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亂戰

塔倫有十幾間驛站,漢德和對方約定見面的驛站是其中最小的之一。

此刻拉佩站在窗口,拿着一隻單筒望遠鏡朝着那邊瞭望。

這扇窗戶很小,只是閣樓的天窗,而這幢房子離驛站也就七、八百尺。

“感覺有些不對,這裡實在太安靜了。”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裡的人都已經疏散,當然安靜。”漢德在一旁說道。

“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拉佩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保羅,你到那幢房子裡面。”拉佩指着遠處的一幢小樓說道。

那是一幢四層小樓,頂上還搭了一座窩棚。

這片區域屬於貧民區,四周都是矮平房,兩層的樓房都很少見,那幢樓可以說是這裡最高的建築物,而且離驛站只有兩百多尺。

“再讓兩個人跟着你,專門負責裝子彈,順便幫你警戒四周。”拉佩繼續吩咐道。

“明白。”保羅連連點頭。

這些全都是演練過無數遍,一個神射手配兩個裝填手,裝填手不帶槍,而是拿短弓,負責裝填彈藥的同時也警戒四周,如果有人摸上來,裝填手還可以抵擋一下,這是標準的三人獵殺組。

“坎帕爾、馬格尼、赫奇利,那門炮交給你們三個人,一旦一發生變故,你們就開炮,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打。其他人只要保護好那門炮就行,你們給我守好這個十字路口。”拉佩的決定無疑很保守。

拉佩隨即又拍了拍漢德的肩膀,道:“咱們兩個人過去一趟。”

漢德滿臉悽苦,他倒也明白,如果真有危險,兩個人逃起來容易,人多隻會徒增傷亡,但是他害怕,這實在太危險,很可能會喪命。

漢德摸了摸身上,確認每一件武器都在隨手能夠掏出來的地方,然後他把兩把短槍取出來,開始往槍管裡面倒火藥。

雖然害怕到極點,但是漢德不敢違背拉佩的意思,只能硬着頭皮上。拉佩朝着漢德笑了笑,也開始準備起來,他掏出魔杖,隨手一抖,兩根魔杖立刻抖得筆直。

接下來拉佩就有些猶豫,過了好半天,嘴裡才發出唸誦咒語的聲音。

那兩根魔杖上散發出暗紅色光芒,兩道紅光從頂端伸出,就像魔杖突然長出來一截似的,卻又呑吐不定,一會兒才一寸長,一會兒又變成一尺多長。

這是一個持續性的魔法,作用不只是讓魔杖變長,同時還帶有強烈的詛咒,被那兩道紅光掃到,絕對不比被人砍上一刀好受。

剛唸完咒語,拉佩就感覺到胸口發悶,頭暈目眩,佛勒說得沒錯,現在的他果然不能施展魔法。

原本拉佩還打算施展另外兩個魔法,一個魔法能讓身體變得更加輕盈,另一個魔法能讓他不那麼容易被人擊中,現在他只能放棄。

好在拉佩身上的魔法裝備不少,不能施展魔法並不等於不能用魔法裝備。

做完準備,讓每一件魔法裝備都處於隨時能夠被激發的狀態,拉佩下樓,漢德則跟在後面。

現在已經入冬,天色晚得很快,此刻已經滿天星辰,一輪月亮出現在房頂的位置。

拉佩一邊走,一邊注視着四周,突然拉佩明白哪裡不對。驛站是人多的地方,而人多的地方往往垃圾也多,這裡滿地是腐爛的果皮、啃過的骨頭,還有面包碎屑,按理說這樣的地方應該貓、狗、老鼠亂躥,但是此刻一隻動物都看不見。

拉佩正打算仔細研究,卻聽到在身後的漢德說道:“他們來了。”

拉佩這才注意到遠處有一羣人正往這邊走來,看上去有十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個大塊頭。

這個大塊頭和烏迪內斯手下的那個大塊頭不一樣,他的肌肉並不發達,更多的是肥肉,不過配上那滿臉橫肉,還是挺有氣勢的,至少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是個壞人。

那羣人越走越近,距離五、六十尺的時候,那個大塊頭用異常囂張的口氣喊道:“你就是宰了霍夫那個癆病鬼的新老大?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啊?”

拉佩看都沒看這大塊頭一眼,他正在注視四周。

“你這小子怎麼回事?看不起我?”那個大塊頭感到自己被蔑視,心裡異常憤怒。

“老大,和他廢什麼話?等一會兒把他拿下,就讓咱們好好地‘寵愛’他,玩完了之後,還可以把他賣給花街的那個跛子。跛子不是說過,他最近需要一批兔子嗎?”旁邊一個尖嘴猴腮的人滿嘴都是下流話。

拉佩仍舊沒有理睬,對於這種挑釁,他一點都不在意,誰會去在意即將被屠宰的豬、羊?

更何況,拉佩有種感覺,這幫人肆意叫囂爲的是吸引他的注意力,暗中肯定有埋伏。

拉佩觀察着四周,但他並不是靠耳朵聽,也不是靠眼睛看,靠的是一羣小夥伴。在夜色下,無數蒼蠅、蟑螂和老鼠正悄悄地靠近這裡,這是拉佩的另外一支護衛隊。

當初爲了對付烏迪內斯,拉佩轉遍整個塔倫,聚集了一大羣蒼蠅、蟑螂、蜈蚣、蠍子、老鼠和蛇,結果這些噁心的生物幫了他大忙,從那之後他就開始養這些生物。

養這些生物並不花錢,塔倫雖然是座小城市,每天也會製造幾十噸各式各樣的垃圾,從爛菜、瓜皮到餿掉的食物。這些東西以往都會扔進海里,拉佩只要拿點錢給那些倒垃圾的人,讓他們每天拖幾大車的垃圾過來就行。

養這些生物的地點,就在採石場附近的臭水溝。

拉佩是黑魔法師,不是德魯伊,就算真正的德魯伊也沒辦法操縱蒼蠅、蟑螂這類生物。

拉佩採用的方法並不是直接控制,而是把一種毒品攙在那些垃圾裡面,那些蒼蠅、蟑螂和老鼠吃了加料的垃圾就漸漸上癮了。

突然,拉佩的臉色變了。

拉佩的大軍剛進入這片街區,就損失了一小半,死的最多的是那些蟑螂,蒼蠅只要別飛得太低就沒事,至於老鼠,雖然它們寸步難行,卻還活着。

肯定有魔法師。想到這裡,拉佩掏出防身用的短槍。

漢德看到拉佩掏槍,頓時誤會了,以爲拉佩打算開戰,於是瞬間抽出一把短槍,閃身躲在一口水缸的後面,隨手塞了一顆鉛彈進去。

拉佩的槍裡面只有火藥,用一塊鹿皮塞緊,並沒裝子彈。

幾乎同時,對面那羣人也掏出槍,亡命之徒就是亡命之徒,他們的槍不但裝了火藥,也裝了子彈,居然不怕走火。

不過最先開槍的還是拉佩,因爲他的槍不是普通的火槍,沒有擊鐵,也沒有打火石,更沒有導火孔,槍管的後部是密封的,裡面有兩隻簧片。

拉佩扣動扳機,簧片瞬間合攏,簧片的縫隙間打出一蓬火花,點燃了槍管裡面的火藥。

這比擊鐵要可靠多了,速度也更快,還能保證不會漏氣,不過這種槍只有魔法師能用,因爲它需要用魔力來激發。

對面傳來一聲慘叫,一個人直挺挺地倒下去。

砰——砰——砰——

對面也響起槍聲了。

這時,拉佩早就閃到一旁。

漢德躲在水缸後面不敢擡頭,此刻他正在給另外一把槍塞子彈。

砰——

拉佩擡手又射出一槍,這把槍是訂做的,原來那把槍已經送給別人。這把新槍仿照胡椒瓶槍的設計,帶有一個轉輪,上面有六根槍管,能連續射六槍。

又是一聲慘叫,又有一個人倒下去。

“快幫忙,別想把老子當炮灰來用。”歪錘大聲叫嚷起來。

就在這時,遠處又響起一聲槍響,離歪錘很近的一個混混倒下去,鮮血噴了歪錘一臉。

這一槍是保羅打的,也只有他能夠在這麼遠的距離命中目標。

這聲槍響彷彿是一個信號,此時槍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

“你們完了,我的人早已包圍這裡,這還得感謝你讓員警把人都趕走了。”歪錘大笑了起來,笑得很囂張。

轟的一聲炮響讓歪錘的笑聲戛然而止。

在寂靜的夜晚,炮聲顯得格外響亮,也傳得格外遠。

“媽的,他們還有炮,爲什麼事先沒人告訴我?”旁邊的一幢房子裡面傳出憤怒的聲音,那顯然不是歪錘的聲音。

拉佩探頭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是從沿街的一幢樓房裡面傳出來的,那是一幢三層樓,頂樓左側的窗戶後面隱約可見有人在往外張望。

“你跟我來。”拉佩朝着漢德喝道。

“知道了,老闆。”漢德已經裝填好子彈,此刻正一手拿着一把短槍。拉佩閃身而出,此刻的他一手持劍,一手握槍,不過他並沒有扣動扳機,因爲歪錘等人都躲在牆角後面裝填子彈。

突然,有個人轉了出來,舉槍正打算射擊。

砰——

拉佩搶先開槍,他已經瞄了好半天,就等着目標出現。

對面那人剛舉起槍,子彈已經從他的鼻樑打進去,並且帶着血和腦漿從後腦勺穿出來。

雖然一槍命中,拉佩卻不滿意,因爲他瞄準的是胸口,沒想到打高了。

這可不是拉佩槍法的問題,儘管帶尾翼的鐵釘比圓形的鉛彈精準多,但是偏差仍舊不小,三十尺的誤差在一尺左右,到了百尺,誤差接近一尺,想命中目標,完全得靠運氣。

不過此刻拉佩沒空多想,他用手指撥動轉輪,隨着喀的一聲輕響,轉輪上的另一根槍管卡在前端的長槍管上。

幾乎同時間,對面有七、八個人從牆後轉出來,他們以爲拉佩沒子彈了。

砰——

拉佩又是一槍,緊接着他往一堆箱子跑去。

對面又有一個人倒下,不過這人的運氣不錯,只是大腿上中槍,不是要害。

砰——砰——砰——

剩下的人全都瘋狂地扣動扳機,槍口全都噴出明亮的火焰,硝煙瞬間將整條街都籠罩起來。

子彈在半空中亂飛,全都打在拉佩的身後,緊跟在拉佩身後的漢德嚇得亂跳,好在沒有一顆子彈打中他。

“開槍,白癡!”拉佩罵道。

漢德這才醒悟過來。

對面早已被硝煙所籠罩,不過隱約可以看到幾道人影,漢德瞄準一道人影就扣動扳機,緊接着舉起另外一把槍,朝着另一道人影又是一槍,然後他一彎腰藏在一堆木箱的後面。

用最快的速度把子彈射出去,然後躲起來裝子彈,這是充當教官的那幾個警察告訴漢德的經驗。

漢德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中,因爲他根本沒勇氣看。

“槍法不錯。”拉佩看清楚了,漢德的兩槍都命中目標,對面又倒下去兩個人。

“保羅教得好,他說得沒錯,練槍沒什麼竅門,練得多了,槍法自然會提升。”漢德強忍着嘔吐的感覺說道。

知道自己殺了人,漢德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胃裡翻得難受。

拉佩卻沒管漢德的感受,一句“跟我來”,繼續往那幢樓跑去。

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拉佩強行扎住腳跟,同時大聲喊道:“小心!地上全都是沙子。”

可惜拉佩的警告已經晚了,啪的一聲,漢德摔倒在地,地上那些沙子竟就像活了一樣,朝着漢德捲過來。

“戴上面罩!”拉佩又大喊一聲。

這一次漢德的反應不慢,瞬間將帽子翻起來,帽子連着面罩,還有一副眼鏡。

當初拉佩替手下的人訂做這麼一身衣服,爲的是讓他們能夠在成羣的蒼蠅、蟑螂中行動。

蒼蠅和蟑螂可不管敵我,見縫就鑽,不想被這些生物噁心到的話,穿的衣服就不能有絲毫空隙,不但袖管、褲腿必須紮緊,腦袋也得包住,連眼睛的部位都要用玻璃擋起來。

卻沒想到,現在先被用來對付沙子。

“分頭跑。”拉佩飛身一躍,同時打出一條飛索,瞬間鉤住旁邊一幢房子的房檐,然後抓住飛索沿着牆壁往上跑。

漢德連滾帶爬地往回逃,就在他的身後,槍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

這一次開槍的不是那些混混,只見旁邊的房子裡面伸出一根根槍管,全都是長槍,準頭也比剛纔強得多,有好幾發子彈差一點打到漢德。

拉佩隨手掏出兩顆橙子大小的鐵疙瘩,用力一按,鐵疙瘩瞬間變得像刺蝟一樣,接着一甩手,將那顆鐵疙瘩朝着剛纔發出聲音的房子扔去。

一顆鐵疙瘩砸破玻璃窗,飛進房間內。下一秒鐘,房間內傳出轟的一聲巨響,同時火光一閃,緊接着滾滾的黑煙從窗口冒出來。

另外一顆鐵疙瘩朝着樓上的視窗飛過去,一下子砸破玻璃窗,穿進房子內,緊接着就是轟的一聲巨響,接着火焰從房間內竄出來,緊接着是滾滾的濃煙。

“王八蛋,我本來還不打算動手的,是你先招惹我。”

伴隨着一聲怒吼,旁邊的一堵牆被撞開一道口子,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人衝出來,手裡拎着一把長劍。

拉佩轉身就走。

那個絡腮鬍男子飛身一躍,手中的長劍凌空斬下。

雖然這一劍離得很遠,但拉佩的心頭卻升起一絲危機感,他不敢有絲毫猶豫,右手的杖劍迅疾刺出,頂端的紅光吐出兩尺多長,眨眼間就是十幾劍。

空氣劇烈地震盪起來,隱約可見一道細長的弧刃從絡腮鬍男子的長劍上飛出來,離拉佩越來越近,但是速度越來越慢。

“有點本事。”絡腮鬍男子又是一劍斬過來,不過下一秒鐘,他手中的長劍一轉,變成招架的姿勢,因爲一顆鐵疙瘩朝着他飛過來。

這種鐵疙瘩可不是火球,火球可以用劍劈開,這種鐵疙瘩一劈就炸,絡腮鬍男子剛纔就嚐到這種滋味。

拉佩並沒有趁機出手,因爲他看到對面不只一個人,旁邊的幾幢房子裡面也有人跳上房頂。

“瓦蒙,原來是你在背後搞鬼。”遠處一個人飛掠而至。

拉佩先是嚇了一跳,緊接着鬆了一口氣,來的正是烏迪內斯手下的雙刀客。

“看來傳聞是真的,你們老闆已經決定舔國王的臭腳了。”絡腮鬍子舉起手中的長劍,劍尖指着雙刀客。

“這傢伙是什麼身份?”拉佩並沒有停下,他一邊跑,一邊問,還沒忘記反手撒出一把鐵釘。

這種等級的暗器當然威脅不了對面那幫傢伙,不過他們被阻擋了一下,而現在是夜晚,想要格擋暗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傢伙身上揹着五萬比紹的賞金,你說他是什麼人?”雙刀客也沒興趣和對方交手,他是來接應拉佩的。

“那個操縱沙子的魔法師呢?”拉佩問道,這會工夫,沙子已經漫到房頂上,正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以前沒聽說過,不是新入夥的,就是花錢找來的。”雙刀客跟着拉佩一起逃跑,對於魔法師,他同樣感到頭痛。

突然,拉佩和雙刀客同時感覺腳下一沉,只見方圓百尺的一大片房屋同時坍塌下來。

拉佩雙臂一伸,肋下雙翼瞬間展開。

“媽的,帶上我!”雙刀客怒道。說到實力,他絕對在拉佩之上,但是他沒這種稀奇古怪的本事,此刻只能乾瞪眼。

嗖——

一條飛索拋了過來。

雙刀客反應極快,一隻手瞬間抓住飛索,跟在拉佩身後蕩了過去。

砰——砰——砰——

底下槍聲不斷,很多人從周圍的房子裡面涌了出來。

在屋頂上,那個絡腮鬍子看着坍塌的房頂同樣一籌莫展,原本是對方的死路,現在卻成了他們的障礙。

就在這時,遠處又傳來一聲炮響,緊接着彈丸如同雨點般傾瀉過來,這些可不是鉛彈,絡腮鬍男子可不敢硬擋,只能翻身跳下房頂閃避炮擊。

這裡的房子大多是木板搭的,少數是土坯房,根本就擋不住霰彈炮發射的彈丸,這些彈丸全都有葡萄粒大小,一炮下去,很多房子都被打成馬蜂窩,而且彈丸夾雜着土塊和瓦礫,在房間裡面亂飛。

到處是慘叫,到處是哀號,躲在房間內都沒用,這一炮效果絕對明顯。

那個絡腮鬍男子也捱了一下,肩膀上全都是血。

這還沒完,緊接着又響起一連串的爆炸聲,是來自於手雷。

並不是只有拉佩帶着手雷,其他人也有,不過他們用的是低等貨——拖着一根導火線,需要點火。

“爲什麼沒人告訴我,這幫傢伙的武器好到這種程度?”絡腮鬍男子跳着腳大罵,他很生氣。

突然絡腮鬍男子感覺到腳底下絆到什麼,他的反應很快,手中的長劍立刻舞動如飛。

一道火光在絡腮鬍男子的右腳邊上閃了一下,一大蓬又細又小的鐵釘激射而出,大部分被他的劍擋下來,不過也有不少穿透他的劍網。

絡腮鬍男子悶哼一聲,他至少中了五、六發。

這並不是說絡腮鬍男子的實力不如烏迪內斯的手下,他中招的原因很簡單,這一次拉佩用的絆索和之前的不同。

倉庫區的那一戰讓拉佩明白一個道理,絆索不能太長,火藥必須夠多,釘子也要儘可能小。

絡腮鬍男子暴怒,他正打算再追,突然感覺到受傷的地方有些發癢、發麻。

“媽的,有毒。”絡腮鬍男子隨手一劍削掉被釘到的部位,不過即便如此,仍舊感覺到傷口失去知覺。

“我要宰了你。”絡腮鬍男子的眼珠一下子紅了,不只是因爲受傷,剛纔的炮擊和之後的爆炸讓他感覺不妙,他的人肯定死傷不少。

話音剛落,絡腮鬍男子就聽到十幾尺外傳來一陣爆炸聲,又有人踩到絆索,緊隨而來的是一聲怒哼。

“大家都小心點,盯着腳下,這傢伙設陷阱的本事一流!”絡腮鬍男子高聲喊道,可話還沒說完,他的臉色突變,瞬間閃到一面牆的背後。

轟——

絡腮鬍男子剛纔站着的地方火光一閃,緊接着濃煙滾滾,旁邊的房子全都受到波及,碎片及瓦礫到處亂飛。

“大家也要小心頭頂,那傢伙的手雷同樣厲害。”絡腮鬍男子越想越窩囊,扯着嗓子喊道:“玩沙子的,你磨磨蹭蹭在幹什麼?在來之前你不是很傲氣嗎?”

“你真的要我不顧這邊?”一道怪異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在四周迴盪着,讓人聽不出方位。

“你快出手。”絡腮鬍男子命令道。

“好。”那道怪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四周的沙子頓時加快速度,如果說剛纔是“溪水流淌”,那麼現在就是“江河奔騰”。

拉佩已經注意到這個變化,他一把甩脫雙刀客,反正底下的沙子是衝着他來的。拉佩揮手打出飛索,飛索鉤住數十尺外一幢房子的房頂,那纖細的繩索瞬間收緊,拉着他朝前飛去。

底下的沙子是不會飛的,不過那些沙子的速度也不慢,如同洪水般在後面緊追不捨。

拉佩不敢和其他人會合,他要儘可能遠離戰場,他不相信這些沙子能夠一直追下去,任何魔法都有距離的限制。

在驛站附近,數不清的蒼蠅、蟑螂、老鼠涌入,沒有那些沙子的阻擋,這些噁心的生物終於趕過來助戰。

這片戰場上除了槍聲、爆炸聲、喝罵聲和慘叫聲之外,又多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亡命之徒也是人,對這種噁心的生物同樣沒好感。

在這邊,女孩們也在啊啊大叫。

“別吵!沒什麼事的,我們的衣服上都灑了藥,這些東西不敢靠近,就算靠近也鑽不進來。”吉雅大聲吼道,他難得當一回首領,漢德不在,他就愈發要表現得漂亮點,接着他轉頭朝着坎帕爾喊道:“爲什麼停下?繼續開炮。”

坎帕爾有些發傻,看到滿地亂攛的蟑螂和老鼠,再看到黑壓壓的蒼蠅羣,他也感到頭皮發麻,一時忘記自己的工作,聽到吉雅這麼一喊,才發現那些躲在牆角後面的敵人全都跑出來,正到處亂踩、亂打。

坎帕爾舔了一下嘴脣,往炮眼裡面塞了根火繩,然後舉起火把。

轟——

炮口噴出數尺長的火舌,硝煙一下子籠罩住整條街。

這一炮的威力相當恐怖,這條街上的房子門窗全被打破,很多房子的牆角都被轟塌,那些亂踩、亂打的人全都倒在地上,鮮血染紅整條街。

突然,旁邊一幢房子的視窗閃出一道人影。

那些扒手頓時把槍轉過來,有個小扒手的速度最快,已經開槍了。

“別打,是我。”那道人影就地一滾,躲過了這一槍。

那是漢德,他連滾帶爬地躲進防護圈,這裡面比外面安全多了。

連滾帶爬進了防禦圈,漢德喘着粗氣說道:“老闆遇到麻煩了,對方也有一個魔法師,那個傢伙能夠操縱沙子。”

“這怎麼辦?沙子可不怕槍炮,咱們怎麼接應老闆?”吉雅慌了,和漢德相比,他更關心拉佩的安危,因爲沒有拉佩,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瞬間消失,他又沒有漢德的本事,更沒有那樣的天賦,漢德在什麼地方都能混得不錯,他就不行了。

“暫時別管老闆,剛纔這些蟑螂、老鼠進不來,就是因爲有這些沙子。現在沙子去追老闆,有這些蟑螂、老鼠助陣,我們完全沒必要死守,可以主動出擊。”漢德命令道。

漢德指着其中一輛馬車,道:“把馬卸下來,咱們推着馬車前進,兩側的門也打開,當作胸牆。”

這套戰法並不是漢德臨時起意,平時訓練的時候就有,原本就是爲打巷戰準備的。

隨着一聲令下,馬匹全都被卸下來,馬車的車門被打開,所有人都躲在馬車後面徐徐推進。

突然旁邊一幢房子二樓的視窗火光一閃,緊接着砰的一聲,然後硝煙瀰漫。

一個正在推車的扒手瞬間被擊中,子彈打在他的胸口上。

漢德等人全都嚇了一跳,紛紛舉槍就射,甚至有個扒手扔了一顆手雷過去。

轟——

火光竄了出來,整扇窗都被震下來,窗框變成無數碎片,窗臺也垮塌下來,滾滾的濃煙從破口涌出。

“小心兩邊。”漢德大喝一聲,他跑到中槍的扒手身邊。

那個扒手倒在地上嗷嗷大叫。

“讓我看看你哪裡受傷了?”漢德用力辦開那扒手的雙手。

那扒手中槍的地方是在胸口,不過那裡破了道口子,鉛彈並沒有穿透鎧甲。扒手們身上的鎧甲並不是一塊鐵板,自從火藥武器普及後,那種老式的鎧甲已經沒用,他們的鎧甲裡外有四層,第一層是生鐵片,硬卻很脆,第二層是皮革,第三層是用鐵絲編織而成的布,底下還有一層薄薄的軟鐵。

這種鎧甲比老式鎧甲要輕,對付刀、劍不太有用,但是對付槍彈的效果不錯,且剛纔那一槍又是從上往下斜着打的,所以根本沒事。

“起來吧,你沒死。”漢德踢了那扒手一腳。

那個扒手如夢方醒,打量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高興地喊道:“我沒事,真的沒事!”

就在這時,街的兩頭槍聲大作,子彈打得馬車叮噹直響。

“開炮,趕快開炮。”漢德大聲喊道。

“扔手雷。”吉雅也在一旁補充道。

其他人也猛然醒悟過來,一時之間長槍、短槍、火炮、手雷一起上陣,槍聲、炮聲不絕於耳,硝煙充滿着整條大街。

兩邊都有人受傷,不過結果卻完全兩樣。

對方那邊一旦受傷就幾乎沒救,只要見血,立刻會有一大堆蟑螂、老鼠圍上來亂啃,這些生物不但噁心,還帶有劇毒,被咬到的人很快就會倒地不起。

漢德這邊受傷的人要少得多,那幾輛馬車不是擺設,車門打開,互相連成一片,就成了一座可以移動的堡壘,躲在裡面射擊很安全,中槍的人只能說自己運氣太差,而且大多是被流彈命中,但就算中彈,他們身上的鎧甲也能保證他們沒事,至少死不了。

一陣激烈的對射後,對方看出不妙,槍聲漸漸變得稀疏起來。

突然,有人從旁邊的樓上跳下來,有五、六個人,全都手持長劍或者彎刀,身手看上去很不錯。

“讓我來。”烏迪內斯手下的那個大塊頭拔出長刀,之前的戰鬥他們都沒參與,現在卻是他們出力的時候。

不只是那個大塊頭,另外幾個烏迪內斯的手下也動了起來。

瞬間刀光替換了槍口的火光,刀、劍交擊的聲音替換槍聲和炮聲。

突然砰的一聲,又有人開槍,那槍聲比一般的槍聲輕細而且尖銳。

開槍的是漢德,他用的是防身短槍。

烏迪內斯的手下並不在意,對面的人就沒那麼冷靜,防身短槍威力不大,就算被打中也不會致命,但是面對同樣境界的對手,他們絕對不敢分心,一根稻草也能壓垮一頭駱駝就是這個道理。

對面的人不敢賭,也不願意賭。

正當對面這羣人心生動搖,打算撤退的時候,遠處隱約傳來警鐘的聲音。

“員警來了,咱們再加把勁。”漢德鼓舞士氣,員警的戰鬥力未必比他們強,但是員警的震懾作用絕對比他們大。

彷彿是爲了證明漢德的話,遠處傳來那個絡腮鬍男子的聲音:“撤,咱們撤。”

“別扔下我們,我們怎麼辦?”此刻最感到驚慌的人,莫過於歪錘和他和他的那些手下,他大喊大叫道。

沒人會回答歪錘,像他這樣的混混註定是犠牲品。

拉佩仍舊在逃,他拼命地逃,已經不知道逃了多遠。

在拉佩的腳下,那些沙子如同河流般奔騰不息,一路上橫衝直撞。而且這些沙子不只沿着街道流淌,牆壁對它們來說也如同平地。

“怎麼回事?”

“賊,有賊,抓賊啊!”

“這是什麼?怎麼全都是沙子?”

“救命啊!”

一路上到處是呼喊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拉佩已經跑進城裡。

“停下。”遠處一個魔法師飛過來,那是護衛隊的魔法師,身上穿着的長袍是標準的護衛隊的制式。

拉佩根本沒有理睬,因爲比格·威爾的緣故,拉佩對護衛隊的魔法師並不信任,刺殺當天護衛隊的表現只能用拙劣來形容,不但姍姍來遲,來的還只是火槍隊和戰鬥團,至於那兩個魔法師也太過白癡,明知道火球沒用,還一個勁地用那招,如果不是素質有問題,就是故意放水。

“我讓你停下。”那個魔法師的右手已經亮起來,這是發射火球的徵兆。

拉佩可不是善男信女,他不會任憑對方攻擊,同樣也不會停下來,那樣的話,先不說那魔法師會不會放過他,底下那些沙子也會瞬間將他呑沒。

拉佩沒有絲毫猶豫,隨手拔出另外一把槍,這不是能夠六發連射的防身短槍,而是一把重型短槍,槍管被特意加厚,爲的是能夠塞進更多的火藥。

拉佩瞄準,扣動扳機,隨着轟的一聲巨響,槍口吐出長長的火舌。

這把槍的聲音也與衆不同,震耳欲聾,讓人心驚膽顫。槍口的火舌也很恐怖,至少有五、六尺長。

那魔法師根本沒想到拉佩會還手,更想不到他的手裡有這麼一件兇器。

那不是普通的槍,是爲了對付強者而製造的,不但裝火藥的量翻了一倍,雖然也是射出一枚鋼釘,不過卻是重型鋼釘,長三寸多,筆桿粗細,後面的尾翼有十六片,而且還經過專門的處理,擁有穿透和破魔的效果。

巨大的反衝力差一點把拉佩從房頂上掀下去,反衝力就這麼恐怖,這一槍的威力可想而知。

那個魔法師傻愣愣地看着拉佩,過了片刻,他一頭栽下去,那一槍正中他的胸口,從背後穿出來,鮮血和碎裂的肺臟噴出十幾尺遠。

呼——

這時,所有沙子全都從半空中掉下來,鋪得到處都是,甚至把兩幢房子的大門都堵住了。

看到這一幕,拉佩徹底明白了,暗自慶幸剛纔的決斷,慶幸自己對護衛隊的不信任,要不然肯定上當。

與此同時,拉佩的心底生出一絲疑問:這個傢伙到底是裝扮成護衛隊的魔法師,還是真的隸屬於護衛隊?

如果是後者,那問題就嚴重了,很可能比格·威爾的遇刺和護衛隊有關。

拉佩飛身跳下去,小心翼翼地走到屍體旁邊。

那個魔法師絕對死透了,不只胸口中槍,摔下來的時候腦袋先撞到地面,不但腦漿崩裂,還拗斷了脖頸。

拉佩在屍體旁邊蹲下來,此刻的他已經轉換成偵探人格。

屍體不會撒謊,從屍體上得到的線索往往比口供更加有用,一個優秀的偵探必須擅長從屍體中尋求答案。

拉佩首先檢查的是這名魔法師的衣服,這件魔法袍是護衛隊的標準裝備,因爲護衛隊的魔法師大多是元素法師,所以衣服都有增強魔法元素聚集的作用,魔杖也是特製的,並不是傳統的魔杖,而是一副手套。

拉佩聽佛勒說過這種手套的製造過程,那是將導魔能力好的軟質材料緊貼在手掌和手背上,外面再包裹一層皮革作爲保護。

不過這些東西並不能證明一個人的身份,轉換成偵探人格的拉佩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開始檢查這名魔法師的內衣。

郵政署的制服並不包括內衣,但是護衛隊卻有,甚至連襪子都是標準配備。

撥開那件染血的袍子,拉佩看了看裡面的襯衣,這是一種很有彈性的羊絨緊身衣,正是護衛隊的制式,襯衣底下還有一件絲質貼身背心,這倒是私人的東西。

進一步的檢查就必須解剖屍體了,拉佩看了看四周。

旁邊那一幢幢房子的窗戶後面全都露出一張張臉,住在這裡的人全都被剛纔的槍聲驚動,他們不敢出來,只敢探頭探腦。

不能在這裡久留,剛纔槍聲、炮聲大作,護衛隊不可能聽不到,萬一他們跑過來,看到一個穿着護衛隊制服的魔法師死了,免不了會有一番糾葛,於是拉佩朝着旁邊一輛馬車走去。

那輛馬車的車伕早就嚇壞了,看到拉佩走過來,那車伕大叫一聲,扔下馬車奪路而逃。

“這倒也好,省了我很多麻煩。”拉佩走上前解開一匹馬,把那具屍體搭在馬背上,然後牽着馬朝着驛站那邊而去。

此刻,驛站那邊的戰鬥也進入尾聲。

和漢德等人開戰的不只是歪錘的手下,也不只是那個絡腮鬍男子的人馬,第七區的黑幫至少到了一半,每家少則七、八人,多則十幾人,加起來居然有五、六百人之多,但是對上長槍、短槍、手雷、火炮,根本就只有送死的份。

有人逃了,他們也沒白來,至少得了一把槍,如果賣出去,二、三十個比紹總是值的。

逃跑是潰敗的開始,越來越多人鑽進小巷裡面,然後溜得不見蹤影。

只有歪錘的人沒辦法逃,他們的位置太靠前,和漢德的人隔着驛站對射,想逃都逃不了,等到一隊隊員警到了之後,那羣人乾脆把槍往外一扔,全都舉手投降。

“我沒來晚吧?”福特曼警官遠遠地和漢德打招呼。

“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漢德敷衍道,此刻他心力交瘁,只想找一個地方躺下。

漢德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刺激的事,子彈在腳底亂飛,刀、劍在鼻尖跳舞,一不小心就會把命玩完。

“我家老闆說了,死的這些人全都交給你們處理,活着的人歸我們。”漢德朝着那羣舉手投降的人努嘴。

“明白,我當然明白。”福特曼警官說道,緊接着他眉開眼笑,因爲他看到旁邊躺着的一具屍體,那人的臉看上去很熟,好像在某張通緝令上面,道:“幫我謝謝你們老闆,居然把這麼大的功勞讓給我。”

福特曼警官一邊說,一邊在尋找其他有懸賞的屍體。

錢是小事,水警隊馬上就要成立,可福特曼的副隊長職位仍舊沒有着落,這次的功勞來得實在太及時。

“說那種客氣話幹什麼?咱們是一家人。”漢德現在也越來越油滑。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片怒罵聲,緊隨其後的是慘叫聲。

福特曼警官轉頭看了一眼,臉頰肌肉頓時抽動起來。

只見漢德的手下正圍着那些投降的人,五、六個人對一個俘虜,同時一劍刺了下去。

“老闆說了,光埋頭苦練不行,還得見血。”漢德強忍着噁心說道,他也殺了人,殺人的感覺並不好受。

“你們老闆說得對,劍法、槍法練得再好,沒有殺過人也是白搭,上了戰場之後免不了會手軟。”福特曼警官只能順着這個意思說下去,他可沒膽量阻止秘密員警的暴行,也沒興趣這麼做,因爲他看不到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怎麼?你不需要找個人練一下手?”福特曼警官問道。

“我早就做過了。”漢德呵呵一笑,道:“剛纔我跟在老闆的後面打死了兩個人。”

“了不起。”福特曼恭維道,緊接着他附在漢德耳邊低聲說道:“你別全殺了,還要拷問口供呢。”

“早就留好了,頭一個就是歪錘,我會好好招待他的。”漢德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有一件事漢德對誰都沒說過,他曾經被歪錘扇過好幾記耳光。前幾次也就算了,那時他還是霍夫的手下,霍夫見到歪錘也不得不低頭,但是前幾天他去和歪錘談判,歪錘一上來就給了他一記耳光,還是當着吉雅和另外幾個手下的面打的,這絕對是奇恥大辱,現在報仇的時候到了。

“你們老闆呢?”福特曼警官看了看兩旁,緊接着問道:“他不會有事吧?”

漢德一時回答不上來。

“放心,我沒事。”旁邊的小巷裡面傳來拉佩的聲音,他牽着一匹馬,馬背上馱着一個人,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剝光,脖頸還詭異地彎折過來。

拉佩已經來了一會兒,只是想看看他不在的時候,其他人做得怎麼樣。

“這頭光豬是誰?”漢德看着那具屍體,他可不認爲拉佩有什麼特殊的愛好。

“就是那個魔法師,這傢伙穿着護衛隊的制式魔法袍,我不想惹麻煩。”拉佩解釋道。

“護衛隊?這件事和護衛隊有關?”福特曼警官嚇了一跳。

“未必是真的,我也有一件那樣的魔法袍。”拉佩隨口敷衍過去,他不想福特曼警官再多問這件事,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們警署應該有合作的醫生吧?”

“有。”福特曼警官點頭。

“我想請他幫忙解剖這具屍體,我要知道這傢伙最後一餐吃的是什麼?”拉佩辛辛苦苦把屍體帶回來,就是爲了這個原因。

“沒問題,我還可以幫您打聽一下,護衛隊的午餐和晚餐都吃什麼。”福特曼警官也是個聰明人,亦是經驗豐富的員警,立刻猜出拉佩想做什麼。

“那就拜託你了。”拉佩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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