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樓上,男人一身碧衣,從拐角的黑暗中出來。
樓下的鬼衛正急忙奔上來,望了眼放門口守着的蠱雕,一時有些慌恐。
夜君炎跟在冥曜身後出來,眼尖的探到窩在人後的鬼衛統領,大步跨上前去,將人拎到一邊,不知低語了什麼。
夜君炎折返回來,附耳在冥曜耳邊,嘀咕幾句,男人的臉色頓時沉到了谷底。
而一旁的蠱雕等人見狀,紛紛側目,懷疑的掃了眼這主僕二人。
蠱雕正沉思,耳邊忽然響來古善瑤一聲痛苦的嚎叫,有氣無力又撕心裂肺,聽的他心中更緊。
魔界的醫侍推門出來,青姻跟在身後。
兩人開門聲,亦驚動了這方的冥曜等人。
醫侍出來,來不及擦掉額頭上掛着的汗珠,便急匆匆衝着蠱雕開了口,“瑤姑難產!只怕……”
“只怕什麼!!瑤姑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都別想活着回魔界!!”
蠱雕緊張的額上冒冷汗,聽到醫侍的話更令他煩躁擔心至極。
“是是是!我等一定會盡全力救治!”
醫侍亦是心急如焚,迫於無奈的出來稟告,瑤姑早有難產之兆,他們也着實盡力了。
“蠱雕……”
青姻忽然出聲,拉住衝動的蠱雕,扯到一旁,青姻的餘光瞄了眼那方的冥曜,纔開口道,“瑤姑難產的確與他有脫不了的干係!可若真有個什麼,是保瑤姑?還是…孩子?”
蠱雕憤怒惱恨的心頓時涼了下來,一雙眼睛泛着血絲盯了青姻半晌,眉眼低落回去。
主人將他留下,是爲救他不想拖累他,更是爲淰曦和他的以後,爲他做了打算。
但他一定要爲主人保護好瑤姑和他們的孩子,若非如此,怎對得起主人待他的恩情。
如今這樣的抉擇,讓他心底泛起了難,兩難抉擇,主人是爲救瑤姑,他必定不會放任瑤姑不管,但若他說保瑤姑,瑤姑必會誓死保住孩子。
若說保孩子,那瑤姑……必是等不到主人回來了!
“蠱雕,蠱雕?……”
青姻喚了他幾次,纔將他的神思拉回來。
蠱雕低垂的眉眼驀地泛起一陣痠疼,耳邊,瑤姑的淒厲的慘叫聲一聲勝似一聲,聽的他心尖都跟着顫抖起來。
“保孩子吧!這也是瑤姑自己的意願!”青姻悄聲試探的問道。
蠱雕沉默了片刻,低垂着眉目,澀然出了聲,“青姻,你是喜歡主人的吧?”
蠱雕未待青姻回答,便掀起眉眼,眉心緊擰的望着她,又開了口,“若是主人不在了,你會追隨他而去嗎?”
青姻被他問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難以啓齒回答他的話,只能皺着眉頭,思索着他這話的意思。
“你別多想,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蠱雕微頓了下,輕吐口氣,眼眸深邃的望向了北方的夜空,“如果主人回來,瑤姑沒了……那這個世上,就再也……不會有主人了!”
蠱雕說的極慢,聲音中滿含顫抖,帶着一起低壓的哽咽,望向北方的眸子,充斥着惶然不知所措。
青姻聽着蠱雕的話,總算明白他爲何如此難過,若換做是她,她會甘願陪着君上生死相依嗎?
青姻漠然的想着,心中滑過一絲沉痛。
“保大人……”蠱雕默然望着夜空,冷風滑過他的肩頭,將他脫口而出的聲音淹沒在風裡。
“……”
房間裡,醫侍們手忙腳亂,顧不得異族之爭,嫌隙也通通拋之腦後,七嘴八舌的談論着方法。
而牀榻上,女子煞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緊皺着眉頭痛苦的嚎叫,淰曦守在她身旁,額上流下來的汗珠將她兩鬢的碎髮打溼了。
“瑤姑!你再堅持一下!我馬上去想辦法!!”淰曦的聲音略帶着輕顫。
從前在王宮裡,她不是沒見過她父王的那些女人產子,只是如今她真切的陪在古善瑤身邊,才察覺到如此不易。
“靈芝草拿來!!……”
淰曦的聲音一響,藥童們從屏風後急匆匆的奔進來,淰曦手中的靈芝仙草還未接穩,榻上滿臉汗水打溼濡溼的古善瑤便猛然掀開了眼睛。
“淰…淰曦!……”
古善瑤浸滿汗水的手,一把握住淰曦的手腕,蒼白的面上緊繃無力,痛苦萬分。
“來不……及了!快,快救孩子!!”
淰曦杏目圓瞪的盯着她的手,還沒從的話中回過神來,便見女子抓着她的玉手上,手背上蔓延開一片片深紅的葉子。
枝葉妖嬈的順着她手背上的血脈,交織纏繞,一瞬間便爬滿了她的整隻手。
淰曦瞪着眼睛,脣瓣微張着望着她手腕上的手,遲遲迴不過神來。
待她回神,榻上的女子身子扭曲的扭動着,疼痛好似讓她失了意識,但她的手卻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她的手腕都被箍出了一圈青紫色,女子卻依然不肯鬆手。
淰曦深深抽了幾口氣,嬌小的身子在她抽泣中,禁不住輕顫,她知道,她是在求她,救她腹中的孩子。
“瑤姑!瑤…姑…!”
淰曦的抽泣聲,和呼喊聲瞬息傳出門外,惹得門外衆人心中火燒火燎的痛苦。
青姻從外面推門進來,便察覺到一室死寂,房間裡除卻女子痛苦的嚎叫聲,再沒有一絲聲響。
青姻推開屏風入口處的衆位醫侍,慌忙奔到榻前,便見姬淰曦背對着衆人,肩頭聳動着,跪在地上。
“淰曦公主?”
青姻試探喚道。
姬淰曦聽到她的聲音身子一顫,轉回頭,滿臉淚痕的咬着脣,望向她。
“沒用…沒用了!……”
淰曦說着,模糊不清的視線挪回到女子握着她手腕的手上。
青姻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一臉錯愕的楞在了原地。
不過半刻,青姻便反應過來,幾步邁到榻邊,一手遲疑的捻開她的衣襟,撥開女子纏繞在脖頸上的髮絲。
入眼,大片的殷紅色枝葉,順着她脖頸攀到女子耳鬢,右邊的臉頰上,一株新生的嫩芽透着血色,詭異妖嬈的攀附在女子面上。
那上面,帶着一株花苞,好似鮮豔的從皮膚中滲出來,花開在即,正欲綻放。
青姻指尖顫抖的撫上那花苞,一抹淡淡的紅色染上了她的指腹。
青姻倒抽了一口冷氣,眉目緊凝,闔上女子衣襟,轉身,便對着醫侍們低冷出聲,“先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