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蓮昂首挺胸的出了院子,走到院門前還故意往一旁堆放的青菜上踩上幾腳;水雲香一臉不甘的盯着雲舒的頭花瞧半晌,然後也哼一聲跑了出去,陸紅梅見多數走了,她左右張望一下,似乎覺得該隨大流,也嘻嘻哈哈的跟着跑了。
剛纔還熱鬧的院子頓時就剩雲舒一人!她好笑的搖搖頭,自己從來不是個會來事兒的人,最怕一羣女人玩勾心鬥角的遊戲,沒想到連幾個小娃娃都這麼難應付!
她頭痛的扶額嘆息,然後一屁股坐到孃的躺椅上,整個身子縮在裡面,伸手擋在眼前,半眯起眼睛覷着頭頂懶洋洋的太陽。真舒服啊,真想睡一覺!
還沒躺多久,外面便響起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啊!酒席快開始了,自己是不是也該過去了呢?她從躺椅裡爬起來,環顧四周,還好,不算太亂。
她將每間屋子的門都檢查一遍,把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能收起來的東西都儘量收起來,免得待會兒又有人來,問東問西的麻煩。待一切收拾完畢,她才關了院門向湯氏院子那邊跑去。
過去時大伯和湯氏院門口都圍了好大一圈人,個個滿臉喜色的圍着看放鞭炮。那鞭炮是用竹竿挑在院牆上的,挨着掛了一長溜,一眼看去,就像一長串大紅燈籠似的。
老爹和叔叔兩人各拿着根冒着青煙的香側身站在正在燃放的鞭炮旁,每當前面那串燃放大半,他們就開始點後面那串,而且有兩個人操作。如此鞭炮那喜氣的噼裡啪啦聲就能連綿不斷,且能持續很長!
這裡有個說法。說是鞭炮聲越響、持續時間越長且不中斷就越吉利,所以誰家過大壽若鞭炮聲突然中斷就得立刻給祖宗上香祭拜燒紙錢,請求祖宗庇佑!
因此燃放鞭炮這個項目是來客們最喜圍觀的節目,若是斷了就有八卦談資了,若是一切順利,大家也都沾沾喜氣兒。
雲舒自然沒那些八卦心思,覷着眼睛捂着耳朵緊張的盯着場中不停閃亮的鞭炮。老天爺保佑,千萬別遇上個害人的奸商啊!
可惜她的祈求無效。她剛在心裡唸完,叔叔點的那串鞭炮才燃兩個就突然停了下來,衆人張大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
叔叔也皺起眉來,上前又點了一次,這次點上了,可才放到一半又熄了,圍觀衆人表情不一。
方纔還熱鬧的喧譁聲現在卻變成了一串串驚訝的抽氣聲,然後是嗡嗡嗡像蚊子般的議論聲!
大伯見狀立刻衝上前去,點燃下一串,正好老爹那串剛燃放完,大伯那串便接上了,老爹又趕緊點燃下一串。後面倒還順利。沒再出岔子,衆人這才長長鬆口氣,幸好…幸好接上了!
鞭炮一放完,早就等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男孩們蜂擁而上,直往鞭炮渣子堆裡撲去,他們個個蹲下身子,急切的翻着廢紙屑,希望能有所收穫。他們要找的自然是方纔沒有燃響的啞炮。用途嘛,自然就是放着玩兒囉!
大伯站在場地中間,拱手跟大家說了一段客套話,然後請熟悉的男人們幫忙擺桌凳,女人們上碗筷。
這次一共開了三十八桌酒席。分成兩輪,第一輪二十桌。第二輪十八桌。這次酒席也是用的兩個廚房,湯氏家和大伯家的廚房同時開火。桌子也是兩個院子一起擺,湯氏院子稍大些,能擺下十桌,大伯家院子只能擺下八桌,剩下兩桌只能擺在湯氏堂屋裡。
菜色一上桌,大伯老爹叔叔便忙着招呼客人們上席,大姑二姑小姑則忙着跑進跑出,指揮上菜,這酒席辦的,自家人就沒一個閒着的!
雲舒也算是主人之一,大家都忙着,自己自然沒有爬上桌子的道理,她在院子裡鑽來鑽去,四處尋找自家爹孃的身影。老爹找起來還容易,他正忙着陪客人了;李氏今天一大早出門就沒見過,上哪兒去了呢?
她挨着人羣一路尋來,找了兩圈都沒看到,最後還是遇上端菜的小姑,說娘在廚房裡。她從人縫中鑽進去,最後總算在竈前找到李氏,雲舒歡快的撲上去,李氏接住她,將她攬坐在膝蓋上,親親她的額頭:“舒舒,上午幹什麼了?有沒有調皮?”
“沒有,跟雲蓮、雲香、紅梅一起玩了!”
“哦?好玩嗎?”
雲舒撇撇嘴,本想說不好玩,不過還是不甘不願的點點頭,李氏捏捏她的鼻子:“傻丫頭,她們都是你同年的姐妹,要好好相處哦!”
“恩,知道了,娘!”
“二侄媳婦,這就是你家丫頭啊?哎喲,長得真水靈?瞧這小臉嫩的!”旁邊一婦人伸手揪揪雲舒臉蛋兒。
雲舒愕然回頭,方纔怎麼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女人?她回頭看去:那女人四十來歲、身材中等,一身灰色袍子,再配一件暗紅褂子;長相一般卻很喜氣,臉上始終掛着看似和藹的笑容。
她見雲舒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絲毫沒有不適,反而笑嘻嘻的又伸手來摸雲舒的臉!雲舒往她手上一瞟,皮膚白嫩,右手中指上一枚玉戒指,其他再無裝飾。
這女人是幹什麼了?怎麼跑廚房來了?還挨着孃親坐着?以前從沒見過這女人啊!
雲舒正疑惑間,大姑匆匆進來,看到正坐在竈前與李氏說話的那女人,笑道:“哎呀,紅姨,您怎麼在這兒啊?大家都上席了,您也快去吧,快快,堂屋裡還有座兒了!”大姑過來拉那婦人的手。
那婦人推脫道:“不急不急,我不餓,在廚房吃了不少東西,肚子飽着了,現在上桌也吃不了什麼,還不如留着肚子等下一輪;再說我還想跟你娘和舅母一桌,把那事兒好好說道說道了!”
“這樣啊,那就委屈紅姨等上半個時辰了,要是餓了,鍋裡有另外盛出來的飯菜,您讓誰幫您盛一下就是,可別客氣啊!”
“知道了知道了,大侄女真是客氣,比我還客氣了,呵呵,你去忙吧!”
二人又客套一番,大姑又匆匆出去招呼客人!
雲舒好奇的打量這位紅姨一番,紅姨?什麼紅姨?是湯氏的姐妹嗎?沒聽說過啊!那紅姨一回頭,正好對上雲舒探究的目光。她先是一愣,然後笑着摸摸雲舒臉蛋道:“丫頭,看什麼了?認識我不?”
李氏拍拍雲舒道:“丫頭,這是來幫你叔叔找嬸嬸的紅奶奶,快叫紅奶奶!”
啊!幫忙找嬸嬸?那就是媒婆囉!雲舒驚訝的望着這婦人,打扮很樸素啊,行爲談吐大方得體,完全不同於自己印象中的媒婆形象,真是媒婆嗎?
紅姨大氣的揮揮手:“不用、不用,丫頭,你也叫我紅姨得了,紅姨就是個名字而已,不是輩分稱呼,幹我們這行的,人前都是姐啊姨的叫,背地不都是叫哪個哪個媒婆?”
李氏尷尬的笑笑,也沒接話,雲舒上道的叫了她一聲,這媒婆真有些特別了!
那位紅姨坐在竈門前時不時與李氏攀談幾句,雲舒多聽了一會兒,發覺她怎麼問的全是自己家的事兒?於是下次她再問時,雲舒不等李氏回答,便搶先扯開話題,多幾次那紅姨似乎有所察覺,目光一閃,又伸手捏捏雲舒臉蛋道:
“二侄媳婦,你家丫頭定親了麼?要不要我幫你留意着?不是我誇口,整個雲霧縣,沒哪個大戶人家是我不知道的。
這丫頭,長得水靈又聰慧懂事,將來定要嫁個有權有勢、衣食無憂的大戶人家做個當家少奶奶才行,否則真真是辱沒了她啊!”
李氏尷尬的笑笑:“我們家雲舒還小,心性未定,不着急!”
“哎!不小了,一般大戶人家十歲前定親,十二三歲就要開始準備嫁妝了,待十五歲一及笄就該定日子過門了。
別看你家丫頭才三四歲,那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好人家哪能坐那兒等你去選了?定親就得越早越好,定了你們也好安心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紅媒婆慢條斯理的將說辭一條一條列出來,每條都極有說服力,其間李氏低頭看了雲舒幾遍,雲舒心中警鈴大作,娘可別被這媒婆說動了!
幸好不管紅媒婆列出什麼理由,李氏都是微笑以對,並沒有答話,一旦她追問,只以一句雲舒太小暫時不考慮推諉過去。雲舒長長的鬆口氣,這傢伙,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果然是媒婆!
這說是閒聊實爲說媒的談話一直持續到酒席第一輪結束,幫忙的媳婦將碗筷和剩飯剩擦一一收回來,原本安靜的廚房頓時熱鬧起來,大家說笑着忙進忙出。
李氏幫不了忙,依然在竈門前看火;紅媒婆也坐在一旁,但有這麼多人進進出出,紅媒婆只好微笑着住了嘴,時不時跟進出的媳婦攀談幾句。
雲舒發現這紅媒婆果然不簡單,這些媳婦們都是本村各院子的,雲舒在這兒待了三四年都認不全,紅媒婆卻見着人就要招呼一聲。認識的更是熱情得幾十年老友似的,不認識的先是微笑着點頭示意,轉身就問李氏那是誰?家在哪兒?家裡人口之類的。
當然她的問話很有技巧,即便李氏不說,她一轉身就從下一個進出的媳婦那裡探聽出來了,待下次那人再進來時,她又能像多年好友般跟人家打招呼。
這樣不讓人討厭的熱情往往沒幾個人能拒絕,兩刻鐘下來,紅媒婆便開始站起來指揮媳婦們如何放東西,如何上菜,比李氏這半個主人更像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