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汴京(紀元九八九年)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陰冷,陽光許久未曾露臉了,取而代之的是連綿不絕的細雨紛飛。灰色的天空猶如怨婦愁眉深鎖。
忽而一陣冷到徹骨的寒風颳過,那園中的梅枝隨風搖曳,順勢抖落周身昨夜的殘雪,卻依然綻放絢爛的色彩,紅豔動人!
“小姐,外面又開始落雪了。”丫環碧荷爲自家小姐斟上一盅熱茶,望着窗外雪景不禁攏了攏秀眉。
“怎麼了?”身爲小姐的武亦佳察覺到丫環的反應。
“這麼冷的天,且還落着雪,可老爺卻還要你們。。。。。。”碧荷同情得看了一眼小姐,欲言又止。多說無意,她知曉小姐能夠明白的。
武亦佳動人的容顏上露出無奈且堅強的笑容:“無妨,我們已經習以爲常了!學武之人就要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
武亦佳脫掉了穿在身上的棉服,換上每日練武時必穿的單衣。一時未適應周遭的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的髮辮在碧荷的巧手下被束起,宛如男子。
碧荷說道:“話雖如此,可這幾日小姐最好安靜得待着,等過了這幾日再練也不遲嘛。”她是真的心疼小姐。夫人早已不在了,小姐身邊只有她是最貼心的人。這幾日是小姐身體最不方便之時,再加上外面天氣寒冷潮溼,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妙了。
“碧荷,我知道你是擔心我的身體。”亦家朝她感激一笑:“還好,這家中有你。在爹爹眼中,我和幾個兄弟一樣都是男兒身吶!”她垂下了自己的眼簾。
或許正因爲如此,從武亦佳身上看不到女兒家該有的柔弱和矜持,束髮後的她倒更顯英姿勃發,絲毫不輸給任何男子。
“如果夫人還在世,一定會爲小姐心疼的。”碧荷已將小姐視爲最親近的姐妹。
“碧荷,你別說了。”武亦佳輕輕嘆了口氣,理理衣服後說:“我該去練功了。”她娘在她很小時就因病去世了,她根本記不清孃親的容貌,留給她的只有無限遺憾和午夜夢迴時的兩行清淚。
打開房門,雪花夾雜着寒風直往身上撲來,武亦佳強自鎮定,從體內調運一股真氣走遍全身,讓身子感到暖意。習武之人是不怎麼怕冷的,可這幾日她身子不適,屋外的寒意差點讓她打起退堂鼓。
碧荷看着小姐的背影直搖頭,她拿上小姐的外套緊跟在後面,心想:老爺可真是狠心,一點也不疼愛自己唯一的女兒!
汴京皇城內的武家是出了名的武術世家,誰都知曉這武家的風雷掌遠近聞名,以其“勢如雷、快如風”著稱。外界只知武家之所以會有如今的武學成就,都與當家武志秋的功勞密不可分。武家的四個孩子個個武藝高超,頗得其父武志秋的真傳,卻不明武志秋在教授武功時相當嚴厲,大有六親不認之勢!他認爲要成事者,必經千錘百煉方可成才。
儘管外界對他們武家的口碑甚高,但只有武家的四個子女深知其中的苦澀。尤其是武亦佳,她並未因爲是女兒身而得到特殊照顧,和兄長們一樣,無論寒暑,都要摸爬滾打,甚至要比他們付出更多的努力與艱辛,如若做得不好,父親是不會輕易妥協的,哪怕有一招學得不到火候,他也不會念在是父女的情分上而放過她。
武亦佳來到每日練功的庭院,兄長毅高毅強已經到了,而弟弟毅尚則趕在她之後姍姍來遲,尚未等她開口,武志秋的身影隨之出現。
“亦佳,毅尚,今日需多練半個時辰,不得有誤,明日請早。”武志秋連上沒有絲毫笑容,相當嚴肅的表情。
僅僅因爲晚來一步便被父親責罰,亦佳心中雖有不平,但臉上並未顯現出任何不滿,只是低頭順應道:“是,爹爹!”
而年
少氣盛的毅尚卻忍不住輕聲埋怨:“天寒地凍的,遲來一步也不準!”
“看來,爲父的話對你來說是耳旁風了,毅尚,你多練一個時辰。毅高,你看住他,不許讓他偷懶。”武志秋冷眼看着麼子說道。
毅高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默認了,他是長兄,一切都聽從父親的指示。
“老爺,該去收帳了。”武志秋的身後出現一位身穿藏青冬襖的半老男子,鬍鬚已見白。他是武家的管家武全,是武老爺身邊最得力的家僕。
武家經營着茶鹽生意。習武只是代代相傳的家學。
“嗯,武全,我們走吧,早去早回。”武志秋對他的態度顯然要比對待自己的親兒要溫和得多。
很快,一輛馬車朝東面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一路深深的蹄印和歪扭的車轍印。
兄妹四人並未因父親的離開而有所鬆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拳法套路中,但武亦佳卻顯得意興闌珊,不是她不肯用功,而是身子的不適使她怎麼也放不開手腳。
“姐,你怎麼了?”武毅尚停了下來,問道。
“不礙事!”亦佳勉強回道,她的心事怎可與他人明說呢?整日與兄弟混在一起,她的心性偏向男兒,然,畢竟是女兒之身,此時的她稍稍紅了臉,露出難得的屬於女兒家的羞窘。
還是一旁的碧荷機靈,她替小姐解圍道:“四少爺,小姐昨日扭到了腳行動多有不便。”
武毅高的一套拳法已打完,他對妹妹說道:“既是如此,無須勉強,你去休息吧。”
“可是爹爹萬一知曉,怪罪下來如何是好?妹妹我不想連累哥哥啊。”
“傻丫頭,爹不在,我做主。只要我們三兄弟不說便可。”毅高說:“況且你本就是女兒身,爹爹不該勉強於你。從小至大,你已經受了不少苦,別家的小姐閨秀只懂得刺繡撫琴,可你卻日日與棍棒爲友,與拳腳爲伍。”
“大哥,別再說了。”亦佳打斷兄長所言,詳裝堅強:“身爲武術世家的後人,習武本是我之首選,我無怨無悔,何況,習武還可以強身健體,免受欺凌,別家女子想學還學不來呢。”
“話雖如此,爹對我等要求太高,我是怕你吃不消啊,娘已經走了,爹又對你如此狠心,大哥不疼你誰疼你?”
“大哥!”亦佳看着兄長樸實方正的臉,心中暖意上涌,不禁溼了眼眶。
“該哭的時候就要哭出來,這纔是女兒家嘛。”武毅強也停了下來:“妹妹,別忘了,你還有爲兄我啊。”
“二哥!”亦佳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好久,她都不曾如此放肆了。
“怎麼可以少了我呢!”毅尚插話說:“不過,姐姐,不是我多慮,你的武功這麼厲害,怕不怕沒人敢娶你呀?”
嫁人?這種事情武亦佳就連想也不曾想過。她可以嫁人嗎?有誰又願意娶她呢?是啊,她快滿二十了,該是時候出閣了,再遲就真的無人要了。
或許是其他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頓時陷入一陣沉默中。
武志秋在翌日黃昏方回到家中,臉上有着難掩的不安與彷徨,他將家中子女都喊到跟前。
見爹爹面色凝重,亦佳問道:“爹爹,此去不順利麼?”
武志秋望着自己的骨血,深深皺眉,仍沒有開口。
“爹爹,您說話啊,到底所爲何事令你如此不安?”武毅高急問。
“我們的仇家上門了!”武志秋終於沉重說道。
“嗨!我當是何事,原來是想找我們武家麻煩的。”武毅尚不以爲意:“爹爹,近幾年我們武家在汴京城中名氣越來越大,前來挑戰的也大有人在,哪個不被我們的風雷掌所懾?仇家?莫不是聳人
聽聞而已?!”
“你年少氣盛,又怎會知道其中利害!“武志秋的眉頭更緊了:“爹爹之所以狠下心腸訓練你們,爲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打敗仇家,保住性命,真正過上太平日子。唉,可這一切終究還是來了。”
“爹爹,孩兒不明白您的意思。”武毅高說出了衆姐弟的心聲。
武志秋說道:“一切因果皆因我而起。當年爲父曾瞞着你們祖父拜師學藝,於是便認識了師兄錢有爲,自然也就認識了師父的女兒阿柔,也就是你們的孃親。師兄武功高強,但心機甚重,他與我一樣,喜歡上了可愛懂事的小師妹,師父自是將任何事情看在眼中。一日,師兄對阿柔表白,阿柔不同意與之私奔,說是她的心中已有了我。於是大師兄一時性急想要用強,被我無意中發現阻止,爲此驚動了師父,師父一怒之下將他的左手打殘,並且逐出師門,師兄將一切都歸咎在我頭上,臨行前口口聲聲對我說,他定會苦練武功有朝一日找我報仇,要讓我斷子絕孫。”
“爹爹,難道就爲了他的一句話,您就信以爲真了嗎?若他半途死了呢?”武毅尚不滿道。
“可他還活着!”武志秋瞪着麼子說:“此次我與武全外出辦事,不曾想會在一家客棧門口與其狹路相逢,才知曉原來他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以報當年之仇。”
“就算他要找我們麻煩,我們人多勢衆,還怕他不成?”武毅強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武功到底有多深我根本不清楚,而且,他也有家有室。”武志秋說道:“他已下了戰書,明日午時聚青山!”
“爹爹,既然如此,我們武家個個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我們就去會會他!”毅高說道。
“對,爹爹,我們的武功是您一手教出來的,孩兒有信心定能取勝。”毅尚說道。
“爹爹,打就打。”毅強也說。
只有武亦佳不爲所動,低頭不語。
“亦佳,你是爹的女兒,別怪爹平日心狠,爹都是爲你好啊!”武志秋深深看着女兒。
“別說了,爹爹,我們父女兄妹一條心,聚青山也有我一份。”亦佳下了決定,她要與父兄共進退。
江湖事就該在江湖上解決。
聚青山。山上峻石嶙峋,青色盈盈,本是踏青的好去處,可如今卻成了瞭解私人恩怨的戰場。
錢有爲帶着家人與手下和武家人峙立着,耳旁是呼呼的風聲,他們所立之處是山巔的平坡,一面有懸崖,令人有不寒而慄之感。
“師兄,你我本無深仇大恨,何必非要如此呢?”武志秋率先說道。
“當年的恩怨乃是你一手促成,怨不得別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錢有爲面部表情得說道:“我時刻沒有忘記你帶給我的痛苦,今天我就要結束這一切。”
“禍不及妻兒,當年之事只與你我有關,況且阿柔已過世多年,若你想報仇,衝我一人便可,你我的家人是無辜的。”
“廢話少言,武志秋,今日是你我兩家人的恩怨,就讓我的子女來對付你的子女吧,你的命,是我的!”
避無可避之下雙方交起手來,霎時,刀劍無眼,鏗鏘聲連成一片。
武亦佳的敵手也是個女子,幾招下來,她多少了解了對方的底子,若換成是平日,她自然有十層把握,可今天,因身子不適,她漸漸落了下風。上百個回合下來,她已感到吃力,眼前忽然模糊起來,對手似乎變成了重疊的兩人。
錢家女子見有機可趁,連連舉劍進攻,將頻頻防守的武亦佳*至懸崖邊,然後一個飛身起腳,將武亦佳踢飛出去。
啊——武亦佳的身體直直墜落,而她的劍與其一起跌落懸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