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珠哭得全身顫抖的樣子,她應該是真心悔過。.\\雲舒想了想道:“明珠,算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當時大家都小都害怕,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也沒做錯什麼,不必如此自責。”
明珠搖頭:“不,我真的很希望能找到淑梅,就算遠在千里,即便不能親自跟她道歉,只要能親筆寫封信給她道歉我也會心安一些。雲舒姐,求你了!”
雲舒沉默半晌,輕嘆一聲:“放心吧,我去京城後,一旦得空,定會出去找她的,找到的話我叫人給你送信。”
明珠抹抹眼淚吸吸鼻子,仰頭望着她:“真的?雲舒姐,我……我都不知該怎麼謝你!”
“不用,即便你不說,我也會去找淑梅的,因爲上午我就答應了她娘。時辰不早了,明珠,我該回去了。”
“等等,雲舒姐,還有個事兒……”
“什麼事?”
“那個……那個……”明珠猶猶豫豫半晌,時不時怯生生的看雲舒一眼,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了,明珠?有話儘管直說就是。”
明珠不好意思道:“那個…雲舒姐,大伯在家麼?”
“大伯?你說我舅舅?”
“對對,富貴大伯,聽說他已經回家來了,現在他還在家裡麼?”
雲舒若有所思的看她兩眼,明珠又臉紅的低下頭,“我舅舅現在不在家中,你要找我舅舅?”
“不在啊?”明珠頗爲失望的樣子。
“對,方纔跟你說過,他去鎮上茶館打牌被我娘和幾位姨姨撞個正着,你知道我幾位姨姨的脾氣,當場就掀了桌子,把他綁回家來,本準備將他綁在外婆墳前一天一夜,讓他好好反省的。可他半天都沒捱過就跑了,現在大家都在找他了!”
明珠聞言驚訝的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大伯居然……居然跑了?!那…那……幾位姑姑豈不是很生氣?”
“豈止生氣?呵,舅舅真是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等着瞧吧,幾位姨姨遲早要收拾他,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
明珠一手捂住口鼻。看似在擦先前沒幹的眼淚,實際在捂嘴忍住不要笑出來。她那模樣雲舒如何看不出來,雖然跟他們家不算友鄰,兩家卻是非常瞭解,這種事他們遲早要知道,告訴她也無妨。正好讓她回去跟她爹孃說道說道,看看他爹當年做的好事。
“明珠,你找我舅舅有事嗎?”
“啊?什麼?”
“你方纔不是問我舅舅是否在家嗎?你找我舅舅有事啊?”
“事情……倒沒什麼要事,只是我爹讓我問問,如果富貴大伯在的話,他想請大伯過來喝酒,順便給他賠罪。”
雲舒淡淡道:“事情已經這樣了,賠罪能有什麼用?”
明珠愣了一下,尷尬的低下頭去。雲舒站起來道:“好了,沒其他事的話我就走了!”
“雲舒姐!”
雲舒回頭:“還有事?”
“不是,那個……你…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啊?大概……要等幾位姨姨消了氣,然後一起回去吧,看今天這樣子,多半還要兩三天,怎麼了?”
明珠有些高興:“是嗎?太好了,那……那這兩天我可以來找你玩嗎?”
“可以啊,你不是說你明天就要走嗎?”
“爹爹沒見着富貴大伯。應該不會忙着走的。”
“是嗎?那……可能你們多半會比我們還走得晚。”
“啊?……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這麼覺得而已……你要真想找我的話,直接來我舅舅家就是了。我和我娘這幾天應該都會留下來看門兒。”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找你嗎?”
“當然,不過你最好挑姨姨們不在的時候來,否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們就會把火氣撒到你身上也不一定。”
“好好,我記住了,謝謝你,雲舒姐。”
“沒什麼,就這樣,我走了啊!”雲舒一個人緩緩如散步般回到上院,明珠在原地待了會兒,也跟着回了上院,不過走的卻是另一條路。
雲舒回到舅舅家,老孃問起明珠找她何事,雲舒也不隱瞞,將明珠的話一五一十告訴老孃。老孃沉默好一陣,輕嘆一聲:
“唉,都那麼多年的事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那賠罪不賠罪的都是些場面話,他賠個罪心裡好過了,大哥那條腿就能回來?我看還不如當做什麼都沒有的好,免得大家都尷尬。”
雲舒想了想,老孃這麼說也可以理解,她嘴上說已經過去了,實際上對當年的事還是耿耿於懷的。其實雲舒自己何嘗不是?那次被掏空的可不只舅舅家,自家攢了多年的錢也被套得空空如也,要不是有小順子幫忙,周家不知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算了,這事兒咱們怎麼說都沒用,唐多智想見的是舅舅又不是咱們,舅舅見不見他得由舅舅自己說了算,一想那個舅舅雲舒就頭疼,也不知這事兒什麼時候才能了?
“娘,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不會真等姨姨們找到舅舅才走吧?”
“這個……暫時不急,你姨姨她們氣還沒消,要現在找到你舅舅更麻煩。咱們得在這兒守着,萬一真有事,也能幫襯幫襯,免得鬧出大事來。”
雲舒吐吐舌頭,小聲抱怨:“娘,你自己說以後再不管舅舅的事,現在不就在管麼?我看姨姨她們想方設法到處找舅舅,你留下來反而是想幫舅舅躲着姨姨們似的……”
老孃嗔她一眼:“臭丫頭,多嘴!我不是幫你舅舅,我是怕你姨姨她們和你舅舅起衝突,人急了說話不經大腦,什麼話傷人撿什麼說,到時候要是你幾位姨姨傷了心,咱們兄妹怕是真的要散了!唉,娘才走幾天啊,就鬧出這些事。她老人家知道了不知多難過。”
雲舒看老孃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其實老孃的考慮也有道理。外婆去了,舅舅沒了束縛,要是再被幾位姨姨抓到,一陣逼問之下說不準就會說出些什麼難聽的話來,幾位姨姨怒火中燒的時候被一盆涼水潑下來,可想而知那有多難過。特別是小氣的二姨,以後多半再不會跟舅舅家走動了。
母女二人坐在門口一邊說話一邊等姨姨們回來,傍晚時分。樑小鳳來請二人下去吃飯,因爲中午已經應諾過人家,現在也不好推脫,二人便跟喜娘和舅母說一聲。去了下院樑小鳳家。
二人一進院門,兩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就端着小凳兒跑過來,奶聲奶氣道:“夫人,小姐,請坐。”
看着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老孃喜得眉眼彎彎,彎腰摸摸他們腦袋,從懷來摸出兩個銀錠子遞過去:“哎呦,真乖!奶奶沒怎麼準備。來,這個拿去買糖吃。”
兩小男孩見了銀子頓時兩眼放光,可他們卻沒伸手來接,而是回頭看向樑小鳳,樑小鳳趕緊道:“哎呦,這可使不得,這麼多錢可別給他們……”
“哎,小鳳,這是給孩子們的。是我一片心意。你可別攔着他們,來。大安小安,快拿着,下次奶奶再給你們帶好東西來。”
樑小鳳連連推辭,老孃卻很堅持,硬將銀錠子塞給兩孩子。兩孩子想收不敢收的樣子,雲舒道:“小鳳姐,拿着吧,裡面還有我的份兒了,你可別嫌少。”
“哪裡哪裡,這麼多銀子,我們哪敢接啊!”
老孃道:“哎,叫你收着就收着,你要不收,這飯我們也不吃了,雲舒,走,回去了!”
樑小鳳趕緊攔住二人,兩個孩子也來拉着他們,那一聲一聲的奶奶叫得老孃心都化了,樂呵呵的被兩個孩子拖進屋,樑小鳳無奈只得收下銀子,跟雲舒行禮道謝。
雲舒進到屋裡,見小鳳的相公李賢安,就是當年抱着奶奶要糖吃的那個小啞巴笑呵呵的站在門邊,小鳳道:“相公,這是雲舒小姐,快叫小姐好。”
小啞巴當真笑呵呵的叫了聲小姐好,雖然那聲音有些沙啞,舌頭也有些僵硬,不過比起多年前見了生人就害怕的小啞巴,簡直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雲舒笑眯眯的對他點點頭道:“你好啊,賢安叔叔,我們小時候就見過哦,我還給你糖吃了,記得麼?”
小啞巴偏頭想了想,然後茫然的看向小鳳,小鳳道:“相公,別傻愣了,快請夫人小姐上桌兒啊!”
小啞巴點點頭,趕緊把上方的椅子拉開道:“夫人請坐,小姐請坐。”
老孃笑呵呵道:“小啞巴越來越能幹了,不過雲舒是晚輩,不能做上方的,你應該讓她做下方的位置。”
小啞巴轉頭疑惑的看向他娘子小鳳,小鳳微微點頭,他趕緊又去把下方的椅子拉開。如此大家各自入座,小鳳則忙着上菜照料大家,每每小鳳一站起來,小啞巴也跟着站起來道:“娘子,我來!”
看二人婦唱夫隨,上哪兒都一前一後的走成一串兒,兩個孩子又時常奶聲奶氣打打鬧鬧的樣子,這一家子當真和睦溫馨。
興許很多年前,任誰也想不到小啞巴會有今天,都以爲他多活一天賺一天。現在他不但有了家,娘子漂亮賢惠,母親慈祥勤快,孩子聰明伶俐,很多正常人辛辛苦苦忙了一輩子都不能得到的東西,他卻都有了。
真真是羨煞旁人啊,別說連雲舒都有些羨慕,想想自己要是能跟小順子也這樣過日子,即便沒有榮華富貴,沒有高官厚祿,沒有丫鬟成羣,那也是極好的。唉,小順子要是不這麼聰明該多好啊!雲舒輕嘆一聲。
“雲舒,想什麼了?”老孃叫她,雲舒回過神來,趕緊搖頭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小鳳姐過得好,爲她高興,要是我以後也能這樣我就知足了。”
小鳳道:“小姐千萬別這麼說,我怎能跟小姐比啊!小姐是大富大貴之人,就該過大富大貴的日子,我們這種天天爲柴米油鹽發愁的日子,過久了會膩味的。”
老孃道:“什麼大富大貴啊,我們都是普通百姓出身……”
幾人吃完飯坐在一起閒聊。直到小健下來接,她們才起身告辭。
回去的路上,老孃故意放慢腳步,到竹林附近四下無人處,老孃道:“小健,你爹他還好吧?”
小健怔愣一下,結結巴巴道:“我……我……三姑,我也不知……”
“小健。你別瞞我了,我知道是你把大哥放走的,又是你把他藏了起來對不對?”
小健愕然,張張嘴好一會兒纔出聲兒:“沒……沒有啊,三姑,你……”
“還裝!你三姑爺都知道的事。他還能瞞着我?”
小健低下頭去,老孃嘆口氣道:“唉,你這孩子,怎能如此行事了?現在鬧到這份兒上,你和大哥打算怎麼辦?”
小健低頭不說話,老孃責備道:“我們姐妹綁你爹去娘墳前是做得過了些,可小健啊,說來說去,我們都是爲你好啊!你想過沒有。要是你爹再犯上次的毛病,把家裡的東西都輸光了,你這個男子漢,拿什麼去養喜娘、妞妞、你娘,還有你八十歲的老外婆。難道你讓她們跟着去和你爹去討飯不成?”
小健支吾道:“三姑,我……我知道錯了,可……可我爹本就瘸了一條腿,要是真在山上綁個一天一夜,肯定會出事的!”
“傻孩子。你爹也是我們的大哥。你以爲我們真會讓他在山上綁一天一夜,你要不去放他。我們半夜子時之前肯定會去把他接回來,到時候什麼事兒都沒有,現在好了,我看你們父子倆怎麼圓這個場!”
小健擡頭看看老孃,噗通一聲跪下:“三姑,我錯了,求您幫我們一把吧!”
“唉,你啊!你說你放了你爹也就算了,爲何還要在那樹下撒一灘像血一樣的顏料?莫非你要我們以爲你爹當真出事了,要看我們爲你爹難過愧疚?向你爹賠罪?”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我是怕……怕你們把我爹找回來又把他綁山上去,所以想弄出點兒血跡的樣子好…好…好嚇嚇你們……”
小健的聲音越來越低,雲舒看他那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次確實把大家都嚇到了,不過大家都把帳記在了舅舅頭上,除非他不出來,否則肯定少不了被很鬥好一陣子了,別的不說,可以肯定絕對比把他綁山上三天三夜還難受。
老孃瞪着他:“好了,你現在滿意了,可把我們全都嚇到了!”
小健低頭跪在地上好一陣,然後小聲道:“三姑,這事兒都是我的主意,我去幫他解繩子的時候他原本不想走的,我勸了他好一陣他才走,三姑要怪的話就怪我吧,都是我不好,要責罰的話請三姑責罰我吧!”
“我責罰你做什麼?這話你該去跟大姐二姐小妹說,我知道這事兒都沒揭穿你們,就是給你們留退路,你們好好商量商量吧!”
老孃擡步要走,小健卻一把拉住她的裙角:“三姑姑,您別走,求您幫幫忙吧!”
老孃原本不想理,小健一再肯定,最終老孃還是心軟了。她停下來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們?”
小健這時卻不說話了,雲舒想了想:“大表哥,你不會想讓我娘去勸幾位姨姨吧?她們這兩天滿肚子氣,誰去勸誰就是出氣筒,我娘更不能去,你可不要陷害我娘。”
老孃瞪雲舒一眼:“雲舒,別這麼跟你表哥說話。小健,地上涼,先起來再說吧!”
幾人去到竹林深處舅舅家的柴房找個地方坐下商量一陣,這事兒要解決現在並不是好時機,實在沒辦法,老孃道:“要不這樣吧,小健,你這幾天幫着你爹藏好,可不能讓大姐她們找到了。等過幾天她們氣兒消了些,我就以雲舒親事爲由勸她們跟我一起回去。
到時候你再讓你爹回來,至於這次的事兒還是等我們把雲舒送出門後,咱們再坐下來慢慢解決吧!”
小健看看雲舒,有些爲難道:“可三姑,這樣的話雲舒出嫁我爹就不能來了,他下午還在說等跟姑姑們賠了罪就去給雲舒送嫁的……”
老孃也看看雲舒,輕嘆一聲道:“有什麼辦法,現在只能這樣了!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小健沉默,此事就這麼定下了。雲舒母女回到舅舅家,依然見幾位姨姨滿臉憤憤然的坐在堂屋裡大罵舅舅,那氣頭一點兒都沒消,看來要她們消氣當真不容易,只能慢慢耗了。
如此,後面幾日,幾位姨姨每日一大早就出門到處去打聽舅舅的消息,雲舒母女則留在李家大院看屋子。小健幾人也跟着出去,說是找舅舅,其實是幫忙打掩護,生怕舅舅被找到了。
好在一連找了三日毫無結果後,幾位姨姨的氣兒總算消了許多,轉而還有些擔心,她們甚至跑去外婆墳前那樹下仔細查看,看看那紅色的東西到底是血跡還是染料,別是舅舅葬身狼腹她們卻到處找人。
確認是染料後她們鬆了口氣,老孃趁此勸她們稍安勿躁,說可能是舅舅故意躲着大家,不如先回去,過段時間他自己就出來了;再說得準備雲舒的親事,不能再耽擱了。
幾位姨姨商量一陣,覺得也有道理,便跟着老孃帶着一大羣人先回雲舒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