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葉扶蘇很幸運。雖說傷口看上去烏黑青紫,但是一點都沒傷到筋骨。這也可以看得出,李班長的確是手下留情了。又是照片子又是找骨科大夫會診,一番折騰之後最終的結論是軟組織挫傷。負責的老軍醫事後把葉扶蘇好一陣數落,什麼驕氣,怕苦,最後還來了一句:獨生子女吧?搞得四周看病的軍人一臉不屑。宗國疆上前想要解釋什麼,被葉扶蘇攔了下來。
回來的路上,葉扶蘇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挺感謝宗國疆的。宗國疆對於他的關心他是能體會出來的。雖說兩個人真正交心、共事的機會不多,但是就像人們說的那樣,有的人白頭如新,有的人傾蓋如故。
自從進了部隊,葉扶蘇打從心裡佩服的人不多。除了杜爲國之外,也就是宗國疆了。他們倆個跟陳平、劉愛國不一樣。後兩者給他的感覺更多是家人一樣的情義,如兄如父,情同手足。而杜爲國和宗國疆除了這樣的感覺之外,還有一種令他敬重,令他崇拜的東西。說不好是什麼,但是葉扶蘇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它的存在。
一路上葉扶蘇不停的打聽李班長的各種信息,諸如愛好、脾氣等等。宗國疆心裡明白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特別提醒葉扶蘇,李長順煙不離手,酷愛雲煙。這是當年蹲貓耳洞留下的習慣。
回去之後,葉扶蘇趁着訓練後晚餐前的那點時間揣着兩條紅塔山跑到了炊事班。其間過程無人知曉,只是知道葉扶蘇連人帶煙都給扔了出來。看來李班長還沒接受復員的現實。沒關係,第二天晚上葉扶蘇又去了,嘴裡還哼着《我的老班長》。結果怎樣沒看出來,不過查鋪時這小子沒在牀上,而宗國疆居然對此視而不見。隨後葉扶蘇每天晚飯前後定時失蹤,回來後總是腰痠腿疼的亂哼唧,直到選訓考覈。另一個當事人只是跟許成傑教官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小子當不了狙擊手還可以到刀鋒當個指導員。比你還能白話。
就在葉扶蘇傷差不多全好了的時候,選訓考覈的日子終於來到了。
關於考覈的內容、規則,早早地就以書面命令的形式通知大家了,這在選訓隊還是第一次。整個考覈一共六天半,前三天野外生存、定向考覈,每人一塊壓縮餅乾一壺水,三天內找到第一個集結地;領取裝備然後隱蔽前進到第二個集結地找到下一個任務指示,時間不超過一天半;完成任務後趕到第三個集結地,進行一系列的基礎項目考覈,如射擊、障礙等等,時間爲半天;最後將剩餘人員進行編組,完成一個分隊任務。所有人員的考覈成績加上日常訓練考覈成績算作總分,超過標準分數線且在一定名次範圍內的人入選刀鋒大隊……
拿着考覈的通知,選訓隊員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了一起。葉扶蘇拉上林東、宋小川、江大栓和張晨開始琢磨起來了。葉扶蘇對兩樣特別感興趣,其一是在通知的結尾,只是說在一定名次範圍內入選,沒有說具體人數,也就是說過了標準分數線還要力爭前面的名次。這倒真像是考大學,還是名牌大學。只不過記分的方式更加科學一些,而且成績突出(比如用時少於標準時間很多)還可以額外加分。其二是這次的陪練是刀鋒大隊一中隊,就是宗國疆當隊長的一中隊,也叫機動分隊。人數比其他三個中隊少了一半,但都是常年征戰四方的特戰精英。每隔兩年機動分隊會在其他三個中隊挑選若干人員補充,很少從新兵(新入刀鋒的戰士)之中直接挑選……
聽着其他人的分析和猜想,葉扶蘇閉着眼睛開始算計他自己的分數。現在他是倒數第六,也就是說在剩下的20個人中排名第15位。如果這次考覈拿到優秀的分數,至少可以排名在前八名左右,這樣就有可能留下,但還不是最保險的,只有盡力爭取更好的成績;如果只是拿到良好的成績,排名不會超過前十,這樣就很危險了;如果只是合格的成績,那就鐵定墊底了;如果……咳!不想了!想起來就鬱悶,如果來如果去的,想當年上大學騙女孩子都沒這麼患得患失,整個一重溫初戀。如果不被扣分最好了,三十幾分呀,現在就是隨便考個合格的分數都能在前五名。看來林東他們說自己是散財童子還真的有一定道理。唉,常當有時思無日,莫待無日思有時。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呀。要不怎麼說老祖宗說的就是……
叮!一粒石子準確地砸在了葉扶蘇頭盔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你發啥瓷呢?哥幾個商量考覈,你一個人閉着眼睛唧歪啥呢。”
低頭閃過宋小川扔來的第二塊石子,葉扶蘇靠在樹上有氣無力地哼唧着:“宋小三,你以前放羊的吧。石頭砍得挺準呀。”宋小川的外號來自於一次格鬥訓練。被一連撂倒十幾次的宋小川實在是爬不起來了,躺在地上裝死。一邊看訓練的許成傑就把他名字中的川字給放躺下了:“幾位大哥就別看着小弟了,我‘家庭出身’不好,屬於‘被改造對象’。沒看幾位牛鬼蛇神都盯着我呢麼?怎麼過關我也不知道,除非閻王(許成傑)和判官(宗國疆),啊還有倆小鬼考覈那幾天都起猛了。不然我就死定了。盡力就是了,問心無愧就成。”葉扶蘇發完牢騷站起來拉着張晨向炊事班的方向走去,臉上一副滾刀肉的表情,對不遠處的許成傑與宗國疆視而不見。
“狗東西,說給誰聽呢!”許成傑衝葉扶蘇的背影瞪着眼罵了一句:“誒,對了,鬼兒,咱們加扣了這小子多少分。”
“三十五分,不然這小子現在是第四。”宗國疆面無表情地看着葉扶蘇的背影。心裡對於葉扶蘇所說的“盡力而爲”還是挺認同的。這麼長時間了,葉扶蘇那種從不怨天尤人的態度他一直比較欣賞。
“你覺得這小子能考個什麼成績?”
“優秀!從能力到性格都應該是優秀的成績。我挺看好他的。有毛病,但是很出色。而且毛病正在改麼。我覺得應該選他進來……”
“打住!打住!我不是陸大,你跟我說這個沒用。我也挺喜歡這小子,只要這次這小子考覈成績不錯,到時候我跟你一起給陸大說。”許成傑沒等宗國疆說完就趕緊攔了下來。這幾天,宗國疆見到他沒別的,一直在念叨這點子破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拿到統一繪製的簡易“地圖”(如果能叫地圖的話),在被毛兵一腳踹下車後,葉扶蘇“酸性大發”衝車裡剩下的弟兄們一拱手,高聲“吟唱”着掉頭走開了。
今天是考覈的第一天。前一天晚上,選訓隊員被裝上汽車,先是混天黑地的在山裡轉了大半夜,然後乘直升機不辨東西的飛了幾個小時,最後又是被裝上汽車鑽山打洞的一通顛簸。一開始還有人試圖記住方位,不久就紛紛放棄了。面對決定命運的考覈,很多人整晚都沒有合上過眼睛。緊張、興奮、焦慮甚是恐懼讓絕大部分的人神經高度緊張。當然,也有那麼幾個例外。像經驗豐富的林東、宋小川、李寶麟,沉穩踏實的張晨、江大栓;以及“沒心沒肺”的葉扶蘇。
除了拿到“地圖”的時候喊了一句:“這也叫地圖?!宋小三尿炕畫的都比這內容豐富!”葉扶蘇一直閉着眼睛一語不發。甚至在顛簸的直升機上,這小子居然打起了呼嚕。只是在許成傑宣佈考覈開始,第一個選訓隊員被扔出車外的時候。宗國疆纔看到葉扶蘇陡然睜開的眼睛清澈、明亮。
那張所謂的地圖估計是請國畫大師畫的。一張黃了吧唧的草紙,下部一個大圓點邊上寫了個“我”字;“我”的上頭有兩條彎曲的平行線,中間是一個“河”字;此外就是連綿不斷的羣山,山的畫法絕對繼承了中國潑墨山水的繪畫技巧,抽象而寫意,地圖的右上角又有一個小黑點,邊上寫了“目的地”三個小字。沒有方向,沒有比例,甚至連山的大小都不成比例。總之一句話,地圖該有的一概沒有。唯一可以說是標誌的,就是目的地四周一連畫了五座緊挨在一起的山峰。目的地就在最中間的一座。
看來是要用河流和這五座山來定向了。目的地在最中間的一座,嘿!挺像佛祖用手化作的五指山麼。可惜不會“筋斗雲”,待俺走了過去,在上面寫上“葉扶蘇(齊天大聖)到此一遊”,順便撒泡猴尿什麼的。想着、想着,他被自己逗樂了。仔細辨認方向後,葉扶蘇開始了漫長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