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決議

傳奇強者的世界總是遲緩又沉悶,幾十年也未必會遇到一次大事,但是現在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這樣的氣氛很少出現,熱鬧程度僅次於兩個世紀以前光明神殿的分裂。

光明神殿在西撒的傳奇強者一下子被殺掉一大半,其中包括紅衣主教裡瓦爾、審判長岡薩雷斯這樣的頂級人物。

這個損失可不小,對於西撒王國來說,一下子失去這麼多傳奇強者,實力瞬間跌落谷底。就算對光明神殿來說,這也是難以彌補的損失。正因爲如此,此刻,教皇國上上下下全都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在商量對策,大部分人都要求全力討伐天堂島,到處能夠聽到憤怒的呼喊聲。

不過此刻,教皇宮裡的氣氛卻顯得異常沉悶。

現任教皇庇護六世端坐在正中央的寶座上,他的寶座和其他人的座位沒什麼兩樣,沒有特別表明他身份的地方,身上穿着一件紅色長袍,完全禿了的腦袋上帶着鉤花的頭罩,眼泡浮腫着,稀稀拉拉的眉毛垂着。

在歷任教皇裡,庇護六世屬於比較窩囊的一個,同樣也是比較倒黴的一個,就是在他這一任裡,神聖聯盟下面的各國宣佈取消光明神殿的諸多特權,一年前弗倫希爾的暴亂對於光明神殿又是一次沉重打擊,要知道弗倫希爾王國原本和西撒一樣,也是光明神殿傳統的勢力範圍,在重要程度上就排在南方諸國和西撒之後。這一次的事,更讓光明神殿的地位遭遇了挑戰。

“你們都說說看,我們應該怎麼辦?”庇護六世無精打采地問道,身爲教皇,卻沒有教皇的強勢,這或許也是他窩囊的原因。

底下的人全都沉默不語,按照他們的意思,肯定要給拉佩一點顏色看,不只是響應底下的呼聲,同樣也是爲了教廷的權威,問題是聯合會已經做出決議,認定這次事件是他們的錯。

聯合會並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權力,實際上更像是一個俱樂部,一個大家聚集在一起說話的地方,不過聯合會也是陸地上最強大的組織,因爲有資格加入其中的全都是傳奇強者,當然只限於人族。

“有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讓他們重新裁決?”一位樞機主教問道。

“不可能的!把這次事件提交到聯合會的是莫文老頭,老傢伙認識的人很多,而且這一次道理在他們那邊,西撒人沒事幹什麼庇護黑鬍子?”一位守護騎士憤怒地說道。

守護騎士也未必全都公正、正直,不過和光明神殿的其他人相比,他們更講道理,不像那些神職人員沒有道理就用歪理,要不然就栽贓、誣陷,各種骯髒手段不斷。

“這是黑鬍子的個人行爲,西撒人未必知情。”一位大主教辯解道。

“黑鬍子去見何塞又是怎麼回事?”守護騎士翻了翻白眼,道。

“事後打聲招呼嘛,這完全可以理解。”那位大主教繼續辯解道。

“你當聯合會的人都是白癡?會相信這種話?”守護騎士頗有些不滿地道,他不滿的是教士系統的這幫人就喜歡亂來,喜歡耍嘴皮子,喜歡顛倒黑白,這套對普通人有用,但是對大師以上就沒用,更不用說傳奇,再說對方手裡十之八九拿着何塞的對話記錄。

眼看着自己人先要爭吵起來,庇護六世連忙擺了擺手,道:“問題不在這裡。”

“對啊!問題根本就不在這裡,真正的問題是別人想要藉機會打壓我們,這次的機會多好?一下子幹掉我們十幾個大主教以上的人。”一個最年輕的樞機主教插嘴道。他之所以插嘴,很明顯是針對庇護六世。

“我們真的動手又如何?傳奇強者都很懶,而且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都怕死,真的會主持正義嗎?”另外一位樞機主教順勢說道,他顯然也認爲應該對拉佩採取行動。

讓衆人意想不到的是,平時一聲不吭,非常窩囊的教皇這一次居然毫不猶豫地道:“會,不但會幫那小子主持公道,還有可能趁機幹掉我們,甚至把整座光明神殿抹去,就像當初對尤特人做過的那樣。”

“這怎麼可能?”

“開玩笑,當年尤特人的野心太大,威脅到其他勢力,所以遭到攻擊,我們只是對付一個崛起得比較快的暴發戶,對別人根本沒有任何威脅。”

“莫文老頭也沒有這樣的面子吧?”

底下議論紛紛起來。

“你們難道忘了公元十二年的那個決議嗎?”庇護六世有氣無力地問道。

庇護六世這麼一說,底下的人全部一震。

正是那個決議使得光明神殿得以迅速發展,在短短几個世紀裡就超越那些延續千年的古老神殿,當然同樣受益的還有那些異教徒。

那個決議的核心就是爲了人類的強大,針對某些人或者勢力來扶持。

相對於其他神殿,光明神殿要年輕得多,在那個決議出現之前,光明神殿的處境非常糟糕,不但信徒受到迫害,聖徒和教宗也經常被殺害,對於當時的光明神殿來說,那個決議是一頂保護傘。

同樣,光明神殿的分裂和四個世紀以前的那場思想變革,也是在那個決議的強制下得以發生,要不然那些意圖分裂光明神殿和顛覆人們對光明之神信仰的人早就被碾碎。

“是因爲槍手這個職業?”沉默許久後,坐在庇護六世底下的那個樞機主教問道。

“聽莫文老頭所說,似乎沒有那麼簡單。”庇護六世頹然地說道。

“沒那麼簡單?”

“那小子還有更大的計劃?”

“這怎麼得了?”

底下頓時嚷嚷起來,就連那幾個意志堅韌、心境修煉得極高境界的人也感到有些震驚。

“槍手這個職業現在還只能到準大師的境界,他似乎有進一步的計劃。”庇護六世嘆道。

“他想要到什麼地步?”十二樞機主教之首底聲問道。

“傳奇以上。”庇護六世很不想回答,但是沒辦法,這件消息不能不讓大家知道。

“恐怕是在做夢。”底下的一位大主教冷笑一聲,說道。

這番話得到很多人的響應,不過也有不少人眉頭緊皺。

爲首的那位樞機主教問道:“告訴您這個消息的人,有沒有說可信度?”

“那小子已經有計劃,還拜託莫文老頭,讓他請其他傳奇強者幫忙,那小子要一批法則物品,不需要任何實用價值,只要蘊含法則就行。”

對於教廷來說,庇護六世或許是一個窩囊廢,但是正因爲他的性格隨和,所以是歷任教皇裡和外界關係最好的一人,這些消息就是幾個和他關係不錯的朋友告訴他的。

底下那些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他們當然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拉佩的想法不是憑空而來,他借鑑十字系列的經驗,而十字系列也不是聖殿十字軍搞出來的東西,而是來自教會,是光明神殿無數先輩摸索出來的經驗。

正因爲知道這一點,在場的人全都有一種感覺,拉佩的想法十之八九可行。

“這下子可麻煩了。”爲首的樞機主教喃喃自語道。

大部分人都明白爲首的樞機主教的意思,不過也有一小部分人腦子不夠聰明,一位大主教立刻說道:“我們也可以跟着做啊,甚至用不着製作什麼法則物品,手頭上的聖器就有一大堆,而且還能夠藉助信仰之力,修煉起來容易得多。”

但是沒有人回答。

那些不明白的人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就等着上面發話,而明白的人根本就不屑回答,同時他們也不能回答。

教廷當然沒辦法學這種做法,反倒是已經分裂出去的幾個分支或許可以嘗試一下。

光明神殿能夠屹立千年,靠的是森嚴的等級體系和逐級選舉的架構,前者使得教廷的結構異常穩定,後者保證有限的“純潔”。

如果光明神殿學拉佩那樣放開所有的限制,結果或許會讓教廷變得空前強大,超過以往任何時候,但是必然導致等級體系的垮臺,然後就是再一次分裂。

“這對我們很不利,我擔心其他人會跟着學,特別是北面那些傢伙。”另外一位十二樞機主教說道,他說得很晦澀,聽得懂的人自然懂,聽不懂的人只能懵懂地坐在那裡,沒人會幫他們解釋。

庇護六世是明白的人,他弱的是性格而不是智力,他知道北面的那些傢伙指的是光明神殿分裂出去的那些分支。

雖然光明神殿分裂了,但是迄今爲止仍舊以教廷爲主,可如果大家都學拉佩的做法,結果就將完全不一同,那些分支或許缺乏資源,也缺乏足夠的指引者,但是他們的結構非常適合這種做法,很快就會後來居上。

“還有其他神殿也是一個大問題。”又有人說道。

“那些異教徒呢?他們會不會也跟着學?”一位大主敦問道。

“這倒用不着擔心。”庇護六世擺了擺手,說道:“那些異教徒的國家全都是政教一體,神殿可以沒有等級架構,但國家絕對做不到。”

聽到這番話,衆人稍微鬆了一口氣。

“聯合會已經做出這樣的決議,明顯想要殺掉那個小子看來是不可能,只能暗着來,問題是誰能殺得了他?”一位紅衣主教問道。

衆人又是一陣沉默。

到了傳奇境界,不可能被欺騙,對方有沒有敵意,絕對一眼就能看出,再高明的掩飾也沒用,除此之外,傳奇強者肯定能夠衍化出時間和空間類的能力,擁有這兩種能力,就算打不過,至少也能逃跑。

平心而論,當時黑鬍子是有機會逃生,他如果一看到拉佩的分身就立刻逃跑,根本就不會死。

問題是黑鬍子太驕傲,不認爲自己會輸,還想各個擊破,再加上黑鬍子以爲何塞肯定會幫忙,底下又有那麼多光明神殿的人,他以爲拉佩是在找死。卻沒想到何塞被拉佩陰死,光明神殿的人反應又太慢,還在權衡利弊,結果錯失良機。

黑鬍子、何塞、裡瓦爾、岡薩雷斯等人的死,其實都死在他們的自大上,他們成爲傳奇強者的時間太長,又太小看拉佩。

拉佩卻不會,除非等上十年,等到他也習慣傳奇強者的思維,也變得自大和懈怠。

問題是光明神殿等不起,也不敢等,拉佩只用了兩年,就走到別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夠達到的地步,再給他十年,誰都不知道他能夠走多遠?

“來硬的也不行,暗殺也不行,這怎麼辦?”一位大主教用力撓着頭說道。

“爲什麼不暫時放鬆一下呢?”一個矮小乾瘦、滿頭亂髮,還有些不修邊幅的年輕的紅衣主教說道。

“放鬆?說說看你的想法。”庇護六世坐直身子說道,他沒想到有人會提這樣的建議,說實話他對這個建議感興趣。

“外面的人都認爲我們會採取強硬對策,所以莫文老頭到處串聯,讓那些傳奇強者聯手壓制我們。如果我們選擇暫時忍讓呢?那小子成長得太快,對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吧?”年輕的紅衣主教問道。

“問題是他對我們的威脅更大。”爲首的樞機主教冷冷地說道。

“他對我們的威脅可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他本人的威脅,他的實力太強,如果繼續讓他成長下去,天知道他會走到哪一步?”年輕的紅衣主教不疾不徐地說道:“不過只要我們不再主動招惹他,他也就不成爲威脅。”

說完這番話,年輕的紅衣主教看着衆人。

對於這一點倒是沒人反對,拉佩畢竟不是瘋狗,也不是一無所有,想瘋也瘋不起來。

“另一部分是他的勢力,他的勢力膨脹得很快,潛力更是可怕,而且塔倫離我們太近,他的勢力一旦膨脹起來,對我們將是極大的衝擊。”年輕的紅衣主教繼續說道。

“這好像是廢話。”爲首的樞機主教冷冷地說道。

年輕的紅衣主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大家不知道有沒有發現?他的勢力充滿潛力的同時,也隱伏着一個大危機。”

“有這事?”庇護六世問道。

“那是當然。”年輕的紅衣主教非常有把握地說道:“那小子本身沒有太大的野心,這一點非常有意思,或許……這和他能力的來源有關。”

年輕的紅衣主教說得很晦澀,不過在場的人大多明白。

兩年半就擁有傳奇的實力,衆人如果還猜不到拉佩的能力是怎麼來的,那就太差勁了。

別人不知道幸運金幣的存在,光明神殿卻一清二楚,甚至光明神殿和幸運金幣歷任擁有者之間一直都糾葛不斷,對此自然異常敏感。

“有道理,一個擁有強大力量,但是沒有足夠上進心的首領,短時間內或許能夠得到手下的擁戴,時間長了卻會招來憎恨,因爲他限制了底下人的發展。”庇護六世滿臉笑容地點了點頭,說道。

“這倒是可以利用一下。”爲首的樞機主教也沉思道。

“你的實力和你的地位不相符合,這就是麻煩的根源,你有沒有爲手底下的那些人想過?他們爲什麼跟着你?”

在另外一個地方,另外一個人也正在說着類似的話,這人是比格·威爾。

“我知道,他們是爲了自己,爲了未來打拼。”拉佩明白比格·威爾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擔憂,道:“你要我怎麼辦?”

“你必須做出選擇,找一個繼承者。”比格·威爾當然有對策。

“我還活着呢!”拉佩覺得這番話實在太刺耳。

“那好吧,就換成代理人,代表你的利益,代表你的身份,你站在幕後,他站在前面。”比格·威爾立刻換了一個說法。

“我早就這麼做了。”拉佩覺得奇怪地問道。

“你只是在分權,這可不夠。”比格·威爾搖了搖頭,道:“我所說的這個代理人,必須完全代表你的身份,他必須能夠掌控一切,能夠調用所有的權力。”

聽到這番話,拉佩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一旦他真的這麼做,萬一所託非人,對方來個恩將仇報,那可就有意思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的你還需要害怕這個嗎?”比格·威爾提醒道。

拉佩不由得點了點頭,除非光明神殿全力出手,或者三個以上的國家聯手對付他,此時的他絕對可以安枕無憂,他現在的實力在幸運金幣歷任擁有者裡也是數一數二。

當然拉佩也知道,自己的實力並不可靠,沒有不朽者,沒有蛇鐲,沒有腦蟲,他什麼都不是。

雖然已經想明白,但有些東西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拉佩仍舊有些擔憂。

“我知道你的心裡肯定還有顧慮,應對的辦法很簡單,你只要表現得讓所有人感到忌憚就行。”比格·威爾看透拉佩的心思,說道。

“怎麼做?”拉佩立刻問道。

“挑戰光明神殿的權威,進攻南方諸國,甚至……打進教皇國。”比格·威爾壓低聲音說道。

“這怎麼可能?”拉佩的臉色都變了,他有些懷疑比格·威爾的腦子是不是壞了?

“我的腦子沒問題。”比格·威爾猜到拉佩的想法,說道:“你難道沒有意識到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嗎?”

“最好的機會?”拉佩思索片刻,多少有點明白比格·威爾的意思。

發生在馬特拉德的那場戰鬥,讓光明神殿元氣大傷,十幾個傳奇強者隕落,西撒王國變得實力空虛,就算光明神殿再有底蘊,短時間內也補不回來。而莫文又幫拉佩打了招呼,讓各國的傳奇強者聯手對光明神殿施壓,不許他們亂來,此刻的光明神殿絕對處於低谷。

“敢不敢?”比格·威爾逼問道。

“我們的積累不夠,就算傳奇強者都不動手,大師的數量也不夠。”拉佩仍舊有些猶豫地道。

如果只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拉佩絕對不會猶豫,但是拿那麼多人的未來去賭,他就感覺到壓力太大。

“放心,沒有大師會上場的。”比格·威爾笑道。

“爲什麼?”拉佩感到奇怪地問道。

“你真把自己看作是傳奇強者?”比格·威爾感到好笑地說道:“你現在仍舊是大師境界,不管你的實力有多強,大師就是大師,按照規矩那些傳奇強者是不能對你動手,你卻可以隨意殺死任何一個擋在你面前的大師。”

聽到這番話,拉佩終於醒悟過來,這纔是他真正的優勢。

不過拉佩馬上又皺起眉頭,戰爭有戰爭的規矩,他想要利用這個優勢,就不能主動挑起戰爭,因爲防守的一方在危急關頭是可以出動傳奇強者,要不然傳奇強者怎麼能夠稱得上是一國的守護者呢?

“教廷會主動挑起戰爭?”拉佩問道。

“會。”比格·威爾毫不猶豫地道。

“這怎麼可能?”拉佩覺得比格·威爾在開玩笑。

“你不覺得我們的國王和王后被囚禁得太久嗎?”比格·威爾問道。

拉佩皺了皺眉頭,他對國王和王后可沒什麼好感,於是問道:“怎麼,你想把他們救出來?”

“陛下對我畢竟不錯,再說我能復活也全都是他的面子,所以我打算幫一把。”比格·威爾苦笑道。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想法?”拉佩不認爲比格·威爾是一個喜歡自找麻煩的人。

“他聯絡過我。”比格·威爾說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白,是國王有想法了。

“你難道沒有勸過他?”拉佩問道,在他看來,國王和王后不搗亂的話,其實非常安全。

“你覺得他會聽勸嗎?”比格·威爾問道。

拉佩聳了聳肩膀,他突然想起國王的爲人。

“好吧,那就幫他一把吧。”拉佩說道,他不想讓比格·威爾難做。

“放心,他讓人轉達這個意思,更多是在試探你,他根本就沒指望你出手救他。”比格·威爾低聲說道。

“那我應該怎麼辦?”拉佩問道。

“我就說你答應幫他。”比格·威爾很隨意地道。

拉佩明白了,比格·威爾的意思是給一個口頭承諾,但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說穿了就是敷衍。

“可以。”拉佩立刻點頭,緊接着問道:“這樣就能讓南方諸國主動挑起戰爭?”

“那是當然,如果國王逃出去,肯定會想方投法奪回弗倫希爾的控制權,你的表現就代表中立,另外兩個傳奇強者肯定也會選擇中立,這樣一來陛下就有信心了。”比格·威爾仔細地分析道。

拉佩這才明白,其中原來還有那麼多名堂。

“他能打贏?”拉佩問道。

“這我不清楚。”比格·威爾搖了搖頭,說道。他是外交家,不是軍事家。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各國都會全力出手。”比格·威爾說道。

“爲什麼?”拉佩有點不太明白地問道。

“一旦國王出逃,以國內的情況來看,絕對不可能再出現一位新的國王,君主立憲制必然破產,只能變成共和政體。像弗倫希爾這樣的大國變成共和政體,絕對是各國所不能允許的。”比格·威爾說出其中的關鍵。

“瓦爾納斯也是共和制政體,爲什麼他們沒事?”拉佩問道。

“兩邊不一樣,瓦爾納斯的共和體制傳承自古帝國時代,是一種貴族共和。而弗倫希爾現在宣揚自由、平等,一旦轉爲共和政體,只可能是平民共和。一旦默認這種共和政體的存在,那些國王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比格·威爾幫拉佩分析這件事。

“萬一出逃失敗呢?”拉佩又問道。

“很簡單,國王會被處死,弗倫希爾仍舊會宣佈共和,這更是各國無法容忍,他們必然出兵干涉,比平民共和更糟糕的就是連國王的腦袋都被砍掉。”比格·威爾非常平靜地道,顯然他對國王有可能被處死的結果並不關心。

拉佩沉思許久,最後下定決心,說道:“就這麼辦。”

“那麼我連夜就走,這件事越快辦好,我越安心。”比格·威爾說道,此刻的他是一道守護靈,本體是一枚戒指,隨便弄一個小精靈帶着就可以走,來去非常容易。

“我這邊也安排一下。”拉佩說道。

※※※

一支浩浩蕩蕩的軍隊行進在茫茫無際的沙漠中,統帥這支軍隊的正是伯納,此刻的他和士兵們渾身上下全都沾滿黃沙,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是大家的精神都很不錯。

這個鬼地方雖然令人討厭,但是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個好地方,因爲伯納可以縱橫馳騁,隨意發揮。

“進攻是最好的防衛,一點都沒錯吧?”伯納意氣風發地問着旁邊的人。

“是啊,蹲在矮牆後面朝着敵人遠遠地開槍,實在太沒勁,哪裡比得上現在這樣,發現對方的弱點就立刻插入,快速進攻,快速解決敵人,然後快速撤退。”旁邊的一位軍官道。

這段日子伯納等人確實打得很順,因爲其行軍速度快,敵人只有騎兵能夠追得上,但是騎兵的數量畢竟有限,更打不過他們。而步兵數量倒是足夠,絕對打得過他們,但是又追不上。

“天色有些晚了,要不要紮營?”另外一個軍官問道。

現在已經進入深秋,白天的沙漠仍舊酷熱,但是一到晚上就很冷,偏偏這裡又沒有樹木,點個火堆都顯得奢侈,最好的做法就是早早紮營,趁沙子還帶着熱度,鋪上厚厚的毯子,四周紮起帳篷,這樣就可以保持溫度。

“好吧。”伯納采納這個意見,他一向都很體恤手下。

命令很快就傳達下去,軍隊停下來,士兵們從一張張爬犁上下來,開始搭建帳篷。

軍官們的帳篷肯定最先搭好,最大的那頂帳篷就是伯納的,他剛一進去,突然皺起眉頭,朝着旁邊輕喝一聲:“誰?誰在這裡?”

“是我。”角落裡傳出拉佩的聲音:“命令你的手下不要進來。”

伯納有些意外,不過他照着做。

“我這一次過來是想問你一件事。”拉佩低聲說道。

“什麼事?”伯納的心不由得提起來,他擔心的是拉佩實力變強後,控制慾也隨之變強。

“你有沒有想過成爲弗倫希爾的國王?”拉佩問道。

“這怎麼可能?”伯納的臉色變得很怪,他原本以爲拉佩想要試探他,但是這算什麼試探?

“我說的是真話。”拉佩非常嚴肅地說道:“這一次來南方大陸,我的目的已全都達到,不但成功晉升到大師境界,同時還擁有傳奇的實力,我相信成爲傳奇強者只是時間問題。”

伯納不由得點了點頭,要是別人說這話,他根本不會相信,但是拉佩說這話,他絕對沒有任何懷疑。

“沒人會允許一個傳奇強者成爲掌控者,就算是穆罕默德當年也不敢這麼做,他只是一個精神領袖,而不是實質性的統治者。”拉佩說道。

“所以你事先就分散權力。”伯納有些明白拉佩的來意,說道。

“僅僅只是分權,這根本不夠。”拉佩連連搖頭說道:“大家一旦知道我沒辦法繼續上進,恐怕都會有想法吧?”

伯納的臉色頓時變了,緊接着他就想到拉佩一上來說的那句話。

“你想讓我當國王?”伯納驚訝地問道。

“當然,只有你最合適,首先你是平民出身,未來的弗倫希爾就算有國王,也不會是以前那種國王,只可能是民選國王,就算有貴族,貴族的特權也會被大大削弱,因爲民衆已經嘗試過平等和自由,就像狼已經嘗過血的味道。”拉佩悠然地說道:“你也有這個資格,你背後的騎士學院實力不算小,卻又不像兄弟會那麼龐大,你完全控制得住。最後就是你的軍事才能和自身的實力。”

伯納默默地聽着,他對這番話倒是認可。

在拉佩比較信任的人裡,傑克、安德里根本無意政治,他們的目標都是衝擊傳奇境界。瑪格麗特和西爾維婭同樣不合適,她們是女人,而弗倫希爾從來沒有出過女王。漢德和費德里克也不可能,因爲他們都是小偷出身。只有安博爾·諾德能夠和伯納競爭,但他已經公開宣稱放棄貴族身份,身邊也有一羣人在幫忙,原本是勁敵,但是他的年紀已老。

“爲什麼是國王?”伯納問道。

“你成爲國王對我的好處最大,同樣對這個國家也是一件好事。”拉佩實話實說,這並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和比格·威爾研究出來的結果。

“對你的好處最大,我可以想象,但是對這個國家……”伯納出身平民,對平等、自由的理念還是挺認可的。

“我接下來說的話,你絕對不能傳出去。”拉佩先警告一句,然後把比格·威爾和他說的那件事說出來。

伯納的臉色頓時變了,他當然知道國王出逃意味着什麼。

“只要這個國家實行的是平民共和,各國就會瘋狂圍攻。光明神殿肯定不會幫忙,反倒有可能站在對方那邊,弗倫希爾檯面上只有兩位傳奇強者,實際上有四位,未來再加上我就是五位,但是我們絕對擋不住那麼多國家的圍攻。”拉佩嘆道:“有一個國王的話,那就好得多,民選的國王也是國王。”

拉佩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他這樣做也是不得已,當初他腳踩兩條船,之前又收留一大羣前貴族,這些人給塔倫帶來繁榮的同時,也意味着他的屁股底下放着一隻火藥桶。

若弗倫希爾一旦變成共和政體,拉佩必然面臨支持和反對的選擇,但這一次可就沒有周旋的餘地,只有保持君主制,他才能維持現狀,可又不能是原來的君王制。

※※※

“他已經答應了?”一叫狹小的密室內,幾個人正湊在那裡,此刻說話的正是國王。

“威爾勳爵說得很清楚,只要我們在出發之前告訴他們一聲,他們就會負責接應,保護我們離開馬內,不過只會保護您到邊境,不會進入別國的範圍。”說話的是一個胖老頭,看上去六十多歲,身材很矮,下巴光溜溜的沒有鬍子,浮腫的眼泡配上一張大嘴,樣貌頗爲醜陋。

胖老頭叫費爾森,是國王的寵臣,是少數幾個真正稱得上忠心耿耿的人物。

“你覺得這話可信嗎?”國王皺起眉頭問道,他對拉佩始終不信任。

“這個……我不敢肯定。”費爾森嘴裡這麼說,卻在心裡暗歎,他知道國王又開始小心眼了,甚至還知道國王當初對比格·威爾說那番話的時候,並不是真的在尋求幫助,只是一種試探罷了。

這讓費爾森覺得很悲哀,此刻能夠幫得上他們,而且願意幫他們的人已經不多,這時候再胡亂猜疑,拒絕幫助,那就太傻。但是又不敢勸,他能夠始終得到國王的信任,就是因爲一向表現得很順從,即便知道國王做的事是錯的,也不會說出來。

“看來你也對那個人有所懷疑。”國王自作聰明地說道:“我懷疑他得到消息之後會去告密,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可以借他的手迷惑那幫造反的傢伙。”

費爾森不停擦着額頭上的汗珠,他快要昏倒了,因爲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懷疑一位傳奇強者的承諾已經是非常糟糕的事,比這更糟的就是戲弄一位傳奇強者,但是費爾森又不敢勸,只能岔開話題說道:“陛下,您打算什麼時候走?”

“我還沒想好,我岳母那邊做好準備了嗎?她打算怎麼接應我們?”國王猶猶豫豫地問道。

這就是國王的性格,做任何事都拖拖拉拉,他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有逃跑的想法,但是一直拖到現在纔開始實施。

費爾森焦急地道:“那邊已經做好準備,梅洛哈德將軍率領第十二兵團在塞韋斯特等候您的到來。”

國王立刻搖了搖頭,說道:“這不行,萬一前往塞韋斯特的路被封鎖怎麼辦?只有一個接應點根本不夠安全,必須多幾個接應點。”

費爾森傻了,他知道國王又開始犯病,國王經常犯這種自以爲是的病。

逃亡這種事最重要的是隱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費爾森一直很注意這一點,他嚴格控制着知情人的數目,這邊除了國王和王后,就只有負責路程安排的布耶和負責策劃、聯絡的他,連比格·威爾也只知道他們要走,並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走,那邊除了國王的岳母,就只有宰相丕肖貝,還有就是負責接應的梅洛哈德將軍。

如果按照國王的意思,知情者必然會增加,這就加大泄漏消息的風險,還得增加接應的軍隊,也就增加引起懷疑的可能。

費爾森感到糾結,但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一直以來的做法——乖乖聽話,絕不反對。

“您打算什麼時候走?”費爾森再一次問道。

“明年五月怎麼樣?”國王絕對是一個慢性子,一下子就把時間拖後半年,顯然他還想等一等,看一看。

費爾森聽到後真的要昏過去,別人逃命是越快越好,輪到國王就成了拖一拖,等一等。

“拖後半年倒可以多準備一下,但是我聽說議會裡有人提議封鎖邊境,我怕……”費爾森知道沒辦法說服國王,只能用謊言恫嚇。

“爲什麼?”國王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問道:“難道消息走漏了?”

“那倒不是,封鎖邊境是爲了防止走私。”費爾森隨口編了個謊話。

費爾森敢這麼做是因爲風險最小,以前國王身邊還有其他人,想要知道些什麼消息,總有地方可以打聽,現在只有他們幾個人,基本上他說什麼,國王都只能相信,用不着擔心會被拆穿。

再說費爾森也沒撒謊,議會確實有這樣的提議,只不過這類提議根本就不稀奇,每個月總會被提出五、六次,然後大家閒扯一通,最後都當作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國王卻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他信以爲真,臉色頓時大變,急不可耐地問道:“你說什麼時候最合適?”

“照理來說是越快越好,不過年底快到了,前線的一些軍隊正在後撤,士兵們也要回家過年,路上很擁擠,人多眼雜,說不定會出事,所以最好等一段時間……過年之前的幾天應該很合適,那時候該回家的都已經回家,不能回家的肯定會被關在兵營裡,路上沒什麼行人。”費爾森知道國王喜歡拖拉,所以不說立刻就走,而是安排在年底。

果然國王猶豫片刻後,就同意地說道:“也好,你再跑一趟塞韋斯特,和那邊談妥細節。”

突然國王想到一個主意,冷笑一聲,說道:“你再告訴威爾勳爵,我打算在明年五月出逃,讓他轉告那位。”

此時費爾森已經無話可說,他只能答應下來。

隨後費爾森離開了,他是透過一道隱蔽門離開的,隱蔽門的出口在一輛馬車上,這輛馬車恰好從王宮前的大道上駛過。

費爾森不得不採用這種辦法,現在整座王宮在嚴密監視之下,像他這樣的人想要進來很困難,不但要經過層層盤查,和國王也沒辦法單獨談話,必然會有一個人站在旁邊聽。

此刻,馬車裡還有一個人,那個人看到費爾森後微說道:“陛下已經打定主意了?他打算什麼時候走?”

突然那個人停頓一下,緊接着又道:“如果是真話,你就告訴我。如果是假話,那就算了。”

說話的這個人,正是比格·威爾。

“還是你懂得我們的陛下。”費爾森苦笑道。

“反正我已經盡力,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可以心安理得。”比格·威爾一點都不在乎,說實話他自己都不清楚對國王有沒有感情,或許從頭到尾他求的只是心安。

“沒什麼,他只是覺得接應點太少。”費爾森和國王不同,他對比格·威爾還是很信任。

“我看,這次出逃的成功率有點……”比格·威爾不由得搖了搖頭,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枚深紫色水晶,說道:“如果遇到麻煩,你可以砸碎水晶。”

“他會來接應?”費爾森的臉上露出一絲狐疑之色,問道。

“強行出手應該不可能,但是他會伺機帶走太子,太子年幼,目標小,身體輕,想要偷出來不難。”比格·威爾直言不諱,這纔是拉佩真正的打算,他們早就做過很多計劃,現在終於能夠用上。

“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費爾森自認爲已經明白比格·威爾的想法,於是問道:“你們不會出賣陛下吧?讓他被抓住,然後你們用那個孩子做文章。”

“你覺得他還需要這樣做嗎?”比格·威爾輕笑起來,問道。

費爾森沉默片刻,不再說什麼,他不得不承認此刻的拉佩根本用不着玩什麼花招,以拉佩的地位,完全可以另外找一個擁有王室血統的孩子,這樣控制起來反而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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