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閃過,青丘姥姥在林熠剛離開的椅子上落坐,淡淡道:“也許他是在擔心,這杯茶水裡是否有什麼問題。”
“妳何需替他解釋?”龍頭道:“其實他剛纔不過是全神貫注在與我的交談中,才忽略了桌上的茶盞而已。他放走幻雲真人的事,妳怎麼看?”
青丘姥姥沉默片刻,回答道:“他應該明白,這麼做會加深自己的嫌疑。”
龍頭悠悠一笑,道:“可是他這樣做,我反而愈發覺得有趣了。再說,一個人,若是心裡有鬼,往往會在下意識中急於向別人撇清自己的嫌疑,林熠很聰明,他自然曉得自己有嫌疑,而且很重,卻還是不管不顧做了,這說明什麼?”
青丘姥姥道:“套用雲怒塵的一句話,要麼,是我們的懷疑出錯;要麼,是他的城府已深到足以瞞過所有人的地步。”
龍頭徐徐道:“說得好,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剛纔他在得知自己是林顯的兒子時,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震驚與詫異,難道他早已曉得自己的身世?然而這個秘密,之前我並沒有告訴過他,又會是誰提前多嘴?”
發現龍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青丘姥姥漠然道:“我不清楚。在此之前,我和許多人一樣,並不瞭解這個秘密。”
“我也相信不是妳,這事稍後還是由我自己來求證吧。”龍頭說道:“妳曾經要求林熠每天只能喝一斤酒,爲什麼?”
青丘姥姥不動聲色,回答道:“我想這事林熠應該已經對你做出瞭解釋。”
龍頭道:“有一件事妳可能不會相信,我比任何人都不願意看到林熠出事,所以,今後妳最好不要再自作聰明,因爲沒有下次。”
青丘姥姥哼道:“你若對我不放心,大可將我從林熠的身邊調走。”
龍頭道:“既然林熠提出要妳隨行,我就不會拒絕。事先警告妳,是爲妳好。”
青丘姥姥道:“你真的不擔心,將來會把他培養成爲聶天第二?”
龍頭微笑道:“這是我的希望,又爲什麼要擔心呢?此次西冥之行,兇險之處會很多,好好照顧保護林熠。做好我需要妳做的事情!”
青丘姥姥道:“若是林熠能聽到你的這些關心之辭,或許會感動得受寵若驚。”
可惜林熠已走出小樓,更沒意識到自己在無意中已露出了一個絕大的破綻,大得足以要他的命,他現在看到的,只有老巒的身影站在原地一直在等。
“你還沒有走?”林熠邁下石階,停住腳步望着老巒問道。
“我在等你,”老巒回答道:“天色還早,有沒有興趣到我的小屋去稍坐片刻?”
林熠拒絕道:“對不起,我想早點回去休息,可不可以呢?”
“當然可以,”老巒溫和地一笑,說道:“不過,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林熠前行的腳步沒有停止,卻忽然問道:“你喝酒麼?”
“當然,”老巒的眼睛裡閃着光,回答道:“而且只喝最上等的好酒。”
林熠回過頭,露出笑容道:“如果你是請我去喝酒,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彷佛,只要有酒喝,他就可以忘記是誰親手殺死了黎仙子。
老巒的家其實就在龍園旁邊,有一扇小小的側門可以直通。
首先映入林熠眼簾的,是一排馬廄和一輛沒有上套的馬車,穿過馬棚,是三間一排的小木屋,再向後竟是一片碧綠的草場。
木屋的門沒有鎖,老巒推開道:“進來坐吧,這裡就我一個人住。”
一頭形似花貓的魔獸從門縫裡鑽出來,繞着老巒腳邊轉悠,親熱地探出猩紅色的舌頭,不時舔上幾下。
牠的頭上生着三雙六隻細長的眼睛,發着紫光,卻比普通的貓多了一條前腿,粗粗短短蜷縮在脖子底下。
“這是一頭六眼靈貓吧?”林熠道:“沒想到你還養貓。”
老巒抱起六眼靈貓,溫柔地拍拍牠的腦袋,看上去倒像一個慈祥的父親。
邁入屋門,他說道:“除了馬,這裡只有牠和我作伴,你是第一個我邀請來小屋的客人。”
點燃火燭,林熠頓時發現這間貌不起眼的小屋子裡別有千秋,四面的牆壁上,錯落有致的懸掛着數幅字畫,隨意看上一眼落款,無不出自千年以來的名家手筆,較之公攬月寶庫中所見,甚至更勝一籌。
桌上擺着一瓶插花,林熠仔細觀察了半晌才問道:“這是你插的?”
老巒關上門,點點頭道:“你覺得怎麼樣?”
“幾近於天道,”林熠在桌邊坐下,微笑道:“我很好奇,像你這樣的人,怎麼能有如此的閒情雅緻,擺弄花草?”
老巒從櫥櫃裡取出一套精緻素雅的酒具,一一擦拭乾淨,問道:“那麼在你的印象中,我又該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林熠拿起一隻酒杯,藉着燭光一邊欣賞一邊回答道:“冷血殺手,龍頭忠狗。”
一百個人裡,有九十九個聽到這樣的評價加諸己身,都會憤怒翻臉,而老巒偏巧是九十九之外的那一個,他居然很開心地笑道:“不錯,很順口,很好記。那麼,你又怎麼評價你自己呢?”
放下酒具,他轉身進了隔壁的屋子,聲音傳來道:“不可救藥的笨蛋麼?”
林熠一凜,回憶在合谷川青丘姥姥對自己說這句話時的情景,老巒若要知道只存在一種可能性,他冷冷道:“敢情尊駕還是一位喜歡躲在角落裡偷聽的傢伙。”
老巒抱了一罈酒出來,滿不在乎道:“一個人,話說的越少越安全;耳朵卻是豎得越長才越能活得安穩。你的問題,就是許多時候話太多,知道的又太少。”
林熠針鋒相對道:“我至少知道,閣下能夠聽到青丘姥姥的傳音入秘,無非是運用了類似”破罡收音“那樣的心訣。”
“好酒!”老巒拍開封泥,聞了聞才說道:“可是你卻忘了,”破罡收音“是逆天宮不傳絕學,自從聶天兵解,三大弟子銷聲匿跡之後,當世就再無人懂得。而你能夠知道,也不過是沾了《幽遊血書》的光。”
“果然是好酒,”林熠不緊不慢,自斟自飲了一杯,問道:“難不成尊駕要告訴我說,你就是魔聖聶天轉世?可看年紀,似乎稍嫌老了一點兒。”
老巒沒有立刻回答,緩緩伸手摘下頭頂的斗笠,一字一頓道:“我不是聶天轉世,可你是這些年,第一個真正看到我臉的人。”
斗笠一寸寸地滑過他的臉,輕輕落到桌上,林熠的呼吸驟然停止,雙眼緊緊盯死老巒的面龐,久久,久久不能說出一個字。
“譁─”手中的杯子漫溢,碧綠清澈的酒汁順着桌角流淌滴落,酒罈在顫抖。
扶正酒罈,林熠不受控制地笑了起來,悠悠道:“前不久我剛冒充過金裂寒的私生子,莫非又有人想和我再玩一次滴血認親的把戲?”
“你叫林熠,對麼?”老巒用絲巾認真擦乾桌上的酒漬,認真問道。
“這個認識我的人都知道,不勞尊駕再問我一次。”林熠想笑,卻發覺嘴角的肌肉有點僵硬,像冷凍住了一般。
“你姓林,是因爲令師玄幹真人抱養你時,發現你的胸口有一枚執念玉,上面刻着一個”林“字。那枚玉佩,是我在你出生之時,親手掛上去的。”老巒替自己倒滿了一杯酒,說道:“你的名字是”熠“,源自你那雙特別亮的眼睛。
“包裹你的棉被是少見的黑底銀邊,上面綴着十七朵銅錢大小的忘夢花,就像我花瓶裡插着的那樣擺放。”
林熠不由自主地再次瞥過插花,生硬地道:“這事昆吾派很多人都知道,玄冷師叔也是知情者之一。”
老巒從容自若道:“那又有幾個人會知道,當時你的左肩上尚有一處牙痕,好幾天後才消失不見?那牙痕,是你孃親在餵過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奶後,狠心咬下的,她本想咬得再深些,好留下一個永久的印記。可惜終究不忍心─”
“住口!”林熠沉聲打斷道:“就算你說的都對,也不能證明你就是林顯!”
老巒深深注視林熠,嘆了口氣道:“我不用證明,我也不強求你能立刻就接受這個事實。至少,該告訴你的,我已告訴了你。”
他重新戴上斗笠,說道:“我沒有必要騙你,而這件秘密龍頭也早已瞭解。所以,他從不擔心有一天你真的會下手殺我。”
“所以你就敢堂而皇之地殺死黎仙子?”林熠冷冷道:“美其名曰是在關心我?”
“我本不打算這麼早讓你知道,”老巒道:“可終有一日你會明白過來。現在,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喝酒。”
林熠將杯中酒飲盡,毫不猶豫地走向門口,忽然站住,頭也不回地道:“我欠你兩杯酒,一定會還請。”
老巒清楚,林熠的話是在提醒自己,他與他之間毫無干系,甚至比陌生人更加疏遠,所以欠的一定要還。欠酒還酒,欠命還命!
他淡淡地回答道:“我記下了,你別忘記我請你的是好酒,可不是苦酒。”
林熠推開門,澀聲道:“酒不苦,心纔是真的苦!”迎面夜風襲來,他大步而行,彷佛潛意識中是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
風清雲淡,心亂如麻,他的步履越來越慢,越來越沉。老巒桌上的插花,胸前的執念玉交替浮現,還有師父曾告訴過自己的牙痕。不知過了多久,林熠才如一個失去魂魄的空殼般,飄蕩回他居住的樓前。
藕荷倚門張望,笑靨如花地迎上來道:“公子,奴婢終於等到您回來了。”
林熠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倦意,如同是在昏昏沉沉的一場夢中,見到的一切,都突然變得不真切起來。
他蕭索地道:“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澡。”
“奴婢早都準備好了,就等公子回來用。”藕荷乖巧地回答道:“公子,您的衣衫也該換下來洗一洗了。奴婢還給您多備了一罈酒。”
林熠麻木地聽着藕荷的聲音在身後絮叨着,卻失去了開口的興趣,三步兩步走進澡房,緊緊關上了門。
在門背上靠了很久,他才緩過一點神,定了定心褪去衣物,把整個身子埋入池水裡,不想起來。
水有一點涼了,他在水裡睜着眼,浮動的光影不斷地變幻,卻總看不清那清澈的水裡到底隱藏着什麼。
很久很久,他才把頭浮出水面,默默舒展靈覺探察了一下澡房外的動靜,纔將傳音法陣開啓。
呼叫過後,是漫長的等待,或許不過是須臾的工夫,但他分明覺得每過一刻都難以忍受。
傳音法陣裡終於響起釋青衍熟悉的聲音。
林熠搶在對方詢問之前先說道:“記得,我曾經請你調查老巒的來歷,可是你一直沒有響應,爲什麼?”
對面傳來長時間的沉默,很久之後釋青衍才緩緩問道:“你都聽到了些什麼?”
林熠步步進逼,追問道:“老巒就是林顯,是我的親生父親,對不對?”
釋青衍道:“是他親口對你這樣說的麼,還是另有其它人?”
“這個無關緊要,”林熠有些焦躁地道:“我只需要你告訴我答案,對還是不對?”
“對,”釋青衍沉聲道:“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發現了你身世的秘密。”
“包括龍頭,也許他們很早就知道了。”林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水底,水好涼,他盯着對面牆上的掛鉤木然道:“可是你爲何要一直瞞着我?又或者,你爲什麼不繼續隱瞞,乾脆否認?爲什麼?”
他狠狠一拳砸在池邊的大理石上,臉上的水珠淋淋滴落,竭力讓嘶啞的嗓音聽起來不至於刺耳難辨,繼續用傳音入秘說道:“他不是早死了麼,我不是個孤兒麼?我的孃親,她如今又在哪裡?你告訴我,把你知道的事情統統告訴我!”
“冷靜些。”釋青衍婉轉道:“老巒的身分,也是在你提出之後我們才查證出來的,事先並不清楚,我沒有馬上告訴你,是不願影響你的心情。至於你孃親,我們也曾查找多年,但沒有一點消息,只好暫時相信,她已經不幸遇害了。”
“暫時相信?”林熠冷笑,憤怒、悲傷、委屈、痛楚,種種抑制多日的負面情緒,終於如同火山般爆發出來,嘶吼道:“什麼叫暫時相信?你又讓我如何相信,我的爹爹是九間堂的首腦,是逆天宮的叛徒?”
“你爹爹,他本是聶天有意安插在龍頭身邊的臥底。”釋青衍感應到林熠激憤的心情,沉吟着措辭回答道:“但他背叛了魔聖,倒向九間堂,這才導致逆天宮一戰仙盟徹底慘敗。”
林熠的心完全冷了,他原本在心底還悄然存在的最後一絲期望,也被釋青衍的話語無情地毀滅。
釋青衍還在接着說道:“逆天宮一戰後,林顯了無音訊,我們本以爲他死在了亂軍之中,不料,他竟在九間堂中一步登天,成爲龍頭的心腹之人。龍刃,沒有及時告訴你這些秘密,是我的錯。你─要剋制!”
“見鬼去吧!”林熠狠狠拍動水面,激起一蓬浪花,低吼道:“我受夠了!你居然問也不問我的意見,就讓若蝶去了雍野。
那是什麼地方?萬一西冥翻臉,憑藉仇厲的一己之力能夠保護住她?“
“龍刃!”釋青衍的語氣也變得嚴厲,回答道:“我對蝶兒的關心不比你少絲毫!你知道我明天要去哪裡麼?你知道我暗中佈置了多少措施麼?你什麼都不知道,龍頭用一個林顯就把你打趴下了!”
“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就像個傻瓜被你們當作棋子使來喚去。”
林熠的聲音驀地冷靜得可怕,徐徐說道:“你在隱瞞我,龍頭在利用我,雲怒塵也在算計我,連我的親生父親都莫名其妙地成了勢不兩立的對頭!我算什麼?龍刃,還是魚鉤上那串誰都可以咬上一口的誘餌?”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說過,這本就是一場未知生死的賭局,中間任何事情都會發生,承受和堅持是你必須做到的。”釋青衍放軟了口吻,語重心長道:“這條路,絕不好走,可我選擇了你,而你也選擇了這條路!”
林熠搖搖頭,低聲道:“我犧牲得太多了,你告訴我,這樣的忍耐何時纔算了結?”
釋青衍道:“你忘記了關在忘憂崖裡受苦的潔雨師太了麼,你忘記了爲盜取《雲篆天策》而犧牲性命的段衡了麼?那你是否還記得自己的師父,還有許許多多爲了同一理想,拋家舍業隱姓埋名的仙盟盟友?他們都在付出與犧牲,又在指望什麼回報?”
林熠咬着牙,脣皮滲出了血,許久說道:“我的真氣不濟了,有事以後說吧。”不等釋青衍同意,立即切斷了聯繫,默默看着傳音法陣在肌膚上隱去。
他忽然比所有的時候都更加思念容若蝶,想着她芬芳溫暖的懷抱,然後把自己的頭深深埋進去,永遠都不要再擡起來。
這世上,還有自己可以完完全全相信的人麼?
他談笑用兵,輕鬆自如橫掃金牛宮;他一箭功成,瓦解血動巖於瞬息。在外人眼裡,本該是無限的風光,無比的豔羨,然而,這些所謂光環功業的背後,真正的他又要怎樣做,才能掩蓋自己的無力與苦悶。
師仇未報,摯愛未圓。就像天上的明月,在光彩皎潔的另一面,隱藏着的黑暗又是何其的濃重與深沉!
胸前執念玉透過水波熠熠閃光,伸手握起依舊溫潤,但他現在卻只想狠狠捏碎!
次日晌午,林熠很晚才離開龍園,獨自去了忘憂崖。
從他的臉上,已看不出昨夜的疲憊與憤懣,然而以往不時浮現在嘴角的那抹灑脫不羈、輕鬆自在的笑意,也同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怒塵已經閉關,負責接待林熠的是他的關門弟子隆雅安,亦是忘憂崖的大總管。
他的相貌如三十餘歲,面色蒼白,雙頰泛着胭脂般的嫣紅,這令他原本頗爲俊秀的五官,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妖豔味道。
修長的個頭穿了一身金絲繡花寬袍,挺直的鼻子底下,兩片過薄的嘴脣微微上翹,眼裡隱隱閃爍着教人極不舒服的森寒光芒。
他似乎學足了雲怒塵的自負與傲慢,更變本加厲地比雲怒塵多了一股陰冷與囂張,這讓林熠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時,就很不喜歡。
林熠更不喜歡的是兩人見面的地方。
那是一間陰暗的刑室,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見識一下他的刑訊手段麼?這難道,不是另一個刻意安排麼?
一名遍體鱗傷的囚犯,正被血衛從刑架上拖下來,他的手腕與腳踝,分別深嵌着兩枚一指粗的油綠色鐵釘,釘頭繫有一根銀色絲線,末端纏繞在脖頸上,勒出數十道血肉模糊的細痕。
可想而知,只要這名囚犯掙扎的幅度略大一些,八根銀線便會立刻收緊,扼制住他的喉嚨。
他應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已憔悴衰落得如同枯槁的古樹,奄奄一息,只懂得從翕動的嘴脣間,發出若有若無的細微呻吟。
“你來晚了,我已等了你很久。”隆雅安靠在舒適的獸皮椅背上,冷冷掃視林熠一眼,揮手指了指下首的一張空椅,拖長透着施捨意味的語氣道:“坐。”
他以前並沒有見過林熠,也談不上什麼恩怨,可是一想到這個比自己還小上許多歲的年輕人,短短數月間,居然獲得數起重要任務的全權指揮權,成爲龍頭座前有數的紅人,他就很不舒服。
不過是一個昆吾派的叛逆,竟能堂而皇之的住進龍園,被奉爲上賓,而他追隨雲怒塵二十餘年,到今天甚至還沒有見過龍頭一面!
一想到這些,隆雅安的嘴脣就抿得更薄、翹得更厲害了。
林熠沒說話,突然轉身走出刑室。
隆雅安一愣,霍然起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熠笑了笑,悠然回答道:“我不過是想讓你明白,起身迎客是最起碼的禮儀。顯然,令師沒有教過閣下這一課,我只好越俎代庖教會你。現在,你可以坐下了。”
隆雅安的臉有些青,對視林熠片刻嘿嘿一笑道:“有意思,你以爲你是誰?”
林熠慢悠悠回到屋裡落坐,蹺起二郎腿道:“這個問題,閣下不妨去請教龍頭。”
隆雅安踱了兩步,用腳尖翻轉那名囚犯緊貼在地的臉,吩咐道:“灌藥!”
一名血衛撬開囚犯的嘴巴,將一小碗墨綠色的濃汁倒入。
眨眼間本已陷入昏迷的囚犯,猛然聲嘶力竭地慘嚎起來,可惜他的嗓子早啞了,只能發出“呵呵”的呼吼。
他拼命在地上翻滾,雙手在堅硬的地面上磨得全是血,脖子上的銀線深入肉裡。
林熠的臉上波瀾不驚,徐徐道:“聽說金城舞還關在忘憂崖未被釋放?”
隆雅安很享受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漸漸把地上的這個人幻想成林熠,生硬的回答道:“我沒有收到山尊釋放金城舞的手諭。”
林熠若有所悟道:“原來,在忘憂崖龍頭的話是不算數的。”
隆雅安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寒聲道:“你拿龍頭來壓我?”
林熠微笑道:“我要見金城舞,立刻,馬上,可以麼?”
隆雅安譏笑道:“可以,眼前不就是麼?”
呼吼驟然從刑室裡消失,那名囚犯七竅中流出黑血,身體奇怪而僵硬地扭曲定格。
他死了,終於可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