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面具

此時的容若蝶已走過鬼門關。

無盡的黃泉路在腳下不住延伸。四周陰森幽暗,瀰漫着黑色的霧光,她的魂魄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冷。霧光背後,偶爾有一蓬蓬亮紅色的光在閃爍,像是指引衆鬼靈前行的路標。

她的身前,她的身後,全都是無依無着、飄蕩向酆都城的鬼靈。

冥冥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催動着他們的意志。

朝前─朝前─一直朝前─不回頭,不停留,直走過最後一道生死線,去往來生的輪迴。

腦海裡似乎結了冰,一切的思維都像凍僵了一樣不能運轉,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催促着她。

前進,再前進!

奇怪的是,內心深處總有一絲莫名的東西,不甘而無助地掙扎,企圖努力破開凍土,記憶起某件至關重要的事。

可力量實在太微弱,微弱得像寒風裡瑟縮的火苗,稍一露頭就被無情地按滅。

她用力地去想,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何頑強地在心底躁動?腳下卻一步都沒有停留,向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遠遠的,從黑霧中顯現出一座雄偉大城的輪廓,有一個鬼卒在身後高聲道:“再快些,酆都城就要到了!”

酆都城,對於魂魄而言這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同一時刻的林熠,業已抵達了魑魅海與莫愁海交織的邊界。

祝雪魚也從林熠的口中獲悉了容若蝶的情形,跟了下來。

截至當前,林熠已用去半個時辰,他必須在剩餘的一個半時辰內尋到容若蝶,這樣纔有充裕的時間在聖壇關閉前返回人間。

可是魁猿與遺漿烈蛇的行程至此而終,莫愁海乃極冥魔罡的源起之地,也是魑魅海諸般魔獸的禁忌之地,除了小金與小青或能一試外,其它魔物惟有折回。

短暫惜別後,隊伍恢復最初的狀態,卻多出了一位擁有元神之體的祝雪魚。

“這裡我曾下來過一回,”祝雪魚凝重道:“到處都是激流漩渦,一旦捲入,萬難掙脫;還有一種類似金霧的魔氣,霸道異常,稍不留神就可將元神吞噬,所以我才下得不到十丈就退回了。”

“莫愁海深過三十里,那可是多少個十丈啊?”林熠苦笑說,這數據當然是拜青丘姥姥所賜,“婆婆,你留下接應我們罷。”

“不要小看老身!”祝雪魚堅定地說道:“上回我只是不願冒險而已,真要闖,未必不能穿越。萬一不行,你也別管我,救回小姐要緊!”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龐大轟鳴,宛如夜半數千野狼的狂嚎,截斷了祝雪魚的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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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的海面鼓譟喧囂,直徑超過百丈的黑色渦流,順時針急速旋轉着向內塌陷,似乎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全部抽乾吞食,向着兩人行進的方向撲來。

小金小青本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冥海霸主,見此聲勢,亦禁不住駭然變色,面露驚慌。

祝雪魚揮動盤龍杖打出一蓬罡風,身前黑色水波“呼”地形成一道雄渾浪濤涌向渦流。

然而兩股力量激撞之下,卻沒有發出意料中的雷鳴轟響。

祝雪魚擊打出的黑浪,無聲無息就被那團巨大渦流一口吞噬,如同泥牛入海,再不見動靜。

林熠面色沉靜,揚手射出三束寒光,飛蛾投火般給吸進了渦流,低喝道:“退!”

兩人雙猿齊齊飛退,但渦流仍在不斷逼近,隱隱已感到一股強大的吸力迫面而來,正要將他們拉扯進去。

林熠雙眸緊緊盯住渦流中心,好像正在等待着什麼,也惟能從他的眼神裡,纔看得到深隱的一絲緊張。

“砰、砰、砰─”從渦流深處驀地傳來三記極爲沉悶的爆響,依稀有幾團光簇從內往外爆裂灑濺。

龐大的渦流驚竦地抖顫,迸發出一道道紊亂的黑光,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射。

渦眼被這些黑光的力量撕扯而扭曲變形,旋轉的速度明顯減慢。

“穿過去!”林熠的話語中,有不可抗拒的信心,使得祝雪魚和小金小青不及細想,便不由自主地緊追着他的元神,衝入渦流中心。

無數道恐怖的力量,像緊緊纏住他們的絞索,狂野兇狠地扯動碾壓。

一剎那間,腦海中所有的意識好像也被渦流吞沒,僅憑着靈臺的一點清明,支撐着前進。

而在他們的身前,同時也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拖曳鼓盪,讓他們無法停留。

在近乎窒息的漫長煎熬後,祝雪魚的眼前一亮,周身的壓力倏忽消失,蕩然無存。她暗吐一口氣穩定心神,就看見不遠處林熠懷抱小金小青,氣定神閒地回首相望。

那團差點要了他們性命的可怖渦流,只剩下一個隱約的背影迅速地流逝。

“好小子,怎麼辦到的?”祝雪魚微微喘息着問道,有點欽佩起林熠來。

“沒什麼,我不過是射出了三支爆蜂弩,從內部炸亂渦流。”林熠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有青丘姥姥的鐘靈空罩保護,他承受的壓力遠比祝雪魚小得多,所以話音悠長柔和,毫不見氣急短促的跡象。

儘管憑藉三支爆蜂弩和林熠的靈光乍現躲過一劫,但誰也開心不起來,這僅僅是莫愁海的一個起端,後面的征途無疑更加難走。

難走也必須走,他們無法回頭,也不願回頭!

前方,有心愛的人在等待。

又接連突破了四道渦流和三蓬激浪後,他們再次遇到了麻煩,四周黑色的波光裡,漸漸出現一縷縷宛如水蛇般遊離攢動的金芒。越往下,金芒便越是密集,好似一條條飄蕩的水草海藻,緩緩遊弋在他們左右,閃爍着奇異的光華。

極冥魔罡,像沉睡的幽靈一樣縈繞在視野裡,彷佛一個不小心,就會驚動它們暴怒覺醒,發出天地間最爲猛烈的狂嗥。

莫愁海的極冥魔罡,色澤晶瑩深悠,較之血奕天裡瀰漫的金色霧光,更像是被某種力量濃縮凝鑄後的固態形式。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縫隙間穿梭,而極冥魔罡也真如睡着了那樣,懶洋洋地任由這羣不速之客繞過自己的領地,並不加以理睬。

莫愁海行程過半,酆都城的距離不斷接近。

海在沉睡,黑暗在呼吸,一切都保持着靜謐,連潛伏的危機似乎也溫柔起來,不願再阻擋這些陌生者。

忽然恍如有一陣微風吹過,是錯覺麼?海域生出了瀅瀅波動,一束束極冥魔罡隨波逐流,搖曳着它們的光彩。

波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清晰,緩緩地整片海都跟着晃開,一層層黑濤勃然而生,激盪着水波不安地拍打。

極冥魔罡宛若被冒失鬼觸怒的神靈,遽然甦醒,在滾滾黑濤中跌宕狂舞,恰似騰躍的金蛇。

附近海域裡數十道極冥魔罡,振奮起它們金色的光體,就像惡魔伸展出的觸鬚,不約而同迫向林熠一行。

林熠沉氣出掌,足以崩山裂石的掌風,激動起一蓬巨浪推向極冥魔罡。

觸碰的瞬間,巨浪猶如遭遇電擊驚瑟劇顫,蒸騰出絲絲若有若無的金線,融入極冥魔罡中。

於是吸納了黑浪中蘊藏着的魔氣菁華後,這束極冥魔罡非但未受阻滯,反而顯得愈發強大,無聲呼嘯着奔襲而至。

海水煮沸了,四野形同熾烈的銅爐。

祝雪魚低哼揮杖擊出,極冥魔罡雷霆電閃般纏上杖頭。

金色的光束流動如沙,沿着盤龍杖攻上她的右臂,更有一股陰寒邪惡的魔意,透過杖身迫進體內,直撲靈臺。

祝雪魚元神一晃,腰際再被第二束粗壯的極冥魔罡纏繞,整個人頓陷火海,偏偏心頭一片冰冷,似有萬里雪飄千丈冰封。

林熠揚聲提醒道:“真元護體,緊守靈臺!”說話間,他的小腿也被極冥魔罡攀附。

他曾在血奕天修煉三月,體內真元可說皆拜極冥魔罡所賜;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莫愁海中蟄伏的極冥魔罡,比血奕天裡的金霧強盛千百倍,也兇險千百倍。

青丘姥姥與他心神合一,全力催動鍾靈空罩護住林熠元神,卻依然抵擋不住滔滔魔意的侵蝕。

假如說以前遭遇的感覺只是山洪,那麼如今襲來的魔意直比海嘯更加猛烈震撼,幾乎要將他的元神焚燒。

林熠努力保持急速下沉的趨勢,奈何吸附上來的極冥魔罡急遽增多,形同沉重的鐐銬,一圈又一圈地鎖住他的元神,令他寸步難行。

他不必觀望,便清楚那邊祝雪魚的情況只會更糟。

反望小金與小青,畢竟出身冥海,雖略顯驚惶一時半刻內卻能自保。

一陣陣滔天魔意衝擊着林熠的靈臺,沒頂的感覺,讓他再感受不到身外的一切;幽幽地,心靈深處再次出現了那抹冰寒的驛動;可他已顧及不上,艱難守禦着靈臺,默運起破日七訣,不甘而頑強地抗爭。

“試試孔雀明王面具─”青丘姥姥的聲音有些微弱氣促,但依舊冷靜。

林熠右手艱難捏訣翻轉,召出明王面具,無比吃力地擡手附到了面龐上。

臉上一涼,是面具貼在肌膚上冷冷的感覺,未及作出任何反應,黑色面具眉心間那點銀紅,迅即擴散出一汪水痕,似含血閃光的淚流遍面頰;微合的眼眸乍然睜開,深幽漆黑的眼瞳底處燃起血紅的光焰,冷漠而深沉,似看破了萬載三界世情。

血暈流轉,整副黑色金屬面具瞬息光華融入林熠的面龐,只留下那雙凌厲的眼。

“轟隆─”一聲冗長的巨響,從他的腦海裡爆炸開來,轉眼傳遍全身。

他的元神煥放出奇異的淡紅光芒,如同被籠罩在一層透明的光衣裡。

靈臺深處匿藏的冰冷意識悠悠甦醒,像一位闊別的故友緊緊擁抱他。

眼眸更亮,神光四射洞穿過萬里冥海疆域,洞穿過巍峨高聳的酆都城樓,洞穿過層層迭迭的地獄黑牢,直抵一座氣象萬千宏偉龐大的玄黑色宮殿。

穿越過無數道宮闈重樓,他的目光霍然射落在一座高踞的王座上,看到了一位黑袍男子。

花崗岩般堅毅冷酷的臉,似乎經歷過萬世千秋的蒼老,又好像十分的年輕,用一雙幾乎相同冷漠的眼與自己對視。

眼神交錯,林熠心神晃動,如有兩把銳利森寒的刀插入自己的眼睛,流淌出一片殷紅的血色。

他像不甘示弱的野獸般,發出猙厲雄壯的低吼,元神劇烈顫抖,有火焰從內裡燃燒噴發,映紅黑暗的海疆。

他的意識被迅速剝離,血紅的視野中,浮光掠影般閃現過無數幅奇怪而隱隱熟悉的畫面,可惜太快太快,他根本來不及看清,就已定格在最後的一幅場景上。

那曾經讓他魂斷魄傷的幻象再次浮現,容若蝶翩然飄立雲嵐邊際,回眸凝望無限深情:“來生若能再見,記得告訴我你是誰─”

“不要─”他奮力呼喊,衝向她想挽住她飄飛的身影,然而仍是抓空。

纏繞在他身上的極冥魔罡,慢慢消融滲入面具之中,莫名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地茁壯成長,一舉開啓新的顛峰。

冥海翻滾,包括纏繞在祝雪魚身上的極冥魔罡在內,一束束金芒射入面具中,剎那退淡;而林熠的眼睛卻越來越亮,越來越森厲。

絲絲的金霧從海波里蒸騰,不由分說涌入孔雀明王面具,似要把這裡全部的能量統統吸乾。

當週圍最後一束極冥魔罡也被吸食不見,海域終於又漸漸變回寧靜。

林熠的臉上充滿飄逸的快感,高昂起頭仰天長嘯。

小青與小金宛如看到一個陌生人般驚懼地退避,祝雪魚稍稍緩過氣皺眉呵斥道:“臭小子,在這兒鬼嗥什麼,還不趕緊去救小姐!”

林熠毫不理會,嘯聲更加悲愴雄渾,莫愁海的波濤再次涌動,砰砰炸裂彷似在哀號嗚咽,匍匐在腳下戰慄瑟縮。

祝雪魚又驚又怒,夾雜着一縷恐懼,探手抓向林熠低喝道:“敢不理我?”

林熠嘯音不止,輕描淡寫揮手一拂,身前陡然騰起一柱狂飆,隱約帶着絲絲金芒,將祝雪魚的元神轟退十數丈。

祝雪魚悶哼顫動,盤龍杖幾乎脫手。她強壓心頭驚駭,厲聲道:“臭小子,你發什麼瘋?”

嘯聲戛然而歇,林熠木無表情地掃過她,冷冷道:“走!”身形一沉,朝着下方急閃。

祝雪魚愣了半晌,回味起林熠臉上那種異常可怕又稍感熟悉的冷酷感覺,喃喃道:“這面具,到底是給予他力量,還是開啓了他的本性?”無由的,她不寒而慄。

在蒼茫莫愁海中,戴上孔雀明王面具的林熠,就像一個瘋魔的捕食者,掃蕩過每一片經過的海域,把所能見到的極冥魔罡全數吸納貯藏。

跟在他身後,祝雪魚恍然感到自己如同在追隨着一個魔王的腳步,卻又不得不繼續前進。

冥海在驚抖中不住後退,水波的顏色忽地變淺,又迅速轉綠,又由濃綠化爲微微波動着的淺碧色。

頂上,莫愁海的黑夜已在遠方,腳下展開的將是十里九幽。

海波驟然稀薄,如同若有若無的空氣,伸出手去幾乎感觸不到它們的存在;淡淡的綠,由上至下地徐徐瀉落,如同在沉澱滄桑。

林熠的身形在近乎難以察覺中逐漸放慢。

祝雪魚跟在他的後頭,起初尚沒有太過明顯的感覺,但她漸漸發現,自己好似置身在一個越來越深不可測的泥沼裡,周身波動的水光,便如粘稠的膠體吸附着她的元神,遲滯她的速度;每向下一尺,都會比剛纔付出更多一倍的艱辛與真氣耗損。

慢慢地,這股濃稠的膠體凝固成冰一樣的東西,恍惚裡,耳邊響起一腳腳踩下去時“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響聲,但低下頭,又不禁以爲這僅僅只是幻覺,下方的九幽海平和清澈,沒有任何異樣,甚至有一種暖洋洋的舒適感覺,縈繞全身。

下降的速度進一步放緩,他們便像在過腰的積雪裡費力地跋涉,一腳下去就滿是堅冰。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才堪堪通過約莫里許長的海域。

接下來將近半程的路愈發難行,像一面透明的銅牆鐵壁牢牢橫亙。

迷茫一望中,祝雪魚看到正前方並不遙遠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座雲蒸霞蔚、流光異彩的天境花園。

泉水清流樓宇相映,一簇簇奇花異草競相爭豔怒放,碧綠的草坪上,一羽羽雪白無瑕的仙禽悠閒漫步,時不時舒展起一對亮麗的羽翼引吭脆鳴,如仙子般翩翩起舞,像是在召喚她立刻走過去加入其間。

她的眼波不覺充盈渴望與憧憬,渾然忘卻自己此行的使命,也忘了這究竟是在哪裡,機械地飄身飛向前方,一心一意只想走進那座曼妙的花園。

她的身影不知不覺也模仿起仙鳥的舞蹈,儘管姿勢笨拙僵硬近乎滑稽,可她卻神情專注樂在其中。

突然斜下方生出一股雄厚的罡風,掠過祝雪魚身側,轟然擊中前方的景物。

彷佛碎了的琉璃,奇花異草、仙鳥樓宇片片破裂,消融在清澈的九幽海里。

祝雪魚怔了怔,低下頭看見林熠正冷漠地注視着自己,她的心底無端升起一縷失落與煩躁,惱怒道:“你鬧夠了沒,搞什麼亂?”

林熠面無表情地低哼道:“那是九幽海中的海市蜃樓,如果你剛纔再朝前走出三丈,千生萬世便化作此間冤魂,永遠也休想得以超生。”

祝雪魚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恍若有一身冷汗驚出。

而林熠早已俯下頭,在微微蹙眉打量着什麼,不等祝雪魚提問,忽然提起左掌駢指如刀往下劈落。

一道黑芒閃爍着金光從他的掌心迸出,直如氣貫長虹的一斧,生生切入底下的碧海。

水波砰然轟鳴,朝兩旁避讓,裂泛起滾滾的晶瑩水沫。

兩人的身形隨之迅速下沉數尺,又被凝滯住。

“這實在是我所見過的最笨的方法,”沉默許久的青丘姥姥徐徐說道:“但也可能是目前惟一有效的法子。只是,你能一路破開剩餘的五里海域麼?”

林熠沒有開口,他繼續劈落的右掌就是最好的回答。

兩股掌風交替擊出,身形也不斷在一停一頓間下沉,沒過多久,祝雪魚察覺到了他的氣喘,掌風交替的節奏也在緩緩放慢,他的頭頂依稀蒸騰起一縷縷淡淡的金色光霧。

“我來!”

祝雪魚搶身到林熠身旁,揮杖運足十成功力下擊,盤龍杖“轟”地高高彈起,如同砸在一塊無法穿透的鐵板上,雙手一陣麻木難當,兩人的身子隨即下沉尺許,便再次不得不停頓。

祝雪魚暗暗咋舌,既驚異於碧波海的詭異,更震撼於林熠一掌擊破七尺的威猛。

“已經過了兩個半時辰了,”青丘姥姥輕道:“我們的時間所剩不多。”

沉寂中,林熠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該說,我們還擁有足足一個半時辰,甚至更多。”

青丘姥姥默然片刻終究說道:“問題是她還能夠等多久,也許這刻已到奈何橋。”

周圍的水溫猝然降至冰點,騰捲起濃烈的殺氣,林熠的眼眸閃了閃,朝着深邃的海底俯瞰去,用平靜而又令人顫抖的聲音道:“大不了我就連同鬼城的城牆也一起劈開。總之,阻擋我的,我教它滅亡;傷害她的,我讓它死絕。奈何橋,又算得了什麼?”

奈何橋到底算得了什麼?無論林熠心中如何定義,但它在世人眼中,便是隔離陰陽兩世的最後一道界限。

通過它,生命便開始進入下個輪迴。

容若蝶身前是一條冗長曲折的隊列,遠遠可以看見最前端的橋頭支着一口大鍋。

鍋底沒有火,可鍋中冒出了熱騰騰的蒸氣,裡面盛滿一種奇異的液體,咕嘟咕嘟地冒泡翻騰。

一個慈眉善目的白髮婆婆站在鍋前,手裡拿着個長長的勺子,正不停地將鍋裡的熱湯舀起,裝滿長桌上的空碗。

鍋勺起落,每一次都那麼均勻穩當,不多不少正好一碗,絕不會有半滴濺出。

而不論她裝滿多少個空碗,鍋裡的熱湯總不見減少,永遠都是那個高度。

有一排鬼卒叉腰立在長桌後,不斷拿起盛滿熱湯的碗遞向走過的魂魄。他們的命令簡短而有力,永遠也只有一個字:“喝!”

於是捧起碗的鬼靈便毫不猶豫地一口喝盡,似乎完全不在乎碗裡的湯是否滾燙。

然後,原本呆滯的眼珠又重新可以轉動眨眼,隨手將喝空的碗丟入橋下汩汩淌過的冥水,似乎把曾有過的一切也一起丟棄,身影徐徐地隱沒在籠罩橋頭飄蕩的迷霧深處。

容若蝶一步步隨着鬼靈羣向前挪。

沒人說話,所有的臉千篇一律的木然,如同即將參加洗禮儀式的信徒,充滿肅穆與虔誠。

突然感覺到一種觸摸不透的恐慌,卻不曉得危險來自何方,又爲何驚惶?容若蝶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側的鬼靈,隱隱奇怪自己到底在作什麼?

“喝!”鬼重複同樣的命令,鬼靈老太不假思索也無從思索,捧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容若蝶的手也捧起碗送到脣邊,在接觸碗邊的一瞬,她的眼裡遽然充滿掙扎與惘然,手不由自主地在顫抖。

“喝!”鬼卒第二次命令道,站在奈何橋邊,實在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只這一個字已經夠用。

容若蝶閉上眼睛,滿面痛楚與不捨,舌尖觸到滾熱的湯,分明有一種苦澀的滋味。

第八章 冤家第八章 木雕第五章 大禍第三章 應援第七章 小聚第三章 魔伏第二章 雨戰第十章 血與淚第十章 皈依第八章 蝶現第二章 神木第九章 鎖霧林第二章 逐浪巖第四章 長街決第六章 初見第四章 黑客第九章 血夕陽第六章 虛蕪城第四章 長街決第十章 十日第四章 西冥第六章 情懷第七章 夜襲第七章 聖使第六章 鴛盟第三章 空谷第五章 石棘第七章 洞玄第九章 自殘第四章 射日第二章 掘墓第五章 蛻變第九章 脫險第五章 日出第一章 聚賭第二章 奪酒第七章 聖使第四章 黑客第十章 碑咒第一章 緝妖第五章 懸陌峰第五章 懸陌峰第九章 鎖霧林第六章 白樺林第九章 反目第一章 緝妖第四章 姐弟第三章 密謀第八章 觀止池第六章 喪事第五章 真父子第七章 曙光第八章 暴露第八章 闢魔第四章 寒星第一章 舊時恨第七章 慘案第五章 千年會第三章 魔伏第十章 潛入第四章 截殺第五章 石棘第六章 雪見第八章 木雕第七章 算帳第六章 喪事第十章 皈依第二章 月升第三章 聖鼎第一章 裂寒第三章 密謀序曲傳說第三章 僞父子第四章 北帝第三章 金猿第三章 應援第二章 夜火第十章 皈依第十章 天碑第八章 生死渺第五章 日出第二章 天策第八章 龍擡頭第二章 掘墓第一章 歸來第九章 舊地第十章 斬龍第八章 烈火第九章 賭酒第七章 小聚第十章 默望第三章 密謀第一章 血炎晶第一章 垂釣第四章 煉符第一章 獵殺第十章 碑咒第四章 寒星第六章 化蝶第十章 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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