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籠罩奈何橋的迷霧,林熠一眼就看到正焦灼等待的青丘姥姥等人。
祝雪魚迎上前便問道:“小姐在哪裡?爲什麼你沒把她帶回來?”
林熠微笑道:“婆婆不必擔心,若蝶的魂魄已被送還陽世,如今我們也要回去了。”
祝雪魚緊繃的心終於鬆弛,大籲一口氣道:“這就好,這就好!你們趕緊走罷。”
林熠一愣,問道:“婆婆你不和我們一起回去麼?”
祝雪魚苦笑道:“我肉身盡毀,還回去做甚麼?只有留在這裡啦。”
林熠沉吟片刻,似乎是在他的記憶裡搜尋着什麼,忽然擡頭欲言又止道:“我曉得一種重塑肉身的法子,但─”
祝雪魚的眼睛裡重新燃起希望,急迫問道:“你小子幹嘛吞吞吐吐的?但什麼?”
小白冷冷道:“但要以活人的肉軀爲器。換句話說,就是將別人的身體,據爲己有,佔爲己用。”
祝雪魚的眼神瞬間黯然道:“算了罷,這種造孽的事我可幹不了。”
林熠苦笑道:“可除此之外,我也找不出別的法子了。”說着,用眼角餘光瞥向小白。
小白對林熠的用意瞭然於心,搖頭道:“對不起,我也幫不了她。但留在冥海也沒什麼不好,也許再有百多年,她便能修成正果,晉升冥府魔將。看在你的面上,我也會讓牛頭馬面對她多加照料,豈不好過重返紅塵?”
祝雪魚嘆道:“好是好,可這樣一來,今後就再也不能看到小姐啦。”
小白道:“那也未必。別忘了,人總要死的!”
祝雪魚沉思良久,猛然立下決心一點頭道:“好,我留下!”
她緩緩轉首望向林熠道:“小子,小姐就拜託你照顧了。她若受了委屈,老婆子寧願化成厲鬼也不饒你。”
林熠心裡發酸,說道:“婆婆放心,有你這位未來的冥府魔將在,我哪敢欺負若蝶?今後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設法帶着她到冥海來探望您。”
祝雪魚知道這種可能虛無飄渺之極,只是林熠的安慰罷了,她強自展顏一笑道:“就憑你敢闖冥海入冥府的勇氣,我相信小姐託付給你不會有錯。快走罷,別婆婆媽媽了,回到上頭,還有許多事等你去做呢!”
臨別依依黯然神傷,林熠滿懷的不捨,抱拳深深一躬道:“婆婆保重!”
青丘姥姥悄然隱入空桑珠,小青和小金也跳到了林熠的肩頭,離別時刻到了。
小白注視林熠,沉聲問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麼?”
林熠笑道:“當然記得,這麼好記又好聽的名字,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小白微笑,一團光華從地面升騰,將林熠籠罩入內;很快光華飛速凝縮隱匿,黑暗裡再沒他的身影。
與此同時,通海宮聖壇上方沉寂已久的鐵牌,驀地重新緩緩轉動,揚溢起霧光。
雲洗塵縱聲長笑拔身而起,睥睨羣豪道:“剛纔誰說老夫的愛女妖言惑衆,神諭之事空口無憑?他還有膽子對着聖壇再說一遍麼?”
殿內混戰不約而同停止下來,即使仍在拼鬥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放緩招式,機械地拆解攻防。
數百道目光齊齊聚在轉動的鐵牌上。
漸濃的霧中悠悠泛起兩行浮動的大字,有人情不自禁地輕聲念道:“萬海朝宗,使臨雍野─”
“噹啷!”不知是誰第一個下意識地鬆了手中的仙劍,殿內響起接二連三的金石墜地聲。
周幽風無比快意地哈哈笑道:“千年守候,今日終有結果!”
在場之人除了釋青衍、雁鸞霜和血衛、獸營武士之外,皆屬東西兩冥的教衆。
目睹此情此景,心頭震撼實難言表,不斷有人向着聖壇虔誠匍匐拜倒,其中當然也包括不少受葉幽雨等人鼓動作亂的雍野教衆。
他們的鬥志與信念隨着大字的浮現徹底被摧垮,惶恐地俯首在神只的腳下。
嚴幽瑤死死盯着那兩行字,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這一定又是唐守隅和雲洗塵搞的鬼─姐姐,你在哪裡?”
突聽葉幽雨失聲問道:“小妹兒,你怎麼又回來了?”
已突圍而去的嚴幽晦面容僵硬,從殿外一步步走入,慘然笑道:“我不該丟下你們,更不該害了你們,這就是報應─”語聲未了,她的雙手猛然捏住自己的咽喉,眼睛翻白,“赫赫”低吼。
從她手指的縫隙中先是滲出一滴滴血珠,而後慢悠悠鑽出一條指甲大小的蟲蠱跌在地上,掙扎了幾下立即嚥氣,化作一蓬綠水揮發。
嚴幽瑤尖聲叫道:“姐姐!”飛身而上抱住嚴幽晦朝後軟倒的軀體,觸手冰涼僵硬,已氣絕身亡,只有雙眼睜得又大又圓,滿是怨毒。
凌幽如驚異道:“本命元蠱噬主?怎麼會這樣?”
嚴幽瑤悽慘搖頭道:“原來他們早已控制住我們姐妹的本命元蠱,可笑我們還矇在鼓裡一心賣命!他們這是在殺人滅口!”
釋青衍不動聲色,沉聲問道:“他們是誰?”
嚴幽瑤嘴巴剛一張,突然雙手鬆開嚴幽晦,扼住喉嚨,極力喘息道:“白─”聲音戛然而止,一條本命元蠱跌落,隨它的主人同歸於盡。
葉幽雨悲憤交集,縱聲怒喝道:“是誰幹的,給我滾出來!”聲如雷鳴震得大殿嗡嗡迴響,卻沒有一個人迴應。
葉幽雨哈哈大笑,擊打胸脯宛若瘋子一樣道:“你們也來殺我啊,來啊─”
釋青衍道:“他們不殺你,只因爲你不屬於那個組織,不會泄漏他們的秘密。而殺死嚴氏姐妹的人,恐怕也不在這座大殿裡。”
葉幽雨一怔,厲聲喝問道:“那他們在哪裡?告訴我!”
釋青衍不答,目光舉向門外。不知什麼時候起,殿外的平臺上站滿了正魔兩道的賓客,壁壘分明,各歸所屬。
然而要從這麼多人裡找出催動本命元蠱、奪去嚴氏姐妹性命的人,又談何容易?
葉幽雨一下像泄氣的皮球痛苦道:“我錯了,我錯了!”猛然揮掌拍向自己的腦門。
釋青衍早有防範,飄身探手抓住他的右腕道:“死很容易,有勇氣活下去纔是真正艱難的事情。風雨如晦四大長老中的葉幽雨,不該是個懦夫!”
葉幽雨頹然放手,用複雜的目光打量釋青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凌幽如看了心裡也是難受,嘆道:“二哥,算了。當年的老兄弟就剩下咱們這幾個,你若再去了,往後我還能找誰說話?”
釋青衍感慨萬千,悠然低吟道:“歷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凌幽如深深看了釋青衍一眼,徐徐應道:“兄弟在─”
兩人相視一笑,似已有默契在心,只剩葉幽雨兀自不能自拔,喃喃道:“一笑泯恩仇?怎能笑得出!”
這時鐵牌轉動更急,大字逐漸淡去,翻涌的霧光中,倏忽冒出一束光華,凝成元神冉冉下沉,收入林熠的體內。
緊接着小金、小青也一躍而出。
整個過程雖然持續時間並不長,但光陰彷如凝固,沒有一個人哪怕是大口地呼上一口氣。
“叮!”鐵牌乍然靜止,周圍九十九盞長明燈同時熄滅,惟有聖火尚在燃燒。
唐守隅不顧匕首還插在身上,率先雙手撐地,向對面的林熠俯首叩拜,用腹語宏聲道:“萬海朝宗,使臨雍野─老夫唐守隅拜見聖使!”
除了擔任警戒的“無痕雪”,殿內冥教教衆黑壓壓跪倒一片,異口同聲伏地稱頌道:“萬海朝宗,使臨雍野─”
殿外正魔兩道的賓客鴉雀無聲、冷眼旁觀,或多或少眉宇隱藏憂色,卻又是心思各不相同,暗自盤算着下一步的動作。
花纖盈呆呆睜大眼睛,詫異道:“啊,冥府聖使竟會是林大哥,這怎麼可能?”
鄧宣輕聲苦笑道:“這次來西冥,果真大開眼界,往後不管發生多麼稀奇古怪的事,再沒什麼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但花纖盈的興趣很快從林熠身上轉移開,因爲她發現正道隊列裡,不知何時加入了不夜島的一路人馬,而自己苦心尋找多時的楚凌宇赫然在列。
只是楚凌宇根本沒去注意花纖盈,他的眼神錯綜複雜,凝落在林熠身上,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人羣中的羅禹同樣也是百感交集,但當他注視到周圍幾位師叔越來越嚴峻冷厲的表情時,心頭愈發沉甸甸的,黯然地一聲嘆息。
林熠恢復了意識,耳朵裡聽到山呼海嘯般的賀誦聲,微覺茫然地睜開眼,就看到周圍俯拜的上百冥教教衆,還有斑斑未乾血跡和扭曲殘缺的屍體。
儘管還來不及完全想明白,離開的這四個時辰裡通海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衆人呼喊的話語裡,他已模模糊糊曉得,自己便是那所謂的“冥府聖使”。
這玩笑開得可有點邪乎,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回來,就被扣上了這麼大一頂帽子。
到現在,聖使是幹什麼吃的,他還沒鬧清楚,卻已成了教衆叩拜的對象,萬衆矚目的焦點。
掃過釋青衍,見他向自己微一頷首,林熠的心神定了下來,至少容若蝶沒事。
他略一整理思緒,顧不得別的先將唐守隅扶起道:“唐教主,你不要緊罷?”
當鐵牌停止轉動的一刻,插在唐守隅身上的匕首亦安靜下來,血線自動消失,聖壇也徐徐關閉。
無疑,這些徵兆在冥教衆人的心目裡比任何的說明都有力。
唐守隅站起身,幾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林熠的雙手上,但異常愉悅含笑道:“很好,非常好,從未有過的好!”
林熠苦笑笑道:“我現在滿腦子亂七八糟,這下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洗塵淡然道:“不過是有幾個跳樑小醜想借機謀逆而已。”
周圍教衆這才紛紛起身,肅立不語。
一羣血衛被“無痕雪”壓制在大殿一角,羣龍無首又見林熠元神回返,一時也沒了主意忐忑地靜觀其變。
釋青衍清楚林熠此刻最急迫的事是什麼,和聲道:“林熠,這裡暫且交給唐教主和雲巫聖處理,你隨老夫先去看一看蝶兒罷。”
林熠望向雲洗塵和唐守隅,雲洗塵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老樣子,微笑道:“去罷,這裡有我們打理,便不敢勞動聖使大駕啦。”
林熠搖頭一聲苦笑,道:“有勞諸位。”隨着釋青衍走入那間廂房。
容若蝶依舊一動不動地躺臥在軟榻上,箏姐目不轉睛看護着她,連林熠與釋青衍進來也顧不得問候。
林熠的心情驀地緊張起來,惟恐辛苦一場突然又變成鏡花水月;釋青衍輕輕握住容若蝶的脈門,半晌之後如釋重負地舒展開眉頭。
林熠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也隨着釋青衍的眉頭舒展漸漸落下,但還是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若蝶怎樣了?”
釋青衍放開容若蝶的手腕,低聲道:“不礙事了。”
就聽箏姐猛然興奮道:“小姐活過來了!”
小金從林熠肩頭躍下,跳到枕邊小心翼翼把小腦袋伏到她的心口,猛“吱”地歡呼着一蹦十數丈高。
容若蝶的臉上徐徐泛起淡淡的血色,胸口微微而緩慢地起伏跳動,卻仍未醒來。
林熠顫抖的手緊緊握住容若蝶的纖手,感受到一絲重歸的體溫,他心情激盪無以復加,眼中閃爍着水光,雙膝跪倒在軟榻前,深深垂首,將臉龐貼在了牢牢相握的兩隻手上。
這一跪,向着上蒼,向着冥府,更向着自己心中不曾熄滅的火焰。
釋青衍收起守護容若蝶肉軀的寶珠,輕聲道:“她可能還需三五日才能甦醒,待此間事了,老朽就將她帶回東海療養,賢侄隨時可以來探望。”
林熠一震,明白釋青衍已破除了他與容若蝶不能會面的禁令。
至於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和將來可能面臨的種種後果,此際他已不願去想。
失去過後,他更珍惜現在,珍惜相聚的每一分每一刻。
釋青衍站在他的身後唏噓一笑,道不盡的感慨喜悲。
也許他不是個合格的仙盟盟主,然而當他向林熠撤銷禁令的一瞬,卻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輕鬆與驕傲。
但沒過一會兒,他剛剛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悄然招呼箏姐齊齊退出了廂房,只讓林熠和容若蝶獨處。
林熠毫無所覺,他倍感珍愛地握緊容若蝶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鬆。
玲瓏龜慢悠悠爬了出來,重新鑽入了主人的袖口,彷佛那裡纔是它真正喜歡的小窩。
小金和小青閃到了一旁的几案上,靜靜看着林熠和容若蝶,不知不覺地,兩顆小腦袋越湊越近,終於也挨在了一起。
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祥和,冥海洶涌跌宕的波濤變得很遠很遠,只存在於另外一個縹緲的世界。
眼前的所有,變得無比的真實,讓他有理由相信這不是夢。
不曉得又是多久,聽到耳畔青丘姥姥道:“我不想煞風景,但外頭已鬧成一團,而且恰好又都是針對你的,是否你該去看一下?”
林熠擡起頭,替容若蝶將身上的薄被輕輕塞到身下,皺眉道:“發生了什麼事?”
青丘姥姥冷笑道:“那幫正道菁英目睹冥府聖使出世,大爲不安,借用你的事情有意滋生事端,逼迫唐守隅將你交出。”
林熠嘆了口氣,緩緩起身道:“樹欲靜奈何風不止,我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青丘姥姥冷哼道:“你苦命?那世上一百個人裡頭,有九十九個得拿繩子上吊。”
林熠苦笑搖搖頭,戀戀不捨鬆開容若蝶,低聲輕語道:“我出去一會兒,你等我回來。不要害怕,這兒有小金、小青陪着你。”
青丘姥姥居然也嘆了口氣道:“可惜她還聽不見,否則一定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林熠輕輕一笑道:“我相信,她的心一定聽得到我在說什麼。”
走出廂房帶上屋門,看到門外除了六名獸營武士和箏姐外,仇厲也在,大殿裡其它人卻都不見了,只有一些雍野教衆在做打掃清理。
林熠向他頷首問好道:“仇老哥,這回你不會又要抓我問什麼《雲篆天策》口訣罷?”
仇厲冰冷的嘴角癟出一抹笑意道:“他們都聚在前殿,你去罷,這兒有我守着。”
林熠道了聲謝,剛要舉步,又聽仇厲喚道:“林熠,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和你一起來的那個隆雅安,已被我宰了。”
“宰得好,仇老哥不殺,回頭小弟一樣要送他回老家。”林熠長笑道。
穿過殿外的長道,剛到前殿門外,就聽裡面一人道:“實不相瞞,東西兩教是否合併,在下今日可以不問;所謂冥府聖使是真是假,作爲外來之人也不便置疑;但偏巧這位聖使林熠,乃敝派不共戴天之仇敵,雙手於我正道可謂血債累累、罄竹難書,無論如何,唐教主都不能袒護一個十惡不赦之徒!”
這聲音很陌生,但從嗓音和透露出的氣度判斷,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果然青丘姥姥傳音入秘道:“他就是楚凌宇的老子,不夜島島主楚鎮曇。”
這也難怪,派中的長老連城雪死在自己手上,惟一的愛子也和他拼得兩敗俱傷,楚鎮曇不出頭報復纔有鬼。
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林熠踏入殿門朗聲道:“看來這裡有不少人慾誅林某而後快了。”他一眼環顧過去,偌大的前殿或坐或立不下百人。
主位上唐守隅靠在座椅裡,身後是周幽風、凌幽如,稍遠一些還站着個葉幽雨。
上首客坐左右分作釋青衍和雲洗塵,兩位照舊,一個合目不語,一個舉杯小酌,對周圍發生的事情,分明擺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架式。
左側依次落座着正道八派的各家掌門耆宿,人人神色凝重。
在座椅後侍立的弟子中,林熠很容易就找到了羅禹和楚凌宇,發現他們兩人都正在望向自己,六道目光一觸即過,卻已包含千言萬語。
右面一排多爲來自五大魔宮的賓客,當然沒了宮主的烈火宮是缺席的。
雁鸞霜有意無意,獨自靜立在殿門邊,臉龐朝外,彷佛只專心欣賞風景;只在看到林熠時,玉容輕泛笑靨,向他頷首。
石右寒嘿嘿笑道:“正主終於露面了,果然神清氣爽、春風得意啊。”
他本是極會隱忍之人,但林熠與石左寒交情莫逆,又屢次壞過他的事,所以借題發揮,存心想挑起正道各派對林熠的敵意與警覺。
事實上無需他這麼做,以不夜島、昆吾、天都爲首的正道各派,今日也不會放過林熠。
那邊昆吾派的玄瀾真人已拍案怒喝道:“林熠逆徒,你還有臉大言不慚!”
林熠不慍不火道:“玄瀾道長,既然昆吾已將我逐出門牆,”逆徒“二字似乎就不該再用。莫非,您還認爲林某是昆吾弟子?”
玄瀾真人一時語塞,旁邊天都派的雪松子插嘴道:“林熠,赤松師弟可是你殺的?”
林熠坦然道:“是,反正從先師開始這筆帳已算不清了,再多幾個我也無所謂。”
喬冠羽沉聲道:“殺人償命,以你一條性命抵消諸位冤死的正道宿老,並不算多!”
無數鋒利而充滿敵視的目光咄咄逼視下,林熠緩步走到大殿中央,從容自若道:“的確不算多。可惜在下的命終究只有一條,如果在座各位人人想上來砍一刀,我被剁成百八十塊也不夠。”
人羣裡猛然響起一個人的嗓音,斬釘截鐵道:“林師弟絕不是這種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因爲這聲音居然是從正道內部發出的,衆人齊刷刷朝說話之人看去,正是站在玄瀾真人身後的羅禹。
玄瀾真人面色鐵青,低叱道:“羅師侄,這裡不必你多嘴。剛纔所有人也都聽到,林熠那逆─傢伙已親口承認了種種罪行,你還替他辯駁什麼?”
羅禹闊步走出隊列,單膝跪地鏗然道:“就算林師弟親口承認,弟子還是不信!”
玄瀾真人沒想到羅禹如此強硬固執,且在衆目睽睽底下爲林熠強辯,恨道:“那你還相信什麼?相信他是在說謊,我們所有人都是在有意陷害他?”
羅禹昂然道:“是,弟子就是不信林師弟會做出這種事!”
雪松子對林熠已恨之入骨,聞言冷笑道:“好啊,昆吾派弟子的骨氣果真一個強勝一個,千年名門與衆不同,貧道佩服之至。”
玄瀾真人身軀微微發抖,剋制怒忿警告道:“羅禹,貧道給你最後一次認錯的機會,然後趕緊回到原位,不準再說話!”
羅禹豈不清楚這句話的分量,略一遲疑深深叩首道:“弟子字字發自肺腑,並不認爲有錯,求師叔與諸位師長明鑑!”
玄瀾真人面色蒼白,長嘆道:“罷了,昆吾派已教誨不了你,你也隨林熠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