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觀止池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千年以來,被公推爲兩大聖地之一的天宗觀止池,其實就座落於梵靜山的一處幽深翠谷中。谷底有一色彩斑斕的小潭,池底五彩鵝卵石受陽光折射,形成流光異彩之狀,天宗之名,即源於此。爲避免世俗紛擾,深谷周圍設有禁制,若不得其門,便惟有止步在谷外蔥鬱楓林間。林熠來時正是秋末,漫山遍野紅楓如火,秋水潺潺,白雲絢霞飄蕩山中,深秋絕美景緻,令人流連忘返。可惜他無心欣賞,埋頭循着山路,直達谷外的一片紅楓林,便有兩名年輕女弟子從林內閃出。兩位少女穿着樸素,容貌普通,但氣質出衆,英姿颯爽,身後均負有一柄仙劍,只是一爲明黃色劍穗,一爲深藍色劍穗。林熠見有天宗弟子露面,便停下腳步,那揹負明黃劍穗的少女年紀稍大,肌膚頗是白嫩細膩,黃鶯出谷般的嗓音問道:“這位公子,前方乃是敝宗修行之所,若無要事,還請您從來路返回。”林熠對這兩名天宗女弟子也不願失了禮數,微一欠身道:“在下林熠,特意來此求見貴宗戎宗主,煩勞二位替我代稟。”孰知這兩位各自的修爲雖是不凡,卻從未出過觀止池半步,於塵世間的事情,竟是孤陋寡聞,居然並不清楚對面是誰。那深藍劍穗的少女有些茫然,喃喃念道:“林熠—”模模糊糊又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最近在哪裡聽到過,偏怎麼也想不起來。明黃劍穗的少女謙恭有禮道:“林公子,請問您求見敝宗宗主有何貴幹?”林熠不以爲意地一笑,回答道:“在下實爲貴宗雁仙子之事而來。”一提雁鸞霜,兩名少女頓時醒悟過來,畢竟這是千年以來頭一樁同門相殘的大事,觀止池最近幾日也多有爭論,由此及彼,也就記起了林熠。兩人齊齊色變,不由自主朝後退了一步,右手按在劍柄上,上下打量林熠滿是警惕驚訝,失聲道:“你、你就是冥教教主,那個害慘雁師姐的魔、魔—”支吾半天,最後一個“頭”字終究沒有好意思說出口。林熠無奈地笑笑,替她們補足道:“不錯,我就是那個魔頭林熠。”兩名少女聽林熠自報家門,反而呆住,這些日子“林魔頭”的大名,在觀止池可謂風行一時,提起他來,誰都咬牙切齒恨不能咬一口。

在曾經與林熠有過一面之緣的曲莘等人嘴裡,這位糾集魔道作惡多端的混世魔王,滿身煞氣青面獠牙,簡直和冥殿閻羅不差上下,哪是眼前這般玉樹臨風、英俊灑脫的模樣?

正惶惑間,忽見紅楓林裡又行出一位明眸皓齒、容顏嬌美的少女,淺淺含笑面向林熠一禮道:“林教主大駕光臨敝宗有失遠迎,還望海涵。小妹唐若素,奉家師之命,特來迎請林教主入谷。”

林熠見她年齡與兩位少女相若,但語笑晏晏從容大方,不可同日而語,顯然是觀止池年輕一代中的傑出弟子,或許和雁鸞霜一般,都是下任宗主的候選人也未可知。

他還禮說道:“唐仙子客氣,有勞引路。”

唐若素嫣然一笑,引着林熠步入紅楓林。

那兩名少女轉頭望着林熠隨唐若素走遠,這才暗自鬆了口氣。揹負深藍劍穗的少女,小小地吐了吐舌頭驚歎道:“林魔頭膽子真大,竟敢孤身前來拜見宗主,結下了那麼大的樑子,倒像個沒事人似的。”

林熠耳聰目明,話音雖輕,仍舊聽得清楚,卻也並不計較。他稍後半步跟着唐若素徐徐而行,問道:“不知唐仙子的師尊,是貴宗哪一位長老?”

唐若素微含訝異道:“林教主爲何如此肯定小妹的師尊是敝宗的長老?”

林熠淡淡道:“這有何難?卓方正是戎宗主的關門弟子,你的年齡遠較他爲輕,自然不會是戎宗主門下,而觀唐仙子的修爲氣度,非貴宗上一代的翹楚耆宿,又有誰能教導得出?”

唐若素微笑點頭道:“小妹的師父,便是敝宗的段長老。可惜小妹資質愚鈍,未能修得恩師畢生造詣的十之二三,着實慚愧。”

所謂的“段長老”其實就是天宗首席長老之一、觀止池資歷最老的耆宿段默隴,此老身分超然,更是天帝戎淡遠的同門師兄,觀止池弟子素來敬稱爲“大長老”,連雪宜寧亦要低上半截。

林熠一面留心林中情形,暗自看出其中隱藏着極厲害的陣法禁制,一旦發動,千軍萬馬亦難以脫逃;另一面低笑道:“果真如此,令師的修爲不啻堪比大羅金仙,爲在下的性命着想,或者現在立刻奪路而逃方爲上策。”

唐若素聽他恭維自己的師父心中歡喜,不禁對這人人切齒欲誅的第一魔頭起了好感,回頭答道:“林教主何須過謙?對您的修爲,敝宗上下無不推崇備至,若得機緣,小妹還想請您賜教一二呢。”

通常“賜教”二字的含義,和拔劍挑戰無甚差異,但唐若素說來卻顯得真心實意,林熠暗贊天宗名貫宇內,經久不衰,實非幸至,一個雁鸞霜已是千年一出的奇才,面前的唐若素亦不遑多讓。

他灑然一笑,自嘲道:“唐仙子過獎,在下這點自知之明總是有的。恐怕‘推崇備至’愧不敢當,倒是用‘過街老鼠’來形容更爲貼切。”

唐若素沒想到堂堂聖教教主,統領萬千魔道部衆的林熠,非但沒有半點倨傲,反而談笑風生毫無架子,忍不住悄然莞爾。

不經意裡目光拂過林熠面龐,芳心情不自禁怦然一動,錯愕道:“奇怪,他的歲數不過與我相仿,爲何滿臉的滄桑憔悴?即使是在微笑的時候,那雙眼睛裡,都隱藏着讓人心痛的憂鬱和寂寞?難不成是因爲鸞霜……”

她內心深處與所有天宗弟子一樣,絕不相信是雁鸞霜殺害了卓方正,自然而然把這筆帳記在了林熠頭上。

想到自己的師妹本是天宗傾注全力造就的未來宗師,大有希望超越前人,光耀門楣,卻甘心爲了一個魔頭自毀前程,嘆惜之餘,對於林熠的敵視與恨意難免油然而生。

但見到林熠孤身拜山,顯是爲洗脫雁鸞霜而來,心中恨意頓時消減許多,這時反有些擔心他稍後如何善了,如何能在天宗耆宿長老的敵意下安然脫身?

恍恍惚惚想着心事,紅楓林走盡,前方現出一座蔥蘢幽谷,曲徑深深不見其底,谷口卻站着一名素服少女,杏目含煞微微紅腫,遙遙見到林熠,一雙冰寒如刀的目光,便立時緊緊盯住,須臾不離,向着唐若素問道:“唐師妹,他就是林熠麼?”

唐若素看到素服少女,悄悄一蹙秀眉,有意無意遮掩住林熠大半個身子,回答道:“不錯,小妹奉師尊諭令,正要請林教主往見。”

素服少女動也不動攔住兩人去路,冷冷道:“讓開,我有話和他說。”

唐若素暗知要糟,柔聲勸道:“周師姐,林教主是敝宗的貴客,咱們不可失了禮數。有什麼事情,不妨等到見過大長老之後再說。”

素服少女眉毛一挑,高喝道:“林熠,躲在我師妹身後,算什麼本事?有膽出來!”

林熠一頭霧水,也不曉得自己哪裡招惹到這個素服少女,但對方指着鼻子叫陣,他再裝聾作啞,豈不成了縮頭烏龜?當下道:“你不明白麼?唐仙子將林某擋在身後,乃是出於好意要維護你,免得我一個忍不住誤傷了姑娘。”

素服少女明眸中燃起熾烈殺機,恨聲道:“如果你還自認是七尺男兒就實話實說,卓師兄是不是你殺的?”

林熠隱約明白了過來,對素服少女反生出一縷同情,頷首道:“是我。”素服少女憤聲喝道:“好個賊子,還有膽來送死!”身形一飄繞過唐若素,反手掣出仙劍,不由分說挑向林熠咽喉,竟是直取他的性命。林熠縱身退避,素服少女緊咬銀牙,奮不顧身“唰唰唰”又是三劍連環,招招追魂奪魄。唐若素見狀喊道:“周師姐,快住手!師長有命,彤楓谷內不得打鬥,你難道忘了本門的戒規不成?”素服少女形同一頭擇人而噬的豹,一劍快過一劍,猛攻不休,冷哼道:“你不妨瞧瞧,這是在谷內還是在谷外?”然而她的攻勢雖然凌厲兇狠,但林熠赤手空拳一招不還竟遊刃有餘,施展奇遁身法,氣定神閒遊走在爍爍劍光間,毫不吃緊。他也無意真的“誤傷”對方,靜觀其變,看看一旁的唐若素,乃至天宗會對此事作何反應,由此判斷素服少女的出現僅僅出於偶然,抑或是在觀止池的計畫之內?唐若素見素服少女苦勸不聽,無可奈何道:“師姐,小妹對不住了!”覷準素服少女攻勢轉換中的一個連接空隙,側身搶進,揮出“忘塵拂心袖”輕盈一卷,纏住仙劍向上方一引。“嗡”地顫鳴,仙劍脫手朝天掠起。按理說,唐若素的修爲,絕不可能只用一招就奪走素服少女的仙劍,但她們兩人出自同門,對素服少女施展的劍招可謂瞭若指掌,只待招式用老,新力未生之際突然出手,又用上平生最爲精研的忘塵拂心袖,方纔一舉奏效。而素服少女一心一意要和林熠拼命,根本沒去防備唐若素,待手上一鬆,仙劍已然被奪,驚怒之間不由呆了。唐若素飄身飛起,身姿曼妙,輕輕巧巧接住仙劍,落到素服少女身前,恭恭敬敬雙手託劍交還道:“師姐,恕小妹無禮。”素服少女望着自己的仙劍,明白有唐若素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和林熠動手,況且方纔幾招攻守,自己實不如林熠多多,繼續打下去,亦是自取其辱。一時又羞又愧,淚水竟是奪眶而出,顫聲道:“唐若素,你……竟也幫着仇人對付我!”轉身急奔入谷,連劍也不要了。唐若素將劍交左手倒執,注視素服少女遠去背影,幽幽輕嘆一聲,回過身歉道:“對不起,讓林教主受驚了。”林熠搖頭道:“不妨,只是這位周姑娘瞧上去,似乎對在下懷着莫大的仇恨。”唐若素黯然道:“她與卓師兄自幼青梅竹馬,十分投契,不料卓師兄首次下山,便出了這樣一樁變故,周師姐心中自是很不好過,連帶雁師妹也一併恨上了。”

林熠心道“青梅竹馬”之說,怕是有意保全素服少女的面子,卓方正人品不怎麼樣,眼光總還是有,心思癡戀着雁鸞霜,豈會再和素服少女糾纏不清?多半又是一樁單相思了。進入彤楓谷路上幾不見人,鳥鳴幽幽極是靜謐。走了一段,地勢漸高,前方一座園林掩於紅楓雲霞裡,若隱若現。林熠看左右無人,問道:“鸞霜如今怎樣了,唐仙子可否見告?”唐若素稍一猶豫,也壓低聲音回答道:“雁師妹已被幽居在鎖霧林內,暫時尚未定罪,非經長老會手諭,本門弟子也難以見到她,具體情形,小妹也不清楚。”林熠心頭滋味難以言喻,沉聲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唐若素側目向路邊一條岔路望去,輕輕道:“鎖霧林外設有敝宗禁制,外人絕難接近。雁師姐,她……太執着了,從來都是如此。”林熠曉得唐若素暗有所指,並不着痕跡地指點出鎖霧林的方位,他心生感激,徐徐道:“唐仙子放心,我來就是爲了解決這件事。”唐若素面有憂色,默默無語,領着林熠走入園林,沿着觀止池邊的一條長廊,徑直朝後院行去。經過長廊中段一座臨水六方小亭時,忽低聲道:“林教主,無論稍後發生什麼事,都請你看在鸞霜的分上努力剋制,只要等戎宗主回山,此事或可善了。”她的話儘管沒有說透,林熠業已理解言下之意。天宗對自己的到來委實歡迎之至,一方面可以洗脫雁鸞霜、解決同門相殘的頭疼問題;另一方面更可趁機把自己留下,這樣他日與正道八派聯手圍剿南海萬潮宮,實可事半功倍。而唐若素要自己等戎淡遠歸山,顯是說憑天帝的身分氣魄,絕不至於趁火打劫強留住他,當然前提是自己萬萬不能在此之前,與天宗徹底鬧僵,甚或傷了人命。他頷首道:“多謝唐仙子指點,他日若有機緣,在下定當饋報。”唐若素悠然微笑道:“我和雁師妹素來交情最好。她爲你的事淪落至此,若素心中其實對林教主也頗多怨尤,但見你今日義無反顧前來敝宗澄清,足見對鸞霜情誼,我對林兄的勇氣,亦是非常敬佩。”兩人走到長廊盡頭,有一座獨門獨戶的小院落便在眼前,唐若素駐足道:“師尊現在‘一簞院’中,林兄自行推門而入即可。”

林熠點了點頭,邁步走到小院門前揚聲道:“在下林熠,求見段長老。”

等了半天,院子裡也不見有人答應,林熠微微詫異,回頭看向唐若素,唐若素站在長廊末端,朝他搖搖頭,做了一個推門的姿勢。

林熠會意,輕輕推開虛掩的柴扉,第一眼就瞧見小院裡,有一位三十多歲樣子的中年男子,一身休閒寬鬆的白袍,坐在竹製搖椅裡,正聚精會神編着竹條。

林熠進來他頭也不擡招呼道:“請坐!”雙手靈活熟練地穿繞竹條,眼見着要完工。

林熠立在門口,打量院落中似乎再無別人,只得問道:“段長老可在?”

中年男子依舊沒有擡頭,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就是段默隴。”

林熠大感意外,若非對方神色絕非開玩笑的模樣,險些當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需知段默隴乃天宗第一宿老,自己的歲數實不及他的一個零頭,但搖椅中這人的相貌,說是唐若素的師兄倒還差強人意,哪裡像是一個精修三甲子玄門功法的世外高人?

儘管大凡仙家高手通常駐顏有術,如雨抱朴、雲洗塵等等無不是鶴髮童顏,老當益壯,可此人的情形也太特殊了點,從哪兒看都不覺得比自己大了多少。

段默隴等林熠在自己對面的竹椅裡落坐,又道:“過一會兒水便開了,林教主正可趕上用這把老夫新編的‘虛懷若谷紫炎壺’品一品‘醉憂鄉’。”

林熠視線落到一旁在爐上燒水的壺上,更是驚訝。

這裡的每一件物事,包括燒水的爐子和茶壺,居然全部是用各色竹條織就,再見不着其他的材料。

他愈加仔細地觀察那把爐上的水壺,外觀與竹器店裡的乍看無二,但壺蓋蒸汽騰騰,分明裡頭裝滿了水,卻又半滴不漏,更沒被壺底的烈焰燃着。

若是旁人,或許會以爲這是竹壺表面有耐火塗層保護所致,可林熠已然明白如同南山老翁栽花一樣,實是技與道的完美結合,已達到化腐朽爲神奇的超凡境界。

他越看越是着迷,目不轉睛渾若忘了自己的來意,似乎要將這把水壺的每一根竹條,都細緻入微地研究清楚,臉上不覺流露讚歎之色,由衷道:“好壺!”段默隴收完最後一根竹條,託着新編的“虛懷若谷紫炎壺”在眼前左右端詳,微笑道:“此壺名喚‘水深火熱’,林教主能一眼洞徹壺中奧妙,也不枉我請你來此小坐。”他身子一壓,搖椅朝前微傾,新壺已探到爐前,揭開壺蓋放入了竹几上備好的茶葉,“哧”地一聲,水深火熱壺壺嘴內徐徐流出一束水柱,注入新壺中。一抹淡淡的清香,頃刻在空氣裡瀰漫開,讓人爲之精神一振,滿身的風塵疲乏,也隨之一掃而空。段默隴替林熠斟滿茶盞,濃得令人心醉的香茗,在竹杯裡輕輕漾動,宛若一汪晶瑩剔透的翡翠,縱然尚未入口,已是賞心悅目,怡然忘憂。林熠也不客氣,捧杯品茗一飲而盡,合目回味許久,才張開眼睛讚歎道:“如此佳絕之物,只應天上纔有。”段默隴欣賞地看着他,說道:“從林教主飲茶的姿勢和方式來看,誠然是精於此道的大家,老夫這壺‘醉憂鄉’亦算得遇知音。不過,林教主如何知道此茶一反慣例,偏是以第一道爲最?”林熠對於喝酒那不必謙虛,實是一等一高手,堪稱聞香知味。但於茶道,卻不曾精研,幸得昔日曾在昆吾山耳聞目染,又得東帝釋青衍的調教,硬着頭皮充數還是可以的。現下聽聞讚揚,不禁汗顏:“說來慚愧,在下曾聽當世一位茶道大師說過,‘醉憂鄉’乃天賜佳品,與世間普通茶葉迥然不同,不僅要即衝即飲,而且要用新鮮紫竹製成的茶壺沖泡爲首選,在下班門弄斧,倒教長老見笑。”段默隴笑了起來,未經歲月留痕的英俊臉龐,不知要羨煞多少白臉小生,悠悠道:“林教主所說的那位茶道大師,便是若水先生罷?也只有他才識得新鮮紫竹的好處,誠爲老夫一大知已。”林熠毫不遲疑,點頭道:“是,正是東帝。”段默隴有意稱釋青衍爲“若水先生”,固然顯示出他與東帝交情匪淺,另一層何嘗不是在試探林熠與釋青衍的關係?畢竟,釋青衍曾經對林熠提起過,“若水先生”的雅號世間少有人知。段默隴見林熠坦然承認,喟然嘆道:“難怪,難怪啊—”至於“難怪”什麼,卻並不明言。林熠道:“段長老,您的‘虛懷若谷壺’可否借給在下賞鑑片刻?”段默隴道:“有何不可?”用右手三指輕捏壺底,倒轉壺把對着林熠送了過去。

孰知林熠並沒有直接用手握住壺把,而是如段默隴一般伸出右手三根指頭,輕巧扣住壺蓋邊緣,看似十分隨意地接了過去,道了聲:“多謝。”

段默隴注視着林熠扣在壺上的三根指頭,原本悠然飄逸的眼眸中,突然閃過懾人光芒,半晌後緩緩問道:“你看出來了?”

林熠用手指轉動“虛懷若谷壺”,無需掩飾眼神裡充滿激賞與領悟,回答道:“這是平衡的巔峰典範。不論從任何一個角度觀察,都不存在絲毫的失衡感覺,然而一旦用手握住壺把,這種平衡便蕩然無存。整個‘虛懷若谷壺’,只有兩種拿捏方式,可以不破壞這種平衡感。並且,每一根手指接觸的角度和位置,也絕不能失之毫釐。”

他隔着一層茶壺,裡面猶存的滾水居然半點也不燙手,反有一種奇妙的盈動,恍若與“虛懷若谷壺”渾然一體。如果揭開壺蓋用心審視,就可以發現連那一層漂浮在滾水上的茶葉,亦散佈得異常均勻,以壺心爲中軸,徐徐地旋動。

技至於此已是天道,饒是林熠見多識廣,亦禁不住暗自讚歎。他左手輕輕撫過茶壺,既找不出每一根竹條的首尾何在,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凹凸不平,彷彿是精心燒製的瓷器,通體圓潤,教人歎爲觀止。

沉吟久久,他忽然放下“虛懷若谷壺”,嘆了口氣道:“難怪了。”

段默隴饒有興致盯着林熠,問道:“難怪什麼?”

林熠淡然笑道:“難怪你不停地編織竹器,原來是在尋找一種絕對的平衡。假如有一天,不論我用何種姿勢拿起這柄茶壺,都不會令它失衡,那將是另一番天地!”

第七章 夢始山第六章 結義第八章 烈火第五章 雁遇第九章 鑰匙第一章 血炎晶第九章 舊地第八章 祈雨第一章 魑魅海第二章 夜火第三章 入夜第十章 人師第八章 龍頭第三章 布條第五章 懸陌峰第八章 山海經第八章 撥霧第八章 祈雨第一章 同門第一章 血炎晶第七章 算帳第九章 反目第七章 五陣第七章 算帳第三章 金猿第八章 蝶現第七章 五陣第六章 虛蕪城第四章 長街決第四章 截殺第二章 授課第二章 今夕意第一章 舊時恨第一章 血炎晶第七章 雙姝第二章 同宗第五章 真父子第一章 同門第四章 黑客第七章 雙姝第十章 東帝第五章 懸陌峰第七章 聖使第九章 血動巖第五章 法堂第五章 立場第六章 夜圍第二章 天策第六章 刺殺第六章 虛蕪城第六章 長老會第二章 掘墓第八章 烈火第二章 奪酒第八章 龍頭第三章 飛鞋序曲傳說第八章 山海經第五章 大禍第三章 魔伏第七章 夢始山第七章 祠堂第八章 烈火第十章 十日第七章 曙光第一章 蟄伏第八章 撥霧第八章 挽弓第二章 月升第一章 魑魅海第五章 懸陌峰第五章 火攻第九章 借魂第八章 攻塔第一章 金石堂第五章 懸陌峰第九章 鑄神第八章 木雕第二章 今夕意第七章 五陣第九章 鑰匙第八章 觀止池第三章 傳功第二章 授課第四章 雄聚第五章 千年會第一章 血炎晶第三章 布條第五章 懸陌峰第二章 授課第五章 神諭第十章 十日第一章 蟄伏第六章 情懷第五章 千年會第十章 十日第五章 魔涌第四章 雍野第十章 決裂第一章 日落
第七章 夢始山第六章 結義第八章 烈火第五章 雁遇第九章 鑰匙第一章 血炎晶第九章 舊地第八章 祈雨第一章 魑魅海第二章 夜火第三章 入夜第十章 人師第八章 龍頭第三章 布條第五章 懸陌峰第八章 山海經第八章 撥霧第八章 祈雨第一章 同門第一章 血炎晶第七章 算帳第九章 反目第七章 五陣第七章 算帳第三章 金猿第八章 蝶現第七章 五陣第六章 虛蕪城第四章 長街決第四章 截殺第二章 授課第二章 今夕意第一章 舊時恨第一章 血炎晶第七章 雙姝第二章 同宗第五章 真父子第一章 同門第四章 黑客第七章 雙姝第十章 東帝第五章 懸陌峰第七章 聖使第九章 血動巖第五章 法堂第五章 立場第六章 夜圍第二章 天策第六章 刺殺第六章 虛蕪城第六章 長老會第二章 掘墓第八章 烈火第二章 奪酒第八章 龍頭第三章 飛鞋序曲傳說第八章 山海經第五章 大禍第三章 魔伏第七章 夢始山第七章 祠堂第八章 烈火第十章 十日第七章 曙光第一章 蟄伏第八章 撥霧第八章 挽弓第二章 月升第一章 魑魅海第五章 懸陌峰第五章 火攻第九章 借魂第八章 攻塔第一章 金石堂第五章 懸陌峰第九章 鑄神第八章 木雕第二章 今夕意第七章 五陣第九章 鑰匙第八章 觀止池第三章 傳功第二章 授課第四章 雄聚第五章 千年會第一章 血炎晶第三章 布條第五章 懸陌峰第二章 授課第五章 神諭第十章 十日第一章 蟄伏第六章 情懷第五章 千年會第十章 十日第五章 魔涌第四章 雍野第十章 決裂第一章 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