸天球之中又拿出了一件外套,也依樣畫葫蘆蓋在德爾菲恩身上,宰相千金眉眼帶情地嗔了他一眼,搞得布蘭多心頭一蕩。
三人在黑暗中前行,只剩下腳下沙沙的腳步聲,一時間誰也沒主動開口說話,彷彿在享受着這難以言喻的一時寂靜;人們常說在沉默時,更能夠感受到他人的內心,布蘭多心中此刻彷彿就有這樣的感受,他能聽到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兩顆纖細而嬌柔的心臟富有節奏的搏動,一位略微有些快,一位卻平緩而悠長,那彷彿是兩位性格不同少女無聲的話語,向他傾述着什麼。
他不知道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是否有與他相同的感受,但幕僚小姐與宰相千金都一言不發,像是同樣細細品味着這一刻的安寧。
直到一串腳步聲從後面傳來,那沉重的步子又呆着貓科動物的輕柔,布蘭多便知道是誰追了上來。“布蘭多先生!”奈爾—費舍爾在後面喊道,當他看清布蘭多身邊的兩個人時,這個大男人頓時明白了什麼,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停了下來:“對不起,炎之王閣下,打攪你們了……”
布蘭多轉過身去看着這位獅人王子,安蒂緹娜與德爾菲恩也同樣隨他駐足。奈爾—費舍爾提個高大,甚至比布蘭多還要高出一頭來,但布蘭多在注視對方時,卻始終能保持平時,獅人王子甚至還會感到自己低對方一頭。
“在私下的時候,”布蘭多笑了笑:“你叫我布蘭多也無妨,其實我更喜歡這個名字。”
奈爾—費舍爾點了點頭,一個漂亮的女孩從後面走了出來——她好奇地看了德爾菲恩一眼,然後靜靜地握住獅人王子的手。
“找我有什麼事嗎,奈爾王子?”布蘭多同樣有點兒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個少女,對方似乎是個克魯茲人,但怎麼會和這位獅人王子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還是情侶的關係,有那麼點兒美女與野獸的視覺衝擊力。
不過奈爾王子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來是比較符合人類的審美的,尤其是魁梧的體態,縱使是那張獅子的面孔,也充滿了剛毅的英俊。它有一顆像是綠寶石一樣璀璨的眼睛,內裡充滿了英勇果敢的色彩,再加上它的身份與實力,引得人類少女傾心倒也並不十分奇怪。
但在布蘭多面前,這位英勇果敢的獅人王子卻有些躊蹴,彷彿是個少年一樣。它曾經看不起這個出身於埃魯因人的炎之王閣下,比起克魯茲人,埃魯因人似乎還要更加軟弱一些,這個陳朽的王國能有什麼英雄人物呢?
但大地之劍改變了一切。
那並不僅僅是力量的強大,而是胸襟的廣闊,而至於這位炎之王閣下的實力,足以斬殺一位惡魔之王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另外加以贅述。強大而不傲慢,這是近乎於先賢的品質了,他繼承的聖劍奧德菲斯,並非是僅僅繼承了炎之王吉爾特的傳承,更是同樣的睿智與富有遠見。
這樣的英雄,才真正令人心折。
此刻的奈爾—費舍爾,早已對布蘭多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一時間似乎有些走神,往日勇敢無畏的獅人勇士,竟然結結巴巴說不出口來,直到它身邊的女孩握了一下它的手,這位獅人王子才反應了過來。
它僅剩下的一隻眼睛裡,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炎之王閣下,”奈爾—費舍爾大聲說道:“我是來爲了那時候的無禮而道歉的,您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我爲自己的失言而感到羞愧。”
布蘭多微微一愣,沒料到這位獅人王子回如此鄭重其事地重提舊事。
“那時候的事,其實我也沒有在意。”
“我知道您沒有在意,可這些話若是我不說出來,我想我會後悔一輩子,”獅人王子堅定地說道:“我只是想要正視自己的內心,炎之王閣下,真正的勇敢是應當無懼於自我的內心的——因爲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爲像你這樣的英雄!”
布蘭多有了些興趣。
他見過許多自認爲高高在上的人,但這些人中卻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內心強大,甚至包括白銀女王在內。他們中的有些人將剛愎自用、一意孤行視爲堅定,將魯莽橫行與濫用力量視爲勇氣,但這些人卻甚至不敢直視自己的內心,一個不能承擔起責任的人,是永遠也不可能成爲王者的。
但什麼又是英雄呢?
他問道:“你認爲什麼是英雄呢,奈爾王子。”
“英雄,自然是能夠在絕境之中力挽狂瀾,拯救一切的那個人,就如同您,炎之王閣下。他一定是要閃耀於歷史之中,爲後人們所銘記——宛若夜空之中的星辰,輝澤千古。”獅人王子毫不猶豫地答道。
但布蘭多搖了搖頭:“我卻並不那麼認爲。”
奈爾—費舍爾張大嘴巴望着他。
“沒關係,那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布蘭多卻笑了起來:“無論如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爲你心目之中的英雄。”
獅人王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着獅人王子的背影沒入黑暗之中。
安蒂緹娜輕聲問道:“什麼是領主大人認爲的英雄呢?”聽了這個問題,一旁的德爾菲恩也好奇地看着這個方向,她美麗的臉龐在路旁風燈的光芒下一明一暗,紫色的眸子裡閃爍着少有的疑惑的光輝。
“並沒有什麼英雄,安蒂緹娜。”布蘭多答道。
“沒有英雄?”安蒂緹娜一愣。
但對安蒂緹娜的第二個問題,布蘭多卻選擇了沉默不言。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換了一個話題道:“那個女孩是誰?”
“斯提克公爵的女兒,”德爾菲恩開口道,並好奇地看着布蘭多:“她可是不遜色於我的美人兒,頭腦也是如此,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來?”
“只是有些好奇,”布蘭多答道:“我看她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宰相千金掩口輕笑:“她可是視我爲眼中釘,自然認識我。”
布蘭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中對於貴族小姐們的圈子有了個初步的認識——像是法伊娜與德爾菲恩之間的關係,那的確是在這個圈子內比較罕見的。或許也只有表面刁蠻但實際與世無爭的梅霍託芬小公主,才能接受得了宰相千金這個心計百出的‘摯友’罷。
說起來,這一次德爾菲恩又把可憐的法伊娜利用了一道,而後者好像到現在還不知情。把他推上炎之王這個位置,德爾菲恩只是提議,但在克魯茲貴族眼中法伊娜纔是從頭到尾的策劃者,同時也是計劃的實施人,恐怕除了寥寥數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這背後還有一位宰相千金在推波助瀾。
但可惜的是,認識到這一點的人要麼不會說,要麼就是德爾菲恩的父兄親人,比如說那位老宰相大人。這位宰相千金就這麼輕易地將自己隱藏在幕後,一手策劃了這場改變克魯茲——甚至是改變整個沃恩德歷史的大戲。
“以後別讓法伊娜再沾染政治了,”想到這一點,布蘭多忍不住說道:“你知道她不適合作這個,這一次是事出有因,但已經讓她在貴族中引起了不滿了。”
“怎麼,心痛了?”德爾菲恩笑道。
布蘭多再瞪了她一眼。
他沉默了下來,不再去理會這位宰相千金,謹防後者得寸進尺。他知道自己的幕僚小姐雖然嘴上不說,但心中其實對於這位宰相千金是十分有芥蒂的,好在德爾菲恩自己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從不輕易越線。
她就像是一個有些特殊的局外人,始終遊離於瓦爾哈拉這個體系之外,但又不會離得太遠——事實上是越來越近了,連格里菲因公主與芙蕾雅偶爾都開始接受她的存在,甚至與她討論一些關於王國內部的事務。好在布蘭多此刻身兼帝國皇帝之位,德爾菲恩作爲他的身邊人,亦是得到了包括老尼德文宰相與大聖座瓦拉在內的帝國高層的默認,不至於名不正言不順。
過了一會兒,布蘭多又問道:“關於那份報告,是什麼報告?”
緊緊裹着他的大衣的安蒂緹娜擡起頭來,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才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去,回答道:“是女巫們的報告。”
布蘭多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關於那個計劃也開始實施了麼?”
“嗯,”幕僚小姐點了點頭:“因爲布加人的一力支持,所以雖然有些異議,但反應並不太大,比我們事先預計得好了很多。或許兩三年之後,就能看到初步的成效,只是很多人還不明白爲什麼我們要這麼做?”
布蘭多嘆了一口氣,天邊已隱約浮現出一線白隙,他黑沉沉的眸子裡映着晨輝,目光顯得有些悠遠。
“只不過是爲了事前準備罷了。”
“準備?”安蒂緹娜問道:“準備什麼呢,我們與黃昏之龍的一戰會用到這些?”
“不,是爲了下一個時代而準備。”
“下一個時代……?”安蒂緹娜一時竟怔住了,她佇立了片刻,發現布蘭多已經走到了前面,才連忙追了上去。她不知道如何評判自己此刻的心緒,或許有些愕然,但又有些欣喜,一切彷彿都回到了原點,就像最開始相遇的時候——當人們還在當下茫然而失措,甚至是絕望之刻,只有這個男人堅定地相信着未來。
事實證明了他的正確。
那麼這一次呢?
下一個時代,又是怎麼樣的呢?她忽然有些羨慕起來,因爲人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見到那個時代的來臨,毫無疑問,許多人會在這樣一場戰爭之中死去,成爲無名的豐碑——或許可以爲後人的景仰,但也可能與凡世的歷史一樣化爲虛無與塵埃。
只有他仍舊堅信着。
安蒂緹娜追了上去,少有地開口追問:“那麼領主大人,下一個時代是什麼樣子的呢?”
布蘭多沉默了片刻,對二人說道:“或許那是一個凡人的時代,那個時代或許與現在會有很多的不同,但人們說不定會記住你,安蒂緹娜。”
“我?”
“你的作品,”布蘭多忽然回過頭問道:“已經成功了吧?”
“啊!”幕僚小姐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她眼睛裡一下竟佈滿了薄薄的水汽,她可能從來也沒想到喜悅竟然會這麼簡單直接地佔滿自己的心靈,就如同她沒有想到,原來布蘭多從來也沒有忘記。
那是她的理想與興趣所在,用魔法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
就算從未和外人提起過這一點,但埃魯因的事務對於她來說其實不過是對於領主大人的一種責任,而只有這個微小的夢想,纔是她全心全意所愛着的一切,不但繼承着她的夢境,更繼承着她對於家人的思念。
“只……只是一點小小的成功,但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幾十次實驗中,也只有這一次偶然而已。”幕僚小姐竟頭一次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一樣回答道。
引得兩人身後的德爾菲恩有些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幕。
布蘭多搖了搖頭:“沒有成功會是偶然的,它雖然還很簡陋,但卻爲歷史揭開了新的一頁。”
安蒂緹娜的臉都紅了起來。
並不是害羞,而是因爲感到太過羞恥。她從沒想過自己的作品會有這樣的歷史地位,這句話若不是由布蘭多說出來,實在是會引人發笑,在這一領域,在作爲大師的哈澤爾人的面前,她區區一個初窺門徑的埃魯因人發明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東西,又怎麼敢說改變了歷史呢?
這實在一種貽笑大方的宣言。
但她卻並不知道,布蘭多並不是預測未來,而是篤定地看到了那一切——對於埃魯因,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這一刻意味着什麼。或許幾十年之後,人們就會認識到雨燕之年的十月,對於沃恩德的歷史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那是關於一枚灰水晶的故事。
這一年的後半葉,在沃恩德中部的許多地方,一個影響更加深遠的計劃開始實施了。
一批新興的學院在聖奧索爾、埃魯因、銀灣與大平原地區設立起來,當來自各地的平民學生涌入這些學院時,卻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新老師將是來自於布諾鬆的十二支女巫,或者是來自於哈澤爾高原之上的智慧之民。
這是第一紀元的末尾,在這一年中黑魔法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登上了歷史的舞臺,巫師們的力量似乎開始衰退,而魔導技術則在各個國家的倡導之下,開始成爲秩序文明的主流。
然而在託尼格爾的一間魔法學院之中,作爲代課的導師剛剛從自己的長袍下拿出一枚散發着熠熠光輝的水晶,他高舉水晶對着臺下所有的學生說道:“你們可以仔細看看,這是一枚灰水晶,你們也可以叫它法力水晶,它是一種極爲不穩定的黑暗魔力聚合體。”
“在過去,人們往往利用它作爲一種劇烈的爆炸物,甚至將它用在多數戰爭之中。不過現在,利用這樣一種魔導引擎,人們可以更加平穩地將它所蘊含的強大魔力從中抽取出來——”
在那一雙雙充滿了對於知識渴望的眼睛之中,注視着這枚水晶的少年少女們,他們一時還並不明白自己正見證一個時代的誕生。
在這一年中,一位來自於埃魯因的貴族小姐發明了一種簡陋的機器。憑藉它,人們第一次真正擺脫了對於Tiamat法則內力量的依賴。
霜降之月的第一天。
雪還未在四境之野落下,這是布蘭多留在曼克托爾的最後一天,這一天他再一次見到了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這位大團長兩鬢已經悄然生出了銀絲,彷彿象徵着法恩贊人這一年內所經歷的風霜,他走過了幾千裡的行程,此刻纔剛剛從大平原之上回到曼克托爾。
“辛苦了。”面對這位大團長時,布蘭多也不得不說了一句:“法恩贊現在如何了?”
“一切都還好,感謝大平原上衆國的幫助,我們在那裡重建了聖堂,”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答道:“帝國正在逐漸恢復元氣,雖然這還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但我想或許到明年年初,我們就能重新加入這場戰爭了。”
“那剛剛好趕得上這場戰爭的收尾,”布蘭多點了點頭:“有法恩贊與艾爾蘭塔的加入,這場戰爭的勝算也提高了不少。”
他停了停。
然後看着對方。
布蘭多知道這位大團長絕對不會是專程前來找自己寒暄的,哪怕自己現在的身份非凡,可以說是這個神聖同盟名義上的統帥。但那也只是名義上而已,何況早在和會開始之前,法恩贊人就一直向他釋放善意,不止是這位大團長,至高審判騎士團與神聖光明騎士團也不止一次來找過他了。
但他卻還沒搞清楚法恩贊人究竟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
法恩贊騎士團的大團長看了一眼一旁的所羅門,那位身高異於常人,一臉嚴肅的巫師之王點了點頭。
“炎之王閣下,有人想要見見你。”
……
“泰斯特——”
布蘭多在那頂昏暗的帳篷之中見到那個骨瘦如柴、氣若游絲的人時,對方正躺在一張行軍牀上,渾濁的眼神中似乎還蘊着最後一絲微光,他面頰削瘦而蒼白,彷彿隨時會嚥下最後一口氣,但卻像是一種強大的意志支撐着他,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就是這樣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人,但布蘭多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或許因爲是布拉格斯地下拍賣場中的那生死一戰令人太印象深刻。
那個手提細劍面帶自得的貴族劍士,一步步逼近的一幕彷彿還歷歷在目,而正是在那生死的邊緣,他選擇了旅法師的道路。或者可以說,從那一刻起,他便選擇了一直持續到今天這一刻的道路。
驀然回首,彷彿昨日重現。
而兩人的再一次相遇,同樣要追溯到布拉格斯,在那昏暗衚衕之中孤立的房舍的後院。那時兩人匆匆一別之後,沒想到再一次相遇,竟然會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正如同布蘭多認出了泰斯特,泰斯特也認出了這個來自於布契的年輕人。
他的眼睛像是兩團鬼火一樣亮了起來,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但還是在一名騎士的攙扶之下,他才勉力完成了這個動作。
泰斯特重重地喘息着看着布蘭多。
布蘭多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太習慣對方直勾勾的眼神。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信標呢?”泰斯特卻聲音沙啞地問道。
“信標?”
“那些石片,”泰斯特每說一句話彷彿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但他還是堅持而清晰地表述了自己的意思:“你知道的,安蒂緹娜的父親。”
布蘭多心中驀然一驚。
但泰斯特子爵已先一步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了一片石片,放在了牀邊的矮櫃上,他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布蘭多。那石片,灰褐色,微微有些扁平,在布蘭多看來,如何能夠不熟悉?
“這就是最後一片,”泰斯特有氣無力地答道:“牧樹人將它們帶去了法恩贊,現在,它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