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暗忖了半晌,擡首卻正好瞧見帽兒面上的擔憂驚怕,遂一笑,“怕什麼?老夫人也不會吃人,你平常也在咱們自己的院子裡伺候,只要禮數周到些,她也不至於說什麼。”
帽兒點了點頭。
明思歉然地看着藍彩,“這回倒是我拖累了你。”
若不是她安排藍彩去處理白玉樓加盟的事兒,藍彩也不會遇險,還好遇見了包不同。否則銀子事小,若藍彩真被那羣地痞欺辱了,她才悔不過來。
卻未想到此事被秋老夫人拿來做了訓藍彩的把柄。
藍彩搖首笑道,“如何能怪小姐?我行得端坐得直,也不怕別人說什麼。也是我自個兒不小心,那日去了錢莊出來,強哥兒本是要送我回府。我想着藍靈最近害喜得厲害,便讓強哥兒先走一步,這才被那幾個無賴盯上。”
說着,起身到櫃前將匣子抱了出來,放到桌上打開,“一共簽了二十一家,五十二萬五千兩,都在這兒。三張存的十萬兩,四張存的五萬兩。剩下我想着取用方便,就散存的,有一萬的,也有幾千成百的。”
看着眼前的成果,明思心裡也高興,遂笑着頷了頷首,“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收起來吧,眼下暫時還用不着。”
藍彩將匣子鎖好,放到櫃子底部。
頭髮也差不多全乾了,明思起身,“都睡了吧,明日還要早起。”
今時不同往日,懶覺是不能睡了。
藍彩讓帽兒下去歇着,自己伺候明思上牀,替明思撥好頭髮,掖好被子,藍彩低聲道,“小姐,老夫人身邊那個田媽媽你可要小心些。”
明思微微一怔,藍彩看了一眼明思,“我那日被那幾個地痞堵住,後來包副將打跑了那幾人,同我一起回來。我回來時除了門房,就只碰見了那田媽媽。我在外頭也是整理了下才回的,若非細心,也看不出什麼。可第二日,老夫人便將我叫去訓斥了。連我在外頭被人揪扯的事兒也清清楚楚。後來我問過門房,羅大哥說我回來後,那田媽媽便出了府。”
明思靜靜聽着,聽完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後面的日子咱們就注意些。她總歸是將軍的孃親,這番回來定然是聽了些風言風語。原則咱們不退讓,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缺的。”
藍彩默默點了點頭。
明思望着她抿脣一笑,“包副將人挺不錯。”
藍彩秀麗白皙的臉頰驀地騰起淡淡紅暈,“小姐,你胡說什麼?”
明思朝她俏皮眨了眨眼,“俗話說‘有花堪折直須折’,你小姐我以爲,這話對男人也同樣管用。”
藍彩面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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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時末,明思便起了身。
梳洗過來,尋思片刻,明思挑了一件淺紫煙羅緞地繡花百蝶長裙換上,腰上用深紫色宮紗束了。除了一隻翡翠鐲子,同套的翡翠水滴耳墜,還有頭上一把翡翠梳篦並一支翡翠蝴蝶簪,再無其他首飾。
藍彩看得十分滿意,“小姐總是會搭配。”
每回無論多麼簡潔的衣裳和首飾經明思一搭配,總是說不出的雅緻好看。
帽兒嘆氣道,“咱們天衣坊的衣裳纔好看呢!小姐都沒穿過。”
明思笑了笑,“走吧,時辰差不多了。”
天衣坊的衣裳雖好看,但太過打眼,如今,她卻是不方便穿的。
三人朝秋老夫人所住的秋棠院行去。
秋老夫人回來沒有住她原先住的白露院,卻選了同聞雅院相鄰的秋棠院住下。
明思住的靜湪院本與秋池的聞雅院相鄰,明思從靜湪院去秋棠院自然也不會太遠。
不到兩刻鐘,便到了秋棠院的院門外。
院門是大開的,明思剛走進去便看見一個着藕色襦裙的年輕女子端着托盤從正房門口邁出。
看了看托盤上的早膳碗盤,明思心裡頓了頓,這秋老夫人起的好早,這麼早就用過早膳了。
那女子聽得聲響,在廊下停住腳步擡首往來。只見她二十一二歲年紀,中等身材,面容娟秀,梳了個螺髻。一見明思面容,她神情似怔了怔。
藍彩低聲道,“這就是那雲芳。”
明思垂了垂眸,提步繼續前行。
到了廊下,那雲芳纔回神過來,有些慌張地朝明思福了福身,“奴婢雲芳見過少夫人。”
明思還未出聲,一個穿醬色褙子的中年瘦削微黃臉婦人出現在門前,擡眼看了明思一眼,似笑非笑地半福了福,“少夫人來了啊。”
明思淡淡一笑,“是田媽媽吧。我來給娘請安,不知現在可方便?”
明思淡定的模樣似讓田媽媽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看着明思三人笑了笑,“老夫人每日卯時中便起身了。昨晚聽說少夫人回來了,今早還特意起早兩刻鐘,正等着見少夫人呢。”
提早兩刻鐘?
那就是五點半就起牀了。
明思心底笑了笑。
大京大家族中給長輩請安一般都在辰時中到辰時末,也就是八點到九點這半個時辰裡面。她今天還是特意提前了的。這田媽媽倒有意思,好似還是她來晚了。
沒有說什麼,明思只一笑,“煩請田媽媽引路。”
待明思邁進門檻,那端着托盤站在一邊廊下的雲芳才轉身匆匆而去。
想着方纔那雲芳有些探究和情緒莫名的目光,明思只覺心裡有些莫名發堵,低低嘆了口氣,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啊!
走進正房,只見一色的嶄新黃花梨傢俱。
這都是方管家收到秋老夫人書信後,藍彩親自置辦的。這秋棠院也裡裡外外翻新了一遍,所有東西都是重新添置的。
秋老夫人婚後數月就跟着夫君去了蒼郡,這二十來年從未回來過,原先的東西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正房廳堂前端的雕花茶牀上坐着一位年約四旬,打扮老成的中年婦人。
白皙的膚色,秀美的眉眼,眼角雖有淡淡紋路,但卻無損容貌的美麗。
原來秋老夫人長這個樣子,明思心道,秋池的五官倒有七八分同她相像。此際都有如此容顏,可想而知年輕時候應也是位列美人之流。
可她的樣貌雖美,卻穿了一件半新舊的藏青緞地平針繡喜鵲穿牡丹長褂,又梳了個扁平反轉的倭墮髻,故而整體看起來卻顯老了些。
走到廳堂正中的團花地衣前,明思站定,只朝前方望了一眼便垂眸福身下去,“兒媳納蘭氏給娘請安。”
秋老夫人定定地看着明思,目光在明思發黃的面容上停了一瞬,垂了垂眼瞼,“起來吧。”
明思起身,擡首微微一笑,“娘路上辛苦了,明思此番怠慢,還望娘恕罪。”
秋老夫人眸光一閃,牽了牽嘴角,“坐下說話吧。”
明思行到右側靠背椅上落座,那田媽媽也站到了秋老夫人身畔。
“你身子如何了?”秋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下明思,開口道。
明思微笑,“勞煩娘掛心,明思好多了。”
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端起左側茶案上的茶盞飲了一口放下,不疾不徐道,“這女人的身子最是緊要,你可要好生調養。我們秋家人丁單薄,我如今年紀也大了,也不想別的,就等着看池兒爲咱們秋家開枝散葉。我x後也有臉面去見他爹和祖父祖母。”
明思垂了垂眸,擡眼笑道,“娘哪裡看得出年紀大?明思方纔還驚一跳,還真未想到娘如此年輕好看。”
秋老夫人似愣了愣,田媽媽瞥了明思一眼,笑道,“少夫人倒會說話,難怪將軍寫信都只說少夫人的好。”
只說少夫人的好?
明思擡眸看了一眼她,這田媽媽倒是話裡有話呢。
廳中霎時有些沉寂。
少頃,秋老夫人看向明思,“聽說,你給府裡下人漲了月例?”
明思頷首,笑了笑,“因娘不在,府中下人月例多年未變。明思便自作主張,略做了些調動。明思也無經驗,娘可以再看看,若有不合適的,該如何改動,娘做主就是。”頓了頓,“之前是娘不在,如今娘回來了,明思也該將賬本交回。”
明思說完,藍彩從身後走出,將手中幾冊賬本奉上。
秋老夫人看了明思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沉色,“不必了,池兒既然交給你,你拿着便是。”
明思笑着點了點頭,朝藍彩示意,藍彩退了回來。
秋老夫人望了藍彩一眼,“你出身大家,身邊的人也該悉心調教纔是。女子講究的是賢良淑德,這‘禮義廉恥‘四字需當謹記。我雖常年不在大京,可北將軍府也不能沒有規矩。你這丫鬟上回在府外惹了是非,你可知曉?”
明思垂眸在心裡吸了口氣,擡首,面上笑意淡了一分,“因我不在府中,故而留了些差事讓藍彩去辦。這事是明思想得不周,以後會注意的。”
秋老夫人淡淡看了明思一眼,這時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明思擡眼一看,卻是那雲芳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