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大小的粼粼光斑。
掩藏在樹葉間的蟬蟲歡叫不停。
悶熱,煩躁。
一條寬敞的官道上。
四匹油光順滑的馬開路,中間是一駕寬敞低調卻掩不住奢華的馬車,其後有八匹駿馬護送。
馬車內,鋪着厚實的呢絨,呢絨之上鋪着一層褪涼的冰蠶絲,冰蠶絲之上,還鋪着一層錦緞,又不會覺得太涼。
這駕馬車,是趙成等暗衛爲了安全護送安容回大周,精心打造的。
坐在裡面,便是路再顛簸,也不會感覺到不適。
而且,行車的速度並不快。
至少比當初安容來的時候要慢了一倍不止。
便是如此,蕭湛還擔心安容會顛簸壞了,一定要摟在懷裡才安心。
可安容挺着個大肚子,被他抱着,還不如自己坐着舒坦。
總之,蕭湛被嫌棄的縮在一旁,看着偌大一個馬車被安容霸佔了一大半。
其實,這馬車原就給安容一個人準備的,裡面一半是個貴妃軟榻,便是睡覺也夠了。
另外小半是給丫鬟坐的,安容要喝茶吃水果,有個丫鬟照顧,方便些。
蕭湛坐的就是丫鬟的位置,不擁擠,但遠沒有安容來的舒坦愜意。
安容興致勃勃的靠着馬車,掀開車簾看窗外。
蕭湛見她手舉着,怕她酸,見窗戶旁有小竹夾,就幫她把車簾給夾了起來。
馬車外,青山滴翠。綠草如茵。
離開東延都城已經三天了。
開始安容還忐忑,怕蕭湛每摘一次玉鐲,都會被雷劈一回,好在沒有。
不過也很驚險,幸虧他們早一步離開小院。
他們啓程後,她落了件新繡的小肚兜在小院,讓暗衛回去取。
誰想到慧明大師會親自帶了侍衛把小院團團圍住。要抓蕭湛和她。
蕭湛摘玉鐲。引得電閃雷鳴,還直接被擊暈過去的事,慧明大師肯定是有所耳聞了。
可惜。他消息太遲鈍,晚了三天才去抓她和蕭湛,註定要撲一空。
馬車汩汩朝前。
安容的心情甚好。
半個時辰後,馬車在驛站停下。
驛站小廝趕緊迎了上來。趙成隨手丟給小廝一五錢小銀錠子,道。“給馬喂好料。”
小廝接了銀錠子,瞬間喜笑顏逐,雖然驛站接待的都是官宦人家,可極少有人這麼大方。不過就是上前行禮,就給打賞的。
“客官放心,一定喂好料!”拿了好處。小廝辦事就盡心盡力了。
小廝在驛站伺候,見慣了世面。越是出手大方,越是官居顯赫,得罪不起啊。
蕭湛先下馬車,然後扶着安容下來。
兩人朝驛站走去。
才上臺階,還未進驛站,就見門口張貼着告示。
裡面的小廝迎接上來道,“不好意思,凡是進驛站歇腳住宿的客人都要檢查手腕,這是朝廷旨意,還請兩人露出手腕。”
安容瞥了那告示兩眼,嘴角撇了撇。
真是有夠討厭的,從京都出來,她進了七間驛站,七間驛站都要檢查手腕!
害得蕭湛破了七次手指,雖然他說一點小傷並不在意,可在安容看來很疼。
她就是繡針線戳破手指,都疼的呲牙。
這一次,也不例外。
蕭湛擄了胳膊給小廝看,然後才舉安容的手腕。
見安容手腕上有玉鐲,小廝爲難道,“還請少奶奶摘下來。”
蕭湛就幫安容摘了下來,然後幫忙戴上去。
小廝這才恭請兩人進屋,然後檢查後面的趙成等人。
趙成不滿了,他道,“我們這些七尺男兒也要檢查?有幾個姑娘有我們這等身高?”
小廝訕笑兩聲,“客官見諒,這事朝廷的規定,我們也沒辦法,不過就是擼下手腕的事,也不費多大事不是?不過要說到姑娘家的個子,別說,就在十里外的清風鎮,首富吳家大姑娘,那身高,嗯,比客官你還要略高三分,因爲個子太高,至今沒人上門求親……。”
小廝說着,趙成的臉尷尬一紅。
他輕咳一聲,道,“是我孤陋寡聞了。”
小廝搖頭,請他進驛站。
一旁坐着飲酒的青衫男子,便笑道,“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吳家大姑娘不但個子奇高,還力氣很大,一般的尋常男子根本就比不過她,更稀罕的是,吳老爺和吳太太,甚至她兩位兄長,個子都比她矮一個頭。”
他說着,一旁有人笑道,“這不就是所謂的鶴立雞羣嗎?”
那男子正飲酒,聞言一嗆喉,卻直笑道,“說的還真是,非鶴立雞羣不能形容。”
安容坐下,聽着他們的談話,腦子想了想吳家大姑娘的身高,嘴角抽了一抽。
難怪沒人敢上門求親了,哪有做妻子的個子高過丈夫的?
兩人站着說話,丈夫還得仰視媳婦?
大丈夫頂天立地,讓他們平白在媳婦跟前矮一個頭,誰能接受的了?
不過因此就嫁不出去,對吳家大姑娘來說未免也太殘忍了些。
畢竟長的高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使勁的長個子,還高過男子的。
想着,那邊又有人道,“吳家大姑娘是嫁不出,不過吳家二姑娘卻是清風鎮第一美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聽說今兒上午她拋繡球招親,誰要是娶了她,那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蕭湛給安容倒茶,安容端起來輕啜一口,笑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只怕門檻都要被人踏破,怎麼還拋繡球招親呢?”
安容隨口一問。那邊有男子笑道,“這位少奶奶還真問對了,這吳家二姑娘太好,賢良淑德,模樣俏麗,上門求親的人太多,吳家老爺性情敦厚。素來不喜歡做得罪人的事。一個女兒又不能
許多家,這不就拋繡球,把女兒的婚事交給老天爺決定了。”
聞言。安容淡然一笑。
爲了不得罪人,就把女兒的親事交給老天決定,也太過兒戲了吧?
比武招親,比文招親好歹還能排除掉一部分人。拋繡球,完全看運氣了啊。
正想着。就聽到驛站外,一陣動靜傳來。
安容坐的位置,擡頭正好看到窗戶。
只見有好些官兵下馬,走過來。問道,“今日可見到手腕上有取不下玉鐲之人?”
驛站管事的忙道,“大人。今兒沒有。”
爲首的官兵,眉頭皺緊了緊。道,“京都派人傳了話來,說蕭國公府表少奶奶已經離京回大周了,這裡是必經之路,務必要將他們攔下,只要抓到他們,大家就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官兵說完,驛站管事的就問道,“大人,不是說大周蕭國公府表少奶奶手腕上的玉鐲摘不下來嗎,一路過來,必定夜宿客棧,怎麼會沒人發現?”
官兵有些不耐煩,道,“誰知道,總之務必查仔細了,要是放跑了她,小心你們的腦袋!”
官兵說完,外面又進來一個官兵,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
官兵眉頭一皺,“能摘下來了?”
後來的官兵點頭,“說是能了,只是摘下玉鐲,就會引來電閃雷鳴。”
爲首的官兵啐了一口,“一個玉鐲子,有這麼邪乎嗎,又是灼傷人,又是摘不下來,現在摘玉鐲,還引來電閃雷鳴?”
後面的官兵搖頭,這他就不知道。
京都發了文書下來,大人也爲難呢。
之前玉鐲摘不下來,就派人把守驛站和各個進出口,查一下也不費事。
現在玉鐲能摘下來了,這難度可就大多了。
誰知道人家摘下來了還戴不戴上去?
“大人有何吩咐?”官兵斂眉道。
後面的官兵回道,“大人已經下令,清風鎮管轄之內,不論是誰外出都不得戴玉鐲,一經查到,當場摔碎。”
安容眉頭皺緊了,她生氣道,“玉鐲是祖傳之物,我們只是從清風鎮路過,戴着玉鐲也要摔碎?”
官兵看了安容一眼,見她穿戴奢貴,又穩穩當當的坐在驛站裡喝茶,明顯是把玉鐲摘下來了,不是他們惹的起的。
他也覺得大人這個吩咐有些不近人情,玉鐲可不是豆腐。
豆腐碎了不過幾文錢的事,怎麼砸都不心疼,有些人家,一隻玉鐲,世代相傳,能輕易砸碎嗎?
可大人就是這麼吩咐的,他們只能照做。
幾個官兵互看一眼,都不敢輕舉妄動。
想着一會兒進清風鎮得查,那不關他們的事,便告辭了。
等他們走後,安容望着蕭湛,撅了嘴問道,“該怎麼辦?”
慧明大師肯定猜到點端倪了。
玉鐲只有蕭湛才能摘下來,要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行,她這會兒早回大周了,還要蕭湛丟了邊關戰事親自來接她?
而且摘玉鐲會引來電閃雷鳴,顯然玉鐲離不得她啊。
安容頭疼的緊。
蕭湛握着安容的手,笑道,“先吃飯。”
等吃了飯,準備好路上的吃食,又啓程上路了。
十里路,很快就到了。
在城門前,安容舉了手腕,脣瓣輕咬。
玉鐲離不得她,要是現在就摘下手鐲,還要檢查馬車,蕭湛得失去多少的血啊?
這要一路回大周,蕭湛還不得血流而亡?
安容盯着玉鐲,心裡犯嘀咕。
前世不都可以變成玉簪嗎,怎麼現在就不行了?
你倒是給我變一個啊啊啊!
可惜,不論安容在心底怎麼吶喊,玉鐲始終都沒反應。
蕭湛捏着安容的手,道,“放心,不會有事的。”
安容就放心了。
因爲要檢查包袱,所以城門前排了老長的隊伍。
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安容。
有官兵負責搜查馬車,有官兵負責查安容的手腕。
見安容手腕上有玉鐲,要取下來。
蕭湛攔下了他,然後幫安容摘下玉鐲,交給官兵。
官兵看了眼玉鐲,眸底露出一抹惋惜之色,安容求官兵通融一二,這鐲子她很喜歡。
官兵搖頭,然後把玉鐲往地上一砸。
一隻上等玉鐲砸在地上,瞬間碎成了好幾瓣。
安容驚呆了。
蕭湛摸着安容的臉道,“這一隻摔碎了,等回到玉州,我再給你買新的。”
說着,蕭湛牽起安容的手,將原本的玉鐲給安容戴了上去。
神不知鬼不覺。
趙成把碎的玉鐲撿起來,安容用帕子小心包裹好。
馬車也檢查妥當了,安容又坐上馬車。
馬車汩汩朝前行去。
然後,半道上又停了下來。
趙成看着前面一堆人,眉頭不期然跳了一跳,道,“爺,前面在打架,把路給堵了。”
安容掀開車簾,往前看了一眼。
前面還真的在打架,好像還打的很兇。
打架的原因,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之前在驛站,就聽說吳家二姑娘今兒拋繡球招親,來搶繡球的是人山人海。
誰想不是二姑娘招婿,她是替大姑娘招親。
當時紅紙黑字寫的清楚,偏偏沒人注意到。
吳家也是鐵了心,要把大姑娘嫁出去,還請了縣太爺坐鎮。
繡球一被鄭家少爺接住,縣太爺就宣佈了親事,這一下,搶到繡球的鄭家少爺,從天堂掉到地獄啊。
他不同意娶吳大姑娘,可縣太爺在,由不得他放肆。
鄭家不甘心,這不就上門退親。
談不妥,就開打了。
真真是一樁鬧劇。
前面打的不可開交,趙成只好繞道走了。
出清風鎮時,又遇到要檢查玉鐲的,安容一肚子邪火。
掀開車簾,她把之前的玉鐲重重的丟在官兵的身上,怒道,“已經砸碎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要說這些官兵真是慫,安容一發火,他們就不敢說什麼了。
這一招,斷斷續續用了幾天,幫蕭湛節約了不少血。
這一天,暮色低垂,天空烏雲密佈,有大雨之勢。
趙成看了看天色,回頭道,“少奶奶,怕是要下大雨了,驛站還在十里外,屬下要加快速度了。”
安容回道,“我沒事。”
趙成趕馬車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等趕到驛站,豆大的雨已經下來了。
蕭湛抱着安容進驛站。
安容腳還沒沾地,就感覺到一股殺氣迎面衝出來。
她回頭望去,只見驛站裡坐着一羣男子。
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身上有一股暗衛的氣息,很明顯。
安容嘴角抽了一抽。
完了,和東延暗衛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