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低低地一聲驚呼響起。聲音柔美婉轉,說不出的悅耳。
而殷笑也早在第一時間便感覺出被自己撞到的是個女人。即便隔着厚厚的棉衣和披風,她也能隱約感覺到對方身子柔軟,骨骼纖細。
“對不起,對不起!”殷笑一疊聲地道歉。待到擡眸看清對方相貌時,腦中倏地閃過兩個字:尤物。
她覺得,眼前的姑娘是打從下山以來,自己見過最順眼的女子。姿容秀麗,肌膚勝雪,尤其那一雙秋水盈盈的眸子,即便她是個女人看了都不禁生出幾分憐愛。
那女子見殷笑目不轉睛地打量自己也不在意,只柔柔地笑着。倒是她身旁的丫鬟火氣不小,橫眉冷目地呵斥道:“你走路不長眼睛是不是!知道我家小姐是誰麼?!”
“珠兒!”女子急忙喝止了婢女,而後衝着殷笑盈盈一禮,“姑娘可還好?方纔我走的急,沒撞傷你吧。”
“沒有。”殷笑對着溫聲細語的美人,也不自覺地掐起了嗓子,“是我走了神,姑娘見諒。我可有撞傷姑娘?”
“我也沒事。”說着,女子衝殷笑淺笑頷首,便帶着丫鬟離開了。
兩人錯身而過時,她隱約嗅到女子身上的淡淡體香,心頭莫名地一陣感慨……同樣是女人,但她和人家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唉——”殷笑嘆口氣,想起附近還有個要命的角色,還是逃命要緊。她喚了阿順一聲,擡腳欲走,卻又再次頓住。一枚墜着淡紫色瓔珞的碧玉靜靜躺在雪地上,就在剛剛那女子站立過的地方。
殷笑走過去彎腰拾起玉佩,轉頭再去尋找那抹婀娜的身影時,卻發現她早已沒入人羣,芳蹤無處。
“殷姑娘,怎麼了?”阿順並沒看見那枚玉佩,只是見她說要走,卻又久久徘徊原地,好奇了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殷笑隨手將那玉佩塞進口袋裡,邊踩上結冰的湖面邊問道:“阿順,剛剛那位姑娘姿容出衆,衣着不俗,你可知曉她來歷身份?”
“不知道。”阿順頭搖的乾脆,隨即又想起什麼,“不過……”然而剛開口卻忽然沒了下文。
“不過什麼?”殷笑側頭追問了一句。
“嘿嘿。”阿順咧嘴一笑,“沒什麼,估計是哪個官宦家的小姐。我哪兒能知道來歷。”
殷笑“哦”了聲,明知道他未說實話,卻也沒有繼續追問。
青州城南多是文人雅士居住之所。
白鑫給白冉安排的住處就在那裡。從湖面上橫穿上岸,再走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
和明亮喧囂的南四條街相比,此處的夜色簡直就是靜的深沉。
這一帶的巷子都有些曲折悠長,走起來有種沒有盡頭的錯覺。好在正是年節,家家戶戶門前都掛着燈籠,並不黑暗。
巷中寂靜,除了兩人的腳步聲,還有阿順輕哼的家鄉小調兒。可不知爲何,殷笑總覺得周圍還有其他人的心跳聲存在。每每頓住步伐左右四顧,卻又不見任何異樣。
被她疑神疑鬼的狀態影響到,阿順也莫名地跟着緊張起來,“殷……殷姑娘,你是不是害怕走夜路啊。”
“我不是怕走夜路。”殷笑眉頭微蹙,整個人都有些緊繃,“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人在一路跟着我們。”
“啊?”聞言,阿順也左顧右盼地尋摸了一圈兒,“沒有啊。”說完,他驀地想起什麼,臉色瞬間蒼白,“殷……殷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又看見……”
“噓!”殷笑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屏氣凝神,閉上了眼睛。
寒冷的夜風吹在臉上,帶着凜冽之意。微弱的煞氣夾雜其中,被敏銳的捕捉到。她倏地睜眼,只低低地囑咐了一句“去找你家公子!”立刻轉身往來時的方向狂奔。
阿順一怔,尚來不及反應,便感覺夜幕中氣流涌動。數名身穿勁裝的黑衣人不知從何處騰躍而出,正是他方纔在街上所見的烏衣衛。他被嚇得往後一縮,躲進了旁邊一戶人家的門洞裡。
那些人顯然對他也不敢興趣。兩個起落後,分前後將全力衝刺的殷笑包抄於巷內。
眼見着前方道路被堵,殷笑並未有停下的意思。她從袖中拽出條銀鏈,鏈子下端綠色石片掉落出來,懸墜在半空發出“叮鈴”脆響。
那聲音不大,在寂靜的夜色中盪漾開去,卻如水般綿延不絕,直流淌進人的心裡。
原以爲勝券在握的黑衣人竟心神一震,只覺得腦海中微微迷濛。幾個人眼睜睜地看着殷笑突出了包圍圈兒,卻忘了動彈。
黑暗中忽然飛出一枚石子,直接命中她的腳踝。
“啊!”痛呼聲在巷中傳出老遠,殷笑“噗通”一聲撲倒在地,手上一鬆將鈴鐺掉落在一旁。她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才喘過氣來。
雪地上響起“嘎吱嘎吱”地腳步聲,節奏均勻,不緊不慢。
一雙押着暗紋的錦緞靴子出現視線中。她忍痛撐起上身,擡眸正對上一雙冰冷深沉的眸子。
殷笑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着那人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只覺得如墜深淵……完了,她怕是留不住小命去找師父了!
…………
爐中的火炭燒得正旺,薰得整間屋子都溫暖如春。白瓷壺上描着精緻的青花,壺嘴處汩汩冒着熱氣。
白冉將裡面的茶水悉數倒掉,掀開蓋子後又將水注滿,這纔給自己斟上一杯。
對面的人看着他的舉動不由笑笑,“這磚茶的頭一泡,你還是喝不慣。”
“味道過重,會顯得後面寡淡。”白冉端起杯抿了口,立刻露出讚歎的神色,“十年的青磚,果然不錯。”
白鑫嘆了聲,“第一泡味道更醇,可惜每次都被你浪費了!”
白冉笑而不語。
室內有片刻的寂靜。而後白鑫沉聲道:“家主前幾日傳信過來,張閣老前日進京拜見聖上,在御書房內足足呆了三個時辰。他出來後,聖上立刻連發兩道手諭到中書省。當年那件案子,估計正月十六復朝就會有旨意發出。”
“沈老夫人行事跋扈,這些年過於壓制沈氏旁系,導致可用之人凋零。沈家主事之人均已斃命,即便聖上不下旨開卷重查,沈家也斷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說到這裡,白冉忍不住怔忪了一瞬。殷笑從頭到尾都沒拿出半點有利的證據,可那晚卻句句直指人心,最後逼得沈從山走上極端。如此兵不血刃,不知是湊巧還是設計精妙。
“子冉……”白鑫低沉的聲音將他思想打斷,“太子妃前年薨逝,聖上下旨中秋節時再爲太子選妃。徐刺史有意年後送次女入京。”
“徐家次女?”白冉略顯疑惑,隨即便反應過來,“就是那個號稱十全美人的徐嬌容?”
白鑫點頭。
“呵……”白冉輕笑,“若是我沒料錯,陛下應是屬意於劉家嫡女的。徐刺史的未來國丈夢恐怕要落空。”
白鑫卻不贊同,“徐嬌容姿容出衆,即便做不成正妃,良娣還是可以的。若當真如此,恐怕以後日子要不太好過。”
白冉未置可否,神情中卻流露出一絲不甚在意的輕蔑。
白鑫不再就此多言,倒是將話題繞到他的身上,“張家小姐過了今年便年滿十九,你們兩個……”
“兄長!”白冉突然喝斷了他,冰冷凌厲的語氣讓對方不由一怔。
意識到情緒有些失控,白冉緩緩舒了口氣,“兄長見諒,我方纔有些心急了。張玉瑤雲英未嫁,你這般將人家和我扯在一起,恐怕有損姑娘家清譽。”
白鑫默然了一瞬,“不是我要催你,是家主的意思。他年前在信中催你沒有結果,知曉你要來青州,便在信中要我當面再督促你。”
白冉忽然一陣煩躁,“此事我自有主張。”
白鑫還想再說些什麼,房門卻在這時被人急促敲響。
阿順也顧不得規矩,連滾帶爬地跌入室內,哭喪着衝着白冉嘴一咧,“公子,殷姑娘被暉王抓走了!”
…………
秦穆的行轅在青州城東。
去的路上,阿順將方纔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可等白冉問起原因,他也不知曉爲什麼。據阿順所言,自己都和殷笑在一起,可以確定並未和暉王有什麼交集。
所以白冉覺得,會發生這樣的事,說明殷笑是在和自己相識前,就得罪了秦穆。
他隱隱感覺到頭疼。秦穆雖然行事張狂,但卻絕對不是隨意恃強凌弱之人。能讓他出動烏衣衛來抓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想必殷笑和他之間的樑子結的不淺。
而且白冉雖未曾和秦穆真正打過交道,卻也早有耳聞,此人行事狠辣,軟硬不吃。他甚至懷疑殷笑落到秦穆手上這兩個時辰裡,還焉有命在。
想到這裡,他嘆息一聲,再次加快了腳步。
行轅門口沒有親兵壓陣,只守了兩名烏衣衛。見白冉走進,其中一人神色倨傲地拱手抱拳,“白公子,我家王爺有令,今夜有要犯審問,概不見客!”
白冉衝他拱手笑笑,“請問王爺的要犯,可是一位身材單薄,十七八歲的姑娘?”
那人面無表情地吐出四個字,“無可奉告。”
白冉仍舊滿臉好脾氣,“那姑娘是我摯友,還煩請閣下通報王爺,白某求見。”
“王爺有令,無論何種理由,任何人都不見!”
白冉皺了皺眉,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巧的金色令牌,語氣微冷道:“鑑天司令信在此,見官大一級,還請閣下讓路。”
可那人依然不假辭色,“烏衣衛非官非民,只聽主人號令。”
白冉薄脣微抿,下顎線條顯示出一絲緊繃。極短一瞬的猶豫,他從袖中抽出一把鐵骨折扇。門口兩人毫不退縮,亦同時長劍出鞘。
金戈聲鳴,一觸即發。
行轅內忽然有腳步聲傳來,一名黑衣人出現在門口,面容冷峻地衝着白冉略一拱手,“白公子,王爺請你廳內一敘。”