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瑤心疼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看的槐漓心頭一痛。
明明他並不如普通人一樣,卻不知爲何與她待在一起越是久,他就愈發覺得自己的感知,感情和情緒都明顯比從前更真切,真實了,甚至很多時候他能感到心痛,悲傷,當然更多的是她帶給他的愉悅。
莘瑤望着轉身離開的兩人,深沉的目光挪回到槐漓的臉上。
他這哪裡是一個爹爹該說的話,該有的行爲?
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擔心阿念會有問題嗎?
“你如此看着我,是覺得我不顧阿唸的生死,還是覺得,阿念就是我帶來這裡的?是我故意要對阿念下手!……”槐漓坦然的接受着她目光的審視,面色冷厲,十分平靜的等待着她的迴應。
雖說她說了那番話,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當時是很焦急,很憤怒,很難過,但卻從沒想過要如此與她對峙,只是不知爲何,許是他的心中也有委屈吧,他一開口,就變成了這般譏誚的語調。
生氣嗎?
他當時拂袖而去是真的很氣,氣她沒有來問過他一句,就把他當作了能親手殺妻弒子的鬼蜮閻羅。
但他更氣他自己,是他做出了傷害她的事,害得她險些喪命,她自然會把阿唸的失蹤,和他那日想殺她的事聯繫在一起。
“我…”
莘瑤一時氣結,她已經知道今夜之事與冥曜有關,如今阿念安然無恙,更是印證了她的猜想,但他如此面帶嘲諷的問她,確實讓她心中難受。
“……還覺得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連自己的妻兒,我也能毫不猶豫的下狠手!……”槐漓譏誚的說道,面上浮起一抹涼意,輕哼一聲,“…你還真是高看了我!我槐漓再不濟,也絕不會像你們人類一樣虛僞,口中說着信任,卻是心口不一!!”
“你說誰虛僞?上次在冥海之事,難道要殺我的人不是你嗎?”
“是又如何?我槐漓做的事,從來沒有不敢承認的!……”
莘瑤看着一臉冷淡,面帶氣憤和不悅的槐漓,他居然敢問是又如何,既然是他做的,他當時爲何不認,爲何還要瞞她?
“是嗎?高高在上的魔尊,自然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平凡人類,既然如此,魔尊大人何必與我在這裡浪費時間?……”
莘瑤冷睨了他一眼,她本是想道歉的,但現在看來,根本沒必要,他根本就沒覺得殺她是錯,是覺得她本就是螻蟻之輩,不足一提,死了也不過是芝麻大點得小事嗎?
還是覺得她這條命,根本就不值錢,可以任他胡作非爲,蹂,躪折磨,像想怎樣就怎樣?莘瑤垂眸,想到這裡,心頭不覺一陣銳疼襲來。
她的命在他看來不值錢,但卻是有人幾乎用盡了全部的生命,才勉強換回來的,她怎能輕易辜負?
“誰說你是平凡的了?莘瑤,你不要以偏概全,也不要曲解我話中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人類往往喜歡根據自己看到的事,去做臆想和判定,但很多時候,眼見並一定爲實!”槐漓蹙眉,目光幽冷的盯着她的眸子,冷厲說道。
莘瑤轉身,不想再理他,既然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決定,她再與他爭辯這些,又有何意義?
“你站住!……”她剛轉過身,腳步還沒來得及動,槐漓的聲音便喝了出來,她的手腕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纏住。
經歷這一整晚,她的心情本就激盪極了,忽上忽下,五味雜陳,各種情緒縈繞在心頭,揮散不去,奈何槐漓根本沒察覺到她的反常,自顧自的責備她,怪她錯怪了他,委屈了他。
“你覺得很委屈嗎?是,我們母子本就是低等下賤的人類,在魔尊眼裡,我們就像跳樑小醜一般無二,我們都是有眼無珠,看不清魔尊對我們的好,對我們的寬容忍讓!魔尊肯屈尊看我們一眼,我們都該歡騰雀躍,沒能表現出欣喜還讓魔尊覺得委屈是我們母子的錯,魔尊現在想如何?想挖出我的眼睛看一看,還是想像上次在冥海時一樣,拿出你的熒惑之火,將我燒個灰飛煙滅,骨頭渣都不剩?!……”
莘瑤怒氣衝衝,什麼也管不了,不管不顧的對着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男人,一口氣說出的話,尖銳,刻薄又狠毒。
槐漓本也不是氣她,只不過想聽她一句服軟的話而已,卻沒想到,這個女人遠遠出乎他的意料,她一向溫和,只是人有些冷,顯得有些呆,但絕不是他如看到的這一面。
這樣凌厲氣勢,咄咄逼人,尖銳敏感,渾身包裹着厚厚的刺的莘瑤,是他從來都不曾見過的,他黑沉下來的臉上,有一瞬間失神,繼而凌厲的壓迫之氣瞬息籠罩了整個冰室。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比這整個地下的冰宮還要寒冷,莘瑤有些後悔,不該着急之下,口不擇言,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她不想在心緒不寧,還跟他吵架,她是想兩人留有一段美好的回憶的。
無論她走或留。
但如今看來,這樣也是不能了的,她的心底忽然很是惱怒,一時間,悲傷,難過,沉痛席捲了她整個人。
槐漓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很重,好似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但眼前的女子,卻執拗的狠狠咬住脣瓣,一聲不吭的瞪着一雙圓眼,與他對峙,她眸中泛出的凜冽,讓槐漓這種什麼都沒怕過的人,都不免有些遲疑,她的氣勢絲毫不遜於他,冰冷,深沉,凝練,乾脆的逼視。
他竟從沒發覺,這個小女人身上,藏着這般巨大的能量,從他知道她是破鏡妖女後,他就一直很迷惑,一個乾淨清澈的有些呆滯,癡傻的女人,如何能對北冥有覆國的威脅,如今他倒真該對她另眼相看了。
若非因爲阿念,她恐怕永遠也不會露出這樣威嚴森冷的一面。
可不知是他說得不清楚,還是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他明明指的是上次冥海之事,她看到的不是真正的他,但他好像越解釋,她的誤會越深了,還用這樣冰冷淡漠的目光瞪着他。
“…放手!……”
槐漓正思索着,掌心裡女子的手腕微微動了動,冷冰冰的聲音落入他的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